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番外一

番外一

遇見卓安寧，是趙楷生命中最大的意外，雖然他本來就活的亂七八糟，在父母眼中永遠是叛逆的少年，可是他自己心裏明白，他對生活提不起興趣來，并不是因為自己多麽灑脫清高，而是因為，屬于他自己的生活，一直都還沒來。

曾經他以為順應社會需求就會有自己的生活，可是跟前妻結婚再離婚之後，他就明白了，有些選擇，并不是做了之後，就可以得到相應的反饋。前妻是浪漫的德國人，骨子裏愛情至上，可是那時的他，能給她的只有金錢和忠誠，哦對，還有個可愛的混血寶寶，他會在節假日和所有浪漫的日子裏如同世間所有的伴侶一樣，給她準備精美的禮品和浪漫的燭光晚餐，然後再一起度過美好的夜晚，可是感情哪有那麽簡單，并不是做足了形式就可以的。

前妻很快發現了他跟她在一起時游離在外的心思，倒不是愛上了別的誰，而是只愛他自己。她不能接受這樣的婚姻，就像她不能接受離開生養自己的柏林遠赴一場異國婚姻一樣，最終她選擇了帶着寶寶離婚，重新尋找愛情。

導致趙楷和卓安寧分手的那張擁吻照片，其實是最後的告別。不管是在法律上還是在血緣關系上，趙楷永遠是孩子的父親，他們夫妻也是和平離婚，那次孩子的身體出了些意外，趙楷去德國看望，分別之前，前妻抱着他，告訴他自己已經找到了新的歸宿。她吻上來時，趙楷躲閃不及，才有了那張照片。

可是面對卓安寧的控訴，他卻啞然了，不是因為無法解釋，只是覺得，他的存在似乎禁锢了她的未來。她是娛樂圈冉冉升起的新星，是他親手發掘她，并将她送到了那個閃着光的舞臺上。

他願意永遠在舞臺之下，燈光追不到的地方，看着她熠熠生輝，燦爛而耀眼。

跟卓安寧分開之後，趙楷偶爾還會關注她的消息，其實就算他不主動關注，她那些橫掃街頭巷尾的gg，也總是會在不經意之間闖入他的視線，跟他預想的一樣，她真的過得很好。

卓安寧生了雙胞胎的消息為人們津津樂道時，趙楷的“巷子裏”，已經成功從一家不起眼的文藝照相館，搖身一變成了享有極高國際聲譽的娛樂公司。與之前的高調不同，這次他極為低調，以前因為緋聞八卦和卓安寧的照片被拍出來過一些，後來他雖然想盡一切辦法讓那些東西都消失了，可為了避免麻煩，他還是沒再在媒體面前露過面。

人人都知道大名鼎鼎的ZK集團，卻鮮少有人知道，ZK的老板，就是曾經被盛傳的，如今享譽國際的影後卓安寧的前任“金-主”。

兩年後，聖誕節當天晚，趙楷卻睡意全無，他起身去陽臺上抽煙，但尼古丁始終無法壓抑心底的躁動，他拿了車鑰匙，在濃濃夜色中駛出了家門。他最近很喜歡住在這棟市區別墅裏，不算清靜，可是有種身在鬧市的熱鬧感，體驗也還不錯。今晚住在這裏的體驗卻一點都不好，趙楷掐了煙，決定明天開始，再也不來這裏。

盡管是繁華的B市，到了夜晚，也還是會有幾分肅殺，加上趙楷特意把車往偏僻的地方開，所以環境倒是越來越清幽，車子開到遠郊附近，趙楷本想直接掉頭，結果無意聽到幾個小混混調笑的聲音。仔細去聽，好像還有女孩子的聲音。

大概是出于人類最基本的本能，趙楷下車來了場所謂的“英雄救美”，只是等他施展完拳腳，那些混混已經罵罵咧咧屁滾尿流之後，趙楷才發現，這裏似乎也并不需要他。

女生很耐心很沉着冷靜地把防狼噴霧、尖叫器、迷眼神器、齒輪刺猬折疊棍一一收好，然後看向他。他意識到她剛才原本是要說句謝謝的，但不知道為什麽消音了，趙楷輕笑一聲，借着夜色打量她：“小妹妹，不跟叔叔道句謝嗎？”

