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番外叁為了你也為了我,站起來

番外叁 為了你也為了我,站起來

“轟隆——”

裂缺霹靂,電光乍起,道道刺眼灼目的白光劃破原本空寂的夜空,瞬間将原本漆黑的夜幕映照得一時猶如白晝,栖落枝頭的幾只鷹鹫旋即拍翅而起,一場磅礴的暴雨正如天兵神将般鋪天蓋地地砸在了沙州大街小巷的每一個角落,發出令人窒息的悶響。

這是沙州少有的雷雨之夜。

那霹靂雷霆同樣将費府映照得一片明晃慘白,屋內的喪幡白綢剛剛摘去未久,身披斬衰喪服的費隐正坐在火盆前,搖曳晃動的橘紅火苗将他俊逸的臉頰映照得一片影綽,而他手中拿着正往盆內丢去的俨然正是他這些年來熟讀的詩書經卷,上頭黏附着他在某個深夜或是清晨一筆一劃認真寫下的蠅頭批注和他這寒窗十數年來的全部希冀與夢想——

全部于此化為了煙滅泡影。

費隐蹲在火盆旁靜靜看着,火舌竄動跳躍着,一下便将那沁滿他心血的文字吞噬得幹幹淨淨,唯餘一方灰燼塵封于盆底。

費隐從小到大都被父母教育 “男兒有淚不輕彈”,而他一直以來都是這麽做的,無論是兒時受他人欺淩白眼還是被打得滿身淤青,他都從未掉過一滴淚,但在母親病逝後,他卻在靈堂的棺椁前跪了整整兩天兩夜,也哭了整整兩天兩夜,直至滴水未進的他終于暈倒在了靈堂之中。費隐覺得自己仿佛把這輩子的眼淚都在那天晚上流幹了,所以當不到半月後父親又被人誣陷貪污入獄時,他已然麻木得連傷心的表情都不再施舍一個。

酒。

最好是如北涼邊塞軍中士兵們最愛喝的燒刀子那般的霸道烈酒,滾燙烈辣的酒水入喉,如萬千小刀在喉中刮擦。

當這個想法在費隐腦海中一晃而過時,他都不由被自己吓了一跳,畢竟他向來不信酒能澆滅心中塊壘,只認為會是“舉杯消愁愁更愁”,但是眼下他卻真的希望自己能喝個酩酊大醉醉生夢死,好忘卻這世間的困苦不公。

但他不能。

他身上的粗麻素衣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母親的逝去,而每每想到這裏,費隐就覺得自己的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揉捏成了一團般,一陣鑽心的刺痛。

當手中最後一片紙頁像一只折翼的伶俜蝴蝶般緩緩沒入火光後,費隐卻并沒有從冰冷地面上站起身來,而是繼續跪坐在火盆前發呆,他就這麽一直跪到盆內的火光完全熄滅,只剩下騰起的袅袅餘煙時卻依舊沒有站起身來。

此時的費隐臉色慘白面容憔悴頭發淩亂,眼窩下卻是一片烏青,唇邊已然冒出了些許胡茬可他卻無半點修剪梳理的心思,眼下說出去又有誰能相信他便是那烨然若玉山神人,讓無數沙州少女在春閨中日夜苦思的沙州的費郎?

忽而,一陣狂風自斐外穿堂而過,将原本就虛掩着的大門驟然吹拉開來,又是一道轟然霹靂,電閃雷鳴狂風驟雨間,卻有一個肩披着白光疾雨的身影走進了屋內。來者也穿着一身粗麻喪服,徑直走進屋內點亮了所有的燈後,她俯看着跪坐在地滿面頹唐的費隐,朱唇輕起卻只吐出兩個冰珠兒似的字:

“起來。”

像是被點燃的燭火的光芒所刺傷,太久沒有見光的費隐眯了眯眼睛,待他看清來者後,他扯了扯幹裂的嘴角,聲音嘶啞的吐出一個字,卻因許久都沒有好好進食而顯得有氣無力:

“滾……”

見費隐這般好死不活的模樣,杜平菀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她蛾眉驟淩,尖聲怒喝道:“費隐!你看看你現在像個什麽樣子?都說男子漢大丈夫,但我看你現在這樣就是個縮頭烏龜,你以為你這樣終日躲在家中就能解決所有的問題了嗎?”

像是被杜平菀的話戳到了痛處,原本頹然跪坐在地的費隐騰地一下站起了身來,他猛地走到杜平菀面前居高臨下地直視着對方的眼睛,赤紅着雙眼好似一只暴怒的獅子:

“誰都有資格管教我,唯獨你,沒有!”

“滾……給我滾!”

“怎麽?你想動手?”

面對費隐的狂起暴怒,被對方揪住衣領的杜平菀卻依舊面不改色,她依舊直視着面前少年這雙正布滿了密麻血絲嗔目怒張着的雙眼,眼中仍是似水般的一片平靜。反倒是費隐反而一時間反應了過來找回了些許理智,他僵硬地松開了攥緊杜平菀衣領的手,當眼中熊熊燃燒的怒火褪去,留下的又是起初的頹唐與茫然。

見費隐這般模樣,杜平菀也不說話,只是眼鋒一掃,扯下了腰間系着的馬鞭遞到費隐面前。

“你不是恨我嗎?喏,給你,讓你來個痛苦。”

見費隐擡頭,臉上透出幾分震驚與迷茫,卻是遲遲不接過自己遞過去的馬鞭,僵持片刻後,杜平菀終于把那馬鞭收了回去,卻并未将其重新系回腰間,而是将其高高揚起——

“你不敢動手是吧?好,我替你來!”

