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都消失吧
第 32 章都消失吧
夜已漸深,輕輕的薄霧開始缭繞,月光照進窗戶,宣告着一天的結束,同時又為新的一天開啓了序幕。
外面天光微亮,但皇帝昨日心神俱疲,眼下還睡着。
雲時看了兩眼沒動靜的帳子,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
小春子在門外守着,見到他出來了,正準備開口說話,叫雲時一把捂住了嘴,“小點聲,陛下還未醒。”
小春子點了點頭,這才被雲時放開。
雲時貼着他耳朵小聲道,“陛下這裏沒人伺候了,你去內務府挑一些來,挑些老實聽話的。”
小春子應下走了。
其實雲時想親自去做的,但是挑人這事電視劇裏講的容易,但真是讓你挑起來難得很,雲時覺得自己調不好,所以這種事還是交給在宮裏摸爬滾打這麽多年的小春子來辦最合适。
雲時看着人出了太極宮,自己也回到屋子裏繼續守着去了。
皇帝醒來時小春子已經挑好了人,這些人端着梳洗需要的一應物品在外間候着,等着伺候陛下梳洗。
皇帝醒來後見到這些人也沒什麽表情,只按部就班的梳洗,用膳,不過今兒用膳的時候只叫太監布了些素菜。
用過了早膳又換了身衣裳,沐浴熏香。
雲時在一旁看的愣愣的,陛下這是要做什麽?
他還沒反應過來,耳邊傳來皇帝的聲音,“擺駕奉先殿”
奉先殿供奉先祖的地方。與民間的家族祠堂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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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擡腳往殿外走,雲時跟了上去,身後又跟了幾個太監和一堆侍衛,一大群人往奉先殿去。
奉先殿的位置位于皇宮的中軸線上,距離太極宮不算遠,但是奉先殿面前殿前是一片開闊的廣場,接着便是長長的臺階。
雲時擡眼望去,心裏估摸着這裏的臺階不少于五十層,但是角度不算陡峭,只是看起來長度很長而已。
他繼續跟着人往上走,走到大概一半的距離,又是一處小平臺,約莫二三十平米大小。
“你們在這等着,朕自己上去。”說完便獨自一人往上爬,
雲時的目光跟着他,直到皇帝進到奉先殿內,才收回了目光,在下面安靜的等着。好在眼下是秋天,微風徐徐帶來了一絲幾分涼爽,就算站在烈日下也不算太難熬。
時間一點點流逝,直到太陽直挂當空,皇帝才從奉先殿走出來。
雲時晃了晃腦袋,眼前清明了幾分才迎了上去。
當天下午雲時再一次被皇帝勒令回去休息,他面上應着,但是心裏有自己打算,他往後殿走,緊接着直接從後門出了太極宮。
皇史宬,這裏算是皇宮檔案室,坐落于皇宮東側的一座宮殿,這也是雲時的目的地。
他來這裏不為別的,只為了弄明白一件事,有關淩王等皇子的死因。對此他真的太好奇了,對于淩王,原主的記憶不多,只有宴會上的幾面之緣,剩下的也幾乎都是原主從別處聽來的。天資聰穎等一系列的詞彙,簡直把王爺誇上了天,這宮內宮外沒人說他一句不好。
既是如此,那皇帝對理王所說的不忠不孝之人這話又是從何而來?
那時候自己也不過才十一二歲,皇帝也才八九歲的樣子,他是如何得知的呢?