卓安逸心裏嗤笑了聲，她記性好，記得這個男人是誰。

“算了，不謝就不謝吧，”趙楷點了支煙，轉身往車的方向走，但看她沒追上來，他還是回過頭去問了句，“這地兒荒山野嶺的，真不會有人，你确定要自己留下？”

再怎麽說，不能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卓安逸咬咬牙，還是上了趙楷的車。

本以為他會一路往市區開，卓安逸是打算到了市區就下車，然後自己再想辦法回家的，可是眼見着他開車往越來越偏僻的方向走，卓安逸心裏有些沒底了，她甚至悄悄摸了下包裏的防狼棒。

趙楷瞥到了她的小動作，眼角染上了愉悅的笑意：“放心，我不是壞人。”

卓安逸瞪了他一眼。

趙楷開車帶卓安逸到了他的半山別墅，這裏環境清幽，幾乎沒什麽鄰居，除了家裏常年在用的幾個傭人，幾乎不會有別人。他每年都會過來這裏短住幾個月，每次跟大自然熱切相擁時，都能讓身心得到最大程度的放松。

這次趙楷突然深夜過來，沒驚動任何人，就帶着卓安逸直接去了二樓客廳，老管家年紀大了，他不想半夜擾人清夢，所以說了不需要管他們。廚房裏各類食材都有，但是現成的食物卻幾乎不見蹤影。

看他在廚房打量了一圈敗興而歸，卓安逸眼珠子轉了下，反正她也餓了，付出勞動之後再蹭吃蹭喝，似乎也合情合理：“我來煮面，你吃什麽？”

趙楷挑眉，靠在牆上看她：“都行。”

卓安逸這些年自己住，廚藝雖然說不上驚為天人，可是做這些家常小菜卻是信手拈來的，她炒了兩個小菜，又下了兩碗西紅柿雞蛋面，最家常的吃法，做起來也快。

趙楷是真餓了，就着小菜連面帶湯吃了個幹幹淨淨，吃完以後他親自去廚房倒了兩杯椰汁，把熱的那杯給眼前的女孩子之後，他終于決定跟她閑聊幾句：“你看着有點眼熟。”

真是貴人多忘事啊，卓安逸吃下最後一口菜，也不跟他繞彎子：“我是照着當紅女星卓安寧整容的啊，可不眼熟嘛。”

趙楷這些年身處這個行業中，對這些東西比卓安逸了解的還要多，他半眯着眼睛，想到些什麽，下意識伸手點了支煙，吸到一半才含混着開口：“你不像她。”

他看得出來，她沒整容，至于像卓安寧……有時候有那麽一丁點像，可她們本質是不一樣的。趙楷恍然記起來，那個當年跟在卓安寧身後的小初中生，因為有心髒病所以沒辦法跟着大家跑跑跳跳，有時候卓安寧有事時，會把她放在自己店裏一段時間，小姑娘總是很安靜地坐在角落裏看書，跟她沒說過幾句話。

從當初帶卓安寧入圈到現在……八年了，當年的小初中生，沒想到已經長成了落落大方的女孩子，她和所有這個年紀的年輕女生一樣，青春，活力，帶着對生命的熱忱，活的燦爛極了。

她的生活絢爛多姿，不像他臨近不惑的生命，渾身散發着無聊的味道。

趙楷舉着椰汁，手掌碰到冰涼的杯子，一如他沉靜的內心：“聖誕快樂。”

別墅這邊因為不知道他會過來，加上之前也從沒有過聖誕節的傳統，所以什麽都沒有布置，跟每一個日常的日子一樣。老管家帶着大家在別墅後面的菜地裏耕種，都是些日常簡單的菜色，可每一樣都極其健康。趙楷想起來，那裏也是有蘋果樹的，看着卓安逸似乎也還精神，沒有想要睡覺的意思，他突發奇想：“送你顆蘋果怎麽樣？”

其實12月份已經過了蘋果成熟的季節，不知道老管家有沒有把所有的蘋果都收回來，但是趙楷還是帶着卓安逸往後面走了。

深夜半山，環境過分清幽，幸好卓安逸膽子大，不然真不敢跟着他。

趙楷走到一半，想到些什麽，他原本就放慢了步子走在卓安逸身側，這會兒透過月色看到她臉頰上的顏色，問出口：“你的身體沒問題了？”

當年卓安寧拼盡一切想要賺錢，就是為了給卓安逸治病，這麽多年過去，再看她如今的樣子，想來也已經沒有問題了。

卓安逸偏過頭來，因為身高的緣故，她比他矮了許多：“我很健康的。”

