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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倆人從相國寺出來後已是日頭高照,俨然已是午時,正當斐栖遲心下猶豫着眼下要不要、又該去哪請杜思荻吃午膳時,卻見身旁的杜思荻看着東市中川流往來的商人,忽而想起了些什麽,沖自己福身施以了一禮。
“想來公子也還未用過午膳吧,既然上回是公子設宴,那這次便換奴家請公子吧,只不過奴家可并不如公子這般出手闊綽,還望公子屈尊海涵。”
說罷,杜思荻微微一笑,一雙桃花眸中帶幾分少有的靈動乃至狡黠,流光溢彩,如映春山,明豔到幾近灼目。
京都市級集分為東西二市,東市因所處之地較皇宮和權貴居地較近,故而四方珍奇,皆所積集,所經營的店鋪大抵是些價格昂貴的珍奇異寶;而西市則距尋常百姓居地更近,故而所售之物便是如衣物蠟炬般的尋常生活用品,不僅如此,西市還有許多身着異國服飾的大食、倭國、高麗等外國商人所開的各類集市,商品可謂是琳琅滿目枚不勝數。
斐栖遲先前本以為杜思荻即便帶自己來西市,也會帶自己來較為繁華的中心片區,畢竟從她的穿着言行中來看,雖不知她究竟是那家的千金,卻也定然出自名門大家。卻未想到杜思荻卻一路西行,直至四周人群稀疏,只剩下些鳏寡孤獨開的零散小鋪甚至農戶時才終于緩緩停下了腳步。
在斐栖遲驚駭疑惑的目光中,杜思荻上前叩了叩那爬滿地錦的衰頹柴扉。
“荻姐姐你可算來啦!”
“吱呀——”一聲刺響後門開後,身着一紅一青的麻布衣的兩個矮小身影便從屋內蹿了出來,那個紅衣小姑娘見到杜思荻後顯然很是開心,歡呼一聲便竄入了她的懷中,顯然忘了自己撸起的袖口上還沾染着的泥巴。
“……你身上都是泥巴,當心蹭到姐姐身上。”跟在女孩身後的那個身量稍高的青衣小男孩一臉嫌棄道。
“啧,荻姐姐才不會在意這些呢……對吧?而且你就是在心裏嫉妒我和荻姐姐關系好!”
女孩說着便将食指貼在眼睑上,沖一本正經地板着小臉的小男孩笑嘻嘻地做了個鬼臉。
“我是哥哥,才不會和你這小丫頭一般見識……”
那青衣小男孩嘴上雖如是說着,可他卻有些別扭地撇過了頭去,小大人般緊繃的臉上也露出了幾分有意掩飾的偷瞄與豔羨,杜思荻一時不由有些哭笑不得,便松開了撲在自己懷中的女孩,笑眯眯地上前摸了摸青衣男孩的頭發,惹得正在鬧別扭的男孩動作一僵。
“平兒,安兒,你們跑到哪……呀,小姐您又來了?”
随着這一聲焦急的呼喊,柴扉內亟亟走出一位身着窄袖短襖打扮樸素的農婦,農婦在看到杜思荻後微微一怔,旋即便露出了幾分喜色。
“娘!”
見農婦推門而出,兩個小孩便從杜思荻懷中鑽出,圍到了那農婦身邊,那農婦便蹲下身來用手帕擦了擦男孩女孩臉上和手上沾染的泥巴,神情中透露出幾分愛憐。
“這兩個孩子平日裏野慣了,方才讓小姐見笑了……”把兩個孩子哄回屋內後,農婦沖杜思荻報以歉意一笑,但在看見杜思荻身後的斐栖遲時不由一怔,有些疑惑道,“這位公子是……?小姐您原來已經婚嫁了嗎?”
“啊?不是不是……”
聽聞農婦此般誤解,杜思荻頓時面色一紅,兩頰像是天際燃燒的彤雲般一片酡紅,她連忙搖了搖頭,卻是半晌結結巴巴地說不上解釋的話來。反觀斐栖遲倒是面不改色,坦蕩了然地和聲解了圍:
“嬸嬸,您誤會了,我是她朋友。”
“原來如此……方才我是見二位郎才女貌珠聯璧合,故而才有所唐突,還望小姐公子莫要放在心上。”農婦連忙恍然道歉道。
“……無妨,嬸嬸言重了。”
杜思荻雖然故作平靜地這般說着,可是她臉上的緋紅卻暴露了她內心方才激起的層層漣漪。
“外頭風大,兩位快快請進。”
把杜思荻和斐栖遲邀入屋內桌前坐下後,農婦便到後院沏茶去了。打量四下一周後斐栖遲這才發現,這家茅屋雖然外看略顯簡陋乃至頹敗,可屋內卻收拾得一塵不染,角落裏不時映入眼簾的盆栽花草更是為這間樸素的小屋增添了幾分盎然生機,想必這家的女主人定是個會過日子之人。
但見這間農戶家的男主人卻遲遲沒有出現,斐栖遲心下不生出些許疑惑,見斐栖遲眉頭緊鎖,杜思荻自然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麽,又見那農婦還未回來,便壓低了聲音小聲解釋道,語氣卻頗為不忍:
“……大嬸的丈夫姓沈,四年前因為征兵而戰死在了沙場,只留下大嬸和兩個年齡尚小的孩子相依為命。一年前我見她們母子三人孤兒寡母地在京都街頭露宿乞讨,卻被勳豪權貴拳腳相加着實于心不忍,便把家中的一間廢棄的房屋贈予了大嬸,平日裏無事我也會前來幫助他們母子些許。近來事情繁忙,今日數數竟已是一月有餘并未來此了,故而今天便擅作主張借機來了這裏,還請公子見諒。”
聽聞杜思荻此番解釋,同樣常年征戰沙場的斐栖遲心下自是頗為複雜,再思及祁家,心中更是如同壓了一塊大石驀地一陣沉甸,他眉頭緊鎖,沉吟片刻正要再度開口時,農婦卻已拎着茶壺茶杯進了堂內。
“鄙舍寒陋,自是不如小姐和公子宅府家中,且這茶也是粗茶,還請公子小姐見諒。”農婦陶氏一邊幫杜斐二人斟茶一邊道。
“嗯……這茶好香呀!”接過茶杯輕嗅了一下杯內氤氲而起的清淺甘洌的茶香後,杜思荻看着陶氏發自內心地誠摯贊笑道,“嬸,看來您是真的對茶藝很有天賦呀,您的茶藝又進步啦!”