“噼啪——噼啪——”

杜平菀話音未落那馬鞭便破空反手打在了她的背脊上,她毫不手軟,好似那鞭子壓根就不是抽打在自己身上一般使出了十成十的氣力,登時她的後背和脖頸上便被自己抽得鮮血淋漓皮開肉綻。

“夠了!”

當不知第幾十鞭又要再度落下時,費隐終于再也按奈不住,他猛然上前握住了杜平菀想要再度發力的的手腕想從她手中搶走那條沾着鮮血的馬鞭,但杜平菀卻也倔犟得不肯松手。雙方争奪角力間那終是費隐趁杜平菀吃痛的罅隙從她手中奪走了那根長鞭,他略一甩腕便将那馬鞭甩出去老遠。

“……夠了,真的夠了……”

氣喘籲籲地看着那被甩到房間一隅的馬鞭,費隐撇過頭去沉默着,過了良久他才重新緩緩開了口,聲音嘶啞到幾不成聲。

“夠嗎?我知道,這連你受到的傷害的萬分之一都不夠。”說着,杜平菀朝右邊跨了一小步,逼着費隐直視着她的眼睛,不知何時她的眼睛也已是通紅一片:

“……告訴我,你到底在怕些什麽?”

“我知道別說就這幾十鞭,就算幾百、上千,甚至讓我給你做牛做馬我也都還不清欠你的,但是,費隐,你給我振作起來!你現在這個樣子能讓費姨母能安心麽?你連恨我都不敢,你究竟還有什麽是敢做的?”

“起來……你給我站起來!就算是為了斐伯伯斐姨母、為了你自己,也為了我……你都應該站起來……”

說着,方才拿馬鞭打在自己身上連哼都沒有哼一聲的杜平菀卻止不住地哽咽了起來,眼淚順着她的眉眼杏腮最終緩緩沒入了發絲,但卻又很快轉過身去用仍舊沾着些血污的手背強迫自己把眼淚擦掉,因為她并不想讓費隐看到自己這般模樣。

看費隐這般消沉,杜平菀心裏是鑽心噬骨般的疼,她氣小人的得志,氣費隐的沉淪,可是更氣的卻是她自己——她恨自己當時一時疏忽傲氣被人下了圈套以至于闖出這樣的禍亂,她恨自己只是個無官無職的女子不能親自斡旋朝堂幫他纾憂解難。

“你覺得不對,就去給伯伯翻案!你覺得自己仕途平白受損,就再再去溫書習考!我相信當今聖上心中定是有想招攬你的意思,而且你忘了那個預言嗎?”

“一個蹭吃蹭喝的道士的胡言亂語怎麽能信?”

費隐輕聲說着,卻是越說越沒有了底氣,寒窗苦讀數十載,試問哪個讀書人沒有做過金榜題名蟾宮折桂的夢想?可是天亡他費家,他一介小小文弱書生又能有什麽辦法?在母親病逝後,素來以廉政愛民聞名的父親又被以貪污受祿的罪名押入牢中時,費隐覺得一切都完了。

“好……你不信是吧?我信!”

在費隐不敢置信的眼神中,杜平菀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我說,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這四個字在費隐腦內頓時炸開了花,她……居然說相信自己?相信眼下這個樹倒猢狲散、牆倒衆人推的自己,畢竟先前将她從獄中救出是他自願的,而這此事她本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又為何要吃力不讨好地來趟這趟渾水惹得一身泥呢?

“……你為什麽相信我?”費隐有些遲疑道。

“這還需要理由嗎?”聽到費隐這麽問,杜平菀毫不客氣地送他了一個白眼,仿佛又變回了先前那個天不怕地不怕、刁蠻任性的小魔女。

“你要是覺着對不起我想要報恩的話大可不必,畢竟這些事情從來都不是你的過錯……”

“和這些都沒有關系!”費隐木木地說着,可他的話音還未落,便被杜平菀出言打斷,她深吸一口氣,氣勢雖是氣吞山河,可臉上卻騰起了兩團紅雲:

“……你這呆子還不明白麽?我——杜平菀喜歡你!這不是因為你之前救過我我想報恩,而只是因為我喜歡你,非常非常喜歡你!”

“我知道我先前欠你和你們費家的只怕是當牛做馬都還不清了……但是我欠你的,我願意拿餘生作為補償。”

說到這裏,杜平菀的面頰上已是一片緋紅,她側過頭去輕輕開了口,語氣淺淡得并不像是命令:

“所以,答應我,站起來,為了你自己,也……為了我。”

【番外叁 為了你也為了我,站起來·完】

杜平菀:呵,男人,我欠你的拿餘生來還。

總覺得杜平菀拿了霸總的劇本2333

玉山我其實還喜歡這種敢作敢當的女孩紙,哪怕她有幾分幼稚沖動甚至有幾分刁蠻和任性,但她的心卻是是赤誠果敢敢愛敢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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