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章

第 3 章

雲靜跪在一片瓷器碎片之中，衣裙貼在單薄的身軀上，讓她顯得更加瘦弱。

她原本用冉成仁的名義設計雲青去如意樓，讓她看見自己和冉成仁的親密模樣，前去抓奸時，讓人擄走雲青。

可是雲靜怎麽也想不到，今日當值的雲澤為何會出現在那裏，為何她和冉成仁會突然落水……

如今壞了名聲的不是雲青而是她，看祖母的意思，這是要把她舍棄了？讓她以死保住忠平侯府的清白？

“祖母，祖母不是這樣的祖母，我沒有殉情，真的沒有，我和冉三公子只是在湖邊偶遇，和他聊了兩句，不知為何冉公子腳下一滑，便拉着孫女一起落入湖中……”

雲澤跳了起來，指着雲靜慘白的小臉，暴怒地大吼：“放屁！你們那是偶遇麽？從湖中出來時你都快躲進他衣裳裏了，就算不是殉情也是有奸情！小賤……”

啪——

又一個青花茶盞在堂屋玄色地瓷上炸開，林老夫人震怒：“澤哥兒！”

雲澤憤憤不平地坐下，還被三老爺訓斥了兩句不懂禮數。

二房的世子和世子夫人都面上無光，低頭坐在下首相顧無言。

自己房裏的姑娘與堂妹的未婚夫婿殉情，讓二房不僅在三房面前擡不起頭，更是丢光了整個侯府的臉面，如今除了安靜等罰，他們倆是一句多餘的話也說不出來。

世子夫人鐵青着臉，目光瞥向跪在下首的雲靜，心中不免冷笑。

爬主子床的賤婢肚子裏出來的，又能是什麽要臉面的規矩姑娘。

這厮如今犯的事，要是跟着她一人走了也就算了，送到莊子上關起來，過個兩年遠嫁出去也無妨。

可牽扯上三房嫡女的婚事，事情就棘手起來。

侯府一個姑娘與妹夫殉情，一個姑娘退婚。

那府裏其他姑娘的婚事必然受影響，尤其是她的次女雲櫻年芳十三，轉年就到了可以說親的年紀，受影響最大的就是雲櫻。

世子夫人暗自咬牙。

大家各懷心思，場面安靜了一會兒，大有暴風雨前的寧靜之感。

“如今要保住婚約，就得把三姑娘舍了，不然總不能等青兒嫁過去，三姑娘去當妾吧？”三老爺摸着山羊胡子，一臉看死物的眼神看着雲靜。

在他眼裏，這等不知禮法的姑娘，死了比活着幹淨。

雲侯爺還以為自己三子能說出什麽辦法來，等他說完，侯爺面上更是難看了三分，怒道：

“這事兒你家姑娘占理，你怎麽這般軟骨頭，還想着把姑娘嫁給冉三郎。”

侯爺本身就不滿意這樁婚事，他雲家兩次從龍之功，原本二皇子看上四丫頭，雲家和餘貴妃都有了默契。

就等四丫頭十四了訂婚，但皇帝卻先一步給二皇子指了婚。冉皇後還撺掇冉國公府來給四丫頭提親……

雲家為了扶持先帝和今上，那可是散盡家財的，皇帝轉臉不認人，連個皇子妃都不給雲家的女兒…

既然冉三郎做出這等事來，那就先退了這門親。嫁不了二皇子還有三皇子四皇子…四丫頭貌美，造化大着呢！

雲侯爺心中有了主意。

“可靜丫頭插在中間，大水沖了龍王廟，我有理侯府也沒理，如今退婚不是自家打自家的臉麽？”

說起這話雲三爺看雲靜的表情不屑多了幾分，“我女兒可是個體面姑娘，怎麽能做一女二許的事情來。”

“錯不在我，如何就是女兒不體面了。”雲青掀開珠簾走了進來，平日裏流光溢彩的桃花眼此時因哭過而通紅，臉上盡是蒼涼之色，看得林老夫人都跟着揪心。

“就因為要臉面，我才不能嫁給冉三郎，如今三姐都和冉三郎有了首尾，她肯定是要比我先擡進冉府的，到時候我再嫁過去，面對自家姐姐這個妾室和庶子，我要如何自處？”

一段話，平地一聲驚雷一般，在長輩們心中炸起了驚濤駭浪。

已經有了首尾！！

“胡說！我沒有！雲青你個賤人！你之前污蔑我與冉家公子殉情，現在又誣陷我已不是清白之身，你……”