有了想法便要實施,他想要親自來查查看,這究竟是一段什麽故事,仿佛在游戲中打通了一個支線劇情,因為不知道這個支線劇情對主線是否有影響,雲時心裏帶了幾分忐忑,但更多的還是興奮。
皇史宬殿外有守衛,但因為雲時有皇帝給的腰牌,輕松地越過所有障礙進到殿內,雖說雲時以總管的身份也能進,但到底需要多費些口舌,不如這樣來得輕松。
因為是中午,屋內只剩下一個中年太監,太監在宮裏有些年月了,是認識雲時的,迎了上去,躬身道,“雲公公,不知您想查閱哪年的記錄,奴才替您找來。”
“先帝的起居錄。”
太監聽後愣住了,不知如何抉擇,先帝的起居錄向來是只能由皇帝查閱,其他人沒有這個權利,但是雲時……
見他不動,雲時微微蹙眉,臉上帶着不解,“不行嗎?”
雲時記憶裏沒來過這裏,他也不知道這到底是能不能看,同時心裏也在盤算着,他對這段往事太好奇了,要是不行那他就忍痛割愛花點銀子,應該能成吧,又得花錢。
他心裏盤算着,但是在太監看來,卻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他想起雲時進來時貌似出示了皇帝的腰牌,那應該是得了陛下的準許,他咬咬牙狠狠心道,“公公随奴才這邊走。”
一看不用拿錢,雲時露出了笑臉跟了上去,二人走到一排書櫃前停下了腳步,
雲時看着這一整面書櫃,不可思議道,“這都是?”
太監點頭,“是,不知道公公要查閱哪一年的。”
雲時毫不猶豫脫口而出,“找淩王逝世那一年的。”
太監的手又抖了一下,但還是上前給雲時将起居錄找了出來。
很多很多很多……很多本。
不過雲時并沒有着急看,反倒是先将太監支走後,才坐下慢慢看。
雖然是看但也是粗略看一下,這一年發生了不少事,貴妃即淩王生母病逝,再就是發生水災,死傷無數,派遣淩王赈災,名聲顯赫。
接着往後看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幾位王爺時不時地會出現個鬥嘴争論不休的場景,但都被先帝訓斥了,沒鬧出什麽亂子。
實在太多了雲時沒心情繼續看了,他放下手裏這一本,開始倒着看。從最後一本看,太監确實會拿,這正好是淩王身死那一日的,
他看着本子最後一頁最下面一行,“宮中內亂”心髒怦怦砰跳個不停。他将手裏的本子放在,又拿起了一本,深呼吸了幾下,才翻開。
但是結果讓他很失望。
宮中內亂,為平息內亂,懷王左腿斷,十二皇子幸免于難,其餘皇子皆亡。皇帝悲痛欲絕,經太醫極力救治于第三日巳時蘇醒,
他前前後後看了好幾遍,發現對于這場內亂竟然只有這短短的幾行字,叛賊是誰都沒說清楚,這究竟是想掩蓋什麽?
他放下手裏的書,好好地捋了捋自己的思緒,能在起居注上動手腳的,只有先帝一人,先帝究竟想要掩蓋什麽呢?如果說是兄弟內亂,那如果真的是淩王造反,皇帝更多的情緒應該是怒火中燒,而不應該是悲痛欲絕。畢竟那可是一手培養長大的兒子啊……
雲時想不明白也猜不透,将書本好好地歸置到一起,同太監說了一聲離開了。
回到住處,正好趕上小春子來給他送飯。
這大兒子能活下來也是個奇跡,他總想提點幾句,“送飯這事換個粗使太監就行,你老實在陛下身邊伺候,別亂跑,別讓別人占了你的位置。”
小春子一臉傻笑,“別人來送兒子不放心,”
說完一擡眼瞧見雲時一副不贊同的表情,讨饒,“幹爹吃飯吧,兒子這就走,這就去禦前伺候。”
雲時臉色這才好了一點,“嗯,快回去吧,”
第二日清晨,第一縷陽光升起,陽光照射進屋子裏,将屋子地明亮,皇帝坐在大殿之上。
屋內的擺件已經從裏到外換過了一遍,屋子內大變樣。雲時站在皇帝身後方的位置。
“将理王帶進來,朕要親自審問。”
理王被帶了進來,身上還是那日穿着的衣服,因為那日被保護的很好,他身上還很幹淨。侍衛們幾個人擡着手铐和腳鐐進了殿內,在大殿內為理王帶上。
手铐和腳鐐都帶着鐵球,重達幾百斤,他根本沒辦法挪動一步。待一切準備妥當了,皇帝屏退衆人,單獨審問理王。
雲時站在門口,但卻聽不到裏面一點聲音,就連裏面什麽時候結束他都不知道。
再一次聽到聲音是皇帝叫侍衛進去将人帶走。
雲時也跟着進去了,屋內理王臉上還是帶着笑容,一副從容的樣子,似乎被抓起來的人不是他一般。
而皇帝坐在殿內高臺的椅子上,略顯頹喪。
雲時沒說話,默默地退了出去。
卻沒料到外面神武門的侍衛來報,“公公,理王府那邊說,理王府的管家要給陛下送壽禮了。”
雲時有些驚訝,問了一遍,“你說誰?”