“……小姐謬贊了,我就是一個什麽都不懂、沒啥文化的普通農婦,哪能對這些高雅的東西有什麽天賦?還是多虧了小姐您茶藝教得好,才為我尋得了這麽一條出路。”
對于杜思荻的這番稱贊,陶氏感到很是不好意思,她那因常年操勞而飽經滄桑的黃黑臉上露出了幾分少女般的赧然。
“嬸嬸,您放心,開茶館的店鋪位置我已經替你選好了,雖然并不處于市集中央,卻也處在鬧市,憑您現在的茶藝想來生意定不會差。”
聽聞杜思荻此言,陶氏感動得熱淚盈眶,她忽而屈膝下跪,帶着幾分哽咽般地神色激動道:“我再苦再累都沒什麽……只是小姐,若非多虧您菩薩心腸,要不然平兒和安兒可能真的就熬不過那個冬天了……我便是來世做牛做馬也報答不了您的大恩大德呀!”
說着,一想起那個寒風淩冽的冬天陶氏便仍不由抹了抹眼淚,那時平兒和安兒都着了風寒,皆是高燒不退,她身上又沒有足夠買藥的錢財,若非杜思荻及時出手相救,她的這兩個寄托着她全部希望的孩子可能真的就熬不過那個冬天了。
“娘你怎麽了娘?您為什麽要哭呀?”
許是聽見了陶氏的抽噎聲,原本正在院內打鬧的兩個孩子便也推門進了屋內,圍在陶氏身邊揪拽着她的衣角有些擔心地勸慰着自己的母親。
“嬸,您這是在做什麽?”見陶氏沖自己下跪,杜思荻心下不由一驚,連忙将她扶起柔聲細氣地勸慰道,“我幫您從來不是為了讓您給我回報些什麽,若是有也是希望您能把平兒和安兒順順利利地養育成人,你們一家都能好好活着,您又何必這般折煞我呢?”
将對方緩緩攙扶起好一番勸慰後,陶氏終于擦幹了眼淚,重新站起來身來,而這時先前一直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的斐栖遲卻忽而上前向站在一旁眉頭緊鎖的小男孩出言問道:
“你叫什麽?今年又多大了?”
“您是在說我嗎?”
見斐栖遲半蹲下來沖自己點了點頭,這個名叫沈平的小男孩既不慌亂也不懷疑,而是向他雙手互握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他雖不過是個穿着粗布麻衣的小孩,可言談舉止間卻帶着一股子小大人般的沉穩冷靜:
“回公子,我叫沈平,上個月方才過了八歲生辰。”
聽聞此言,斐栖遲眉頭稍皺,卻很快舒展了開來,他上前輕輕摸了摸頭男孩的頭,笑着問道:“你想去學堂麽?”
沈平性子雖是較同齡人而言比較沉穩,可是卻仍不過是個龆年的小孩,自是不可能把所有的情緒都掩藏得住,聽聞此言他雖然并未說話,可是驀然發亮的雙眼卻暴露了他內心的想法。
見沈平這般表情,斐栖遲頓時心下了然,他走到陶氏身邊,沖她道:“這孩子想必還未啓蒙吧,我看他該是個讀書致學的好料子,過幾日我會遣人送他去京城最好的學堂求學,至于束修一類,您自是不必擔心。”
雖然方才便已知斐栖遲也定然是某家名門望族內的大家公子,可天降如此好事,陶氏一時仍不由有些目瞪口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回過神來,連忙拉着沈平向斐栖遲和杜思荻言謝道:“快,快來謝過二位貴人!”
見母親神色激動,沈平心中也立即明白方才發生了什麽,便向斐栖遲和杜思荻恭恭敬敬地作揖後叩首施以一禮,板着小臉鄭重其事道:
“我代我和母親謝過二位恩人,若他日我沈平能有所建樹,定不會忘了公子小姐。”
“快起來快起來……嬸,您這是在做什麽?”雖對斐栖遲這般舉動很是吃驚,但杜思荻卻也很快回過了神來,她連忙上前扶起了叩拜在地的男孩,沖他笑吟吟道,“你若是來日能在學堂中專心求學,中了狀元郎才是對我們和你娘最好的回報。”
“嬸,您這是是還有麥子沒有磨完嗎?我來幫您好了。”
安定好母子二人後,看着院內磨盤上仍未完全磨完的麥子,又看看陶氏那裹着紗條的手掌,也不待對方回答,斐栖遲便已撸起袖子走至了院內。
陶氏見狀頓時大驚失色,連忙擺手道:“這如何使得?您二位可是貴客,平日裏若能來看看我們這些孤兒寡母對我們而言已是莫大的恩賜了,何況您今日又許了平兒去學堂念書,老婦我又何德何能再讓公子費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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