她語氣裏有些小孩子般的執拗，趙楷失笑，卻還是抓住了她的手腕：“看得出來你很健康，但是我想，總不能這大半夜的讓你被吓到，這責任我可負不起。”

卓安逸是不想跟他這麽親近的，但她力氣不夠大，掙脫不開，只好由着他。

從別墅出來走到蘋果樹那裏還要一段距離，趙楷想起來問今晚最重要的問題：“你怎麽會一個人在那裏？”

其實那會兒就算趙楷不來，她也決定要報警了，畢竟最近水逆，她慘烈到不僅要被更年期女上司無緣無故扔到郊區，還差點被小混混欺負，簡直一個大寫的倒黴，卓安逸想了想，反正她以後跟他的交集不會很多，說了好像也無妨，幹脆拿他當了一次情緒垃圾桶。

卓安逸說完時，正好兩個人也已經到了蘋果樹下了。趙楷眉頭還蹙着：“你的上司……到底……”

“說了她更年期啊，看不慣我就欺負我呗，但我哪是那麽容易被打死的小強！”卓安逸已經看到樹上紅透了的蘋果了，最上面的蘋果往往最甜，大概是太高了的緣故，管家他們沒把那幾個摘下來，有的已經落在地上，準備來年化作春泥，滋養新一輪的蘋果，剩下的看着就十分誘人。

卓安逸掙脫趙楷的手掌，圍着蘋果樹打量了一圈，終于找到了可以攀爬上去的地方，看她這樣，趙楷下意識阻止：“你別上去！”

在他心裏，卓安逸還是當年那個話不多，永遠都安安靜靜，因為身體原因連跑都不能跑的小女孩，可他一個晃神，她已經爬到了樹枝上，沖着他張牙舞爪，揚言讓他小心點，萬一她掉下來，他可得接着點。

趙楷倒吸一口冷氣，真的随時盯着她的行蹤。

可惜剛才只是月色和老管家一起開的玩笑，樹上根本就沒有蘋果，卓安逸剛才在底下看到的，是老管家讓人挂上去的模型。也對，這個季節，樹都已經光禿禿了，哪裏還會有蘋果啊，卓安逸有些沮喪的坐在樹枝上，沖着趙楷擺了下手：“我要不把管家挂上去的模型摘幾個下來吧。”

趙楷聽着她明顯沮喪的情緒，心裏失笑，他剛才蹲下身打量了一下，樹下那些所謂“掉下來的蘋果”，也全部都是模型，管家大概是想點綴一下果樹，沒想到鬧了這麽大個笑話。

他沖着卓安逸招手：“你下來，小心點。”

卓安逸撇撇嘴，正準備去踩旁邊的樹枝，就聽到咔嚓一聲，枯黃的老樹枝沒有那麽大的承載能力，她體重不大，但也超出了樹枝的承重力，卓安逸還是踩空了。

趙楷心裏一緊張，下意識整個人撲了過去。

卓安逸從樹上掉下來了，但是好在沒有摔到，她整個人都砸在了他懷裏，兩個人愣怔了下，四目相對的瞬間，有些尴尬。卓安逸下意識抿唇，眼神躲閃到一旁地上去：“沒，沒有摘到蘋果。”

“嗯。”趙楷喉頭滾動，身下有些疼，但應該不礙事，他冷靜下來感受了下，應該沒摔到哪裏，估計只有些皮外傷，看着她紅撲撲的臉，他失口道：“還是摘到蘋果了。”

“啊？”卓安逸看過來，對上了他目光中毫不遮掩的光。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曲終收撥當心畫。

遠處天色發白，卓安逸靠在趙楷懷裏，一起看了冉冉升起的太陽，她想，此刻天邊的紅霞，大概跟她臉上的顏色是一樣的，她轉頭，正看到他濃密的睫毛。

趙楷正低頭在她肩膀上落了吻，剛才看到了她背上細密的傷口，是昨晚被他壓在樹上時蹭傷的，他心裏慚愧：“對不起，我帶你回去上藥。”

卓安逸臉上依舊紅撲撲的，趙楷知道，她的味道比聖誕節的每一顆蘋果都要甜，可偏偏是這樣的她，甚至還被他擁在懷裏，卻能說出最出乎意料的話：“可不可以，當做什麽都沒發生，就當做我們沒有見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