“理王府的管家。”
雲時一直覺得有些不對勁,現在知道了,平靜,太平靜了,無論是理王還是理王府衆人,從第一日開始就無比的平靜。
他帶了幾分小心,“你們将壽禮擡進宮來,順便問一下管家有沒有話說,沒有就不用管,只把壽禮帶回來就成。”
“是。”
陛下的生日臨近了,按照常理确實到了各王府送禮的日子了。
半個時辰後,壽禮被侍衛擡到了太極宮,壽禮的樣式像是兩根棍子綁在一個木板上,上頭蓋着紅布看不清裏面是什麽,看着這塊像畫架的東西,雲時心裏猜測着該不會是一幅畫吧。
雲時輕手輕腳的進屋回話,“陛下,理王府那邊準備了壽禮,侍衛已經擡回來了。”
坐在上首的皇帝這才有了些動靜,坐起了身,語氣帶着幾分沙啞,“擡進來吧。”
架子被兩個侍衛擡進了殿內,侍衛随後退了出去,雲時好奇什麽禮物,便沒動,站在壽禮三米遠的位置
皇帝一步一步走了下來,在這份壽禮面前站定,手指尖相互摩擦了幾下,掀開了紅布。
雲時的目光朝壽禮的方向看去,紅布揭開,壽禮确實如雲時猜測那般,是一幅畫,但是說話不準确,應該說是一張地圖,像是現在的景點地圖,上面還标注了景點位置,一看便是用心準備的。
怎麽送了這份禮物?
但是皇帝看着禮物卻笑了,“哈哈哈哈,好,這份禮物實在是好,送到了朕的心坎上,不愧是理王,不愧是理王啊。”
笑容停留了沒多久。
皇帝像是變成一個瘋子一樣,轉身拿起了花瓶砸到了地上,一聲兩聲三聲,随着這一聲聲聲響,屋內所有的東西都遭了殃,無一不被皇帝砸到了地上。
殿內一片狼藉,地上都是各種古董瓷器的碎片,唯獨那份壽禮立于殿內中心位置,格外地顯眼。
所有的東西都砸完了,皇帝似乎沒夠,整個人跪在地上,猶如困獸一般嘶吼着,叫喊着,完全不像一個皇帝。
雲時有些躊躇,但還是上前喊道,“陛下……”
皇帝聽到雲時的聲音轉頭看向他,“沒事,朕沒事。”說着他還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有些難看的笑容。
雲時看着心裏有些不是滋味,這還是他穿越到這裏第一次見到他這樣,感覺皇帝也挺可憐的
沒理會雲時那帶着同情和憐憫的目光,皇帝自顧自地道,“我不想當皇帝的,我從小也沒覺得自己能當皇帝,我一直想要做一個詩人,踏遍山河,在每一處都留下我寫的詩,你知道麽,這是我從小的願望。”
“他這份禮物多好啊,我一直想要有這麽一張地圖,景柏送我了,他可真貼心。”
前一秒還在平靜地講述願望的皇帝,下一秒再次發了瘋。
“可是為什麽?到底為什麽要造反?我說過的,只要他想我就給他,我真的會給他,我從小就一直在說,我不想做皇帝,為什麽沒有人相信?”
“為什麽都死了,為什麽只讓我一個人活着,為什麽要讓我這麽痛苦,為什麽?是不是都死了就好了,是不是只要死了就不會這麽痛苦了,哈哈哈哈哈,那就都死了吧,消失吧,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就不會再痛苦了……”
皇帝在一旁哈哈大笑着,而雲時站在一邊卻覺得毛骨悚然。
都死嗎?都消失嗎?所以書裏王朝的覆滅,皇帝和太監之死,真的是男主造反的結果嗎?還是說這一切都是面前的人一手造就的,如果是這樣,那自己又該如何?
雲時渾身冰冷地呆坐在原地。
這場發瘋只持續到了中午,下午皇帝就恢複正常,甚至還批閱起了奏折,但雲時的心卻久久不能平靜。
晚上,依舊是雲時守夜。
皇帝在帳子內低聲道,“雲時,朕真的是個廢物嗎?”
帳子內的聲音很輕,但是坐在床榻附近的雲時還是聽的一清二楚,他急忙道,“不是”
雲時腦海中想起了有關皇帝的記憶,自從上次殺了徐統領,他覺醒了許多的記憶,那些原本模糊的都變得清晰,他又重複了一遍,“陛下不是。”
帳子內,皇帝輕笑一聲,“我也覺得我不是,我六歲那年第一次入上書房學習,老師讓我做一首詩,我寫出來了,老師誇我寫得很好,說我以後能成為一個很厲害的詩人,我記了很多年……”說到最後普皇帝的聲音帶着哽咽。
雲時的記憶比他的要清晰許多,因為那個時候雲時也快十歲了,皇帝說的不是假話,那個時候皇帝還是個小皇子,高興地跑去和還是貴人的太後說,正巧先帝也在,聽他說了老師的表揚,命人賞了他幾本詩集,就是皇帝一直放在書案上的那幾本,當時他抱着書高興了好幾日……
幾息間,帳子內再次傳出聲音來,“但是後來,後來就都變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變成了一個廢物。”
後來?
後來皇帝成了先帝唯一一個健全的兒子,一個繼承人,但是比起離世的優秀哥哥淩王,他太普通了,太普通了,就連唯一出色的詩詞,在先帝的眼裏也成了不務正業,不正經的東西,因為這個于治國無益。
雲時張了張嘴,他也不知道怎麽安慰皇帝,如果是在現代,他就帶着人出去喝一杯,告訴他別想了不是什麽大事,過去的都過去了,珍惜當下吧,有這閑工夫不如多掙錢潇灑去。
但是現在他看了看漆黑的帳子,也不知道眼下用不用也把皇帝叫出來喝兩杯。
沒等他想明白,帳子內再次傳出聲音,“睡吧”
雖然覺得讓陛下此時一個人胡思亂想不太好,但是在聽到睡吧兩個字的時候,雲時心裏還是小小的松了一口氣。
可是到了半夜,萬籁寂靜,雲時也正靠在床榻邊,半眯着眼睛,迷迷糊糊的時候,身邊再次傳來了聲音。
“雲時……”
雲時被吓了一個激靈,他差點以為又有人造反,想站起來守護皇帝,但忽然察覺着好像是皇帝的聲音,他急忙道,“陛下,奴才在。”
“朕不想再當廢物了,朕也不希望将來史書上記載朕是個廢物皇帝,可是好像來不及了,朕總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不會的陛下,陛下身上的毒總有辦法的,可叫人遍尋名醫,天下名醫何其多,總會有法子的。”
“将行宮先放一放吧,先別建造了,朕總覺得朕應該是用不上了,”
“陛下吉人天相,不會出事的。”
帳子內再沒傳出任何聲音,直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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