啪——

林老夫人奪過侯爺跟前的茶盞，直接丢到雲靜肩頭，飛濺出來的茶水潑了雲靜一身，枯黃發黑的茶葉挂在她衣裙上。

雲靜吓得一哆嗦。

林老夫人生怕這二人嘴裏，又說出什麽辱沒雲家名聲的話，沉着臉說：“對外宣稱三姑娘落水染了風寒病死了！”一句話，直接給雲靜判了死刑。

雲靜忽地擡頭，她不能死，她絕對不能死，冉三郎說過他是真心愛她的！她要活下去！

“爹！爹你救救女兒！女兒沒有殉情啊爹！都是污蔑女兒的！爹你看看女兒啊……”雲靜在一片茶盞碎片中爬到世子腳邊，一把抱住世子的腳，連連求饒。

雲靜是庶女，在雲府裏她從來都清楚，自己唯一的依仗只有父親，嫡母從小不喜她，但父親卻對她最好，此時能救她的只有爹了。

雲世子也是心中百般難受，他自是不信乖巧懂事的靜兒會做那等龌龊事，但都被捉奸成雙了，他想替她求情也是不能的。

“拖出去！”林老夫人生怕世子真的替那小畜生求情，傷了和三房的兄弟情分，便立刻下令。

瞬間就有兩個嬷嬷左右架着雲靜往外走，雲靜嘴上還在瘋狂地叫喊：“不！我不能死！我和冉三郎是真心相愛的！祖母你就成全我吧……”

“堵了那孽障的嘴！”林老夫人手上剛被丫鬟換上來的茶盞又被砸了出去。

伴随着雲靜的離開，氣氛如霜降般凝固住了。

一時間，坐在上首的侯爺和林老夫人，坐在下首裝鹌鹑一句話都不說的世子夫婦，還在摸着山羊胡子一臉不高興的三老爺都沒有說話。

良久之後，三老爺停止了摸山羊胡子，看着二哥夫婦道：“靜丫頭明日就送到莊子上，我去找安定公商量婚事。”

雲青無語，心裏對親爹翻了個白眼，前世自己大概是個眼瞎心盲的，對這種爹言聽計從，瞧不起對自己真心好的娘親和兩個哥哥。

“不行！”一直在旁沒有出聲的祁氏差點喊出來，“老爺！青兒是你的嫡親女兒！你這是把她往火坑裏推！青兒嫁給那等荒唐之人，她後半生要如何度過！”

林老太太欣賞的看了一眼兒媳，這個媳婦雖不是勳貴出身，但總體還是很有體面的，如今倒是比三爺拎得清。

雖說退婚後四姑娘不可能再找到比安定公府門第更高的親事，但成親不是光看門第的，冉三郎如今雖然是安定公嫡子的身份，還是皇後娘娘的侄兒。

但上頭還有兩個嫡親的哥哥壓着，爵位是輪不到他的，一個沒有爵位沒有秉性的荒唐之人，門第再高不嫁也罷！

“男人說話，你一個婦道人家插什麽嘴！果然不是勳貴人家出來的，這禮數是一輩也不周全！”三老爺當着父母兄弟子女的面，直接給祁氏下了臉。

祁氏心中寒了三分，咬牙忍下一口氣，在一片茶盞碎片中跪了下來，給侯爺和林老夫人磕了個頭，說：

“母親，青兒的婚事當時是您做主的，我求母親再為青兒做一回主，把聘禮退了吧……”

雲青也跟着跪了下去，一眼平靜蒼涼的看着上首的祖父祖母。

“祁氏！你還懂不懂禮義廉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青兒的爹，我說了算！退婚後青兒能落個什麽好名聲？成婚是結兩姓之好，冉三郎荒唐，但冉家也是體面人家……”

三老爺大怒，從椅子上騰的站起來，居高臨下地訓斥起來。

“是！父母之命，我是孩子的母親，孩子的婚事我也有權利決定！”

這是成婚十九年以來，她第一次和三老爺争吵，第一次反抗和反駁三老爺，有些情緒壓抑太久了一起爆發，讓她忍不住渾身發顫。

“我祁家的确不是勳貴，但你勳貴到人性都沒有了！虎毒不食子啊雲三！”祁氏淚如泉湧，她這輩子當做丈夫，唯命是從了一生的男人，真的讓她……失望至極。

雲三爺還想繼續争吵，卻被侯爺打斷：“好了！明日我去退婚。”

聽罷，雲青終于是松了一口氣，嘴角那一抹得逞的笑容怎麽也抑制不住，她生怕這個婚退不了，如今祖父說話了，那這婚就能退了。

她的頭壓得很低，屋子裏坐在上首的長輩都沒有看到她的笑容，而跪在地上的祁氏則看得分明。

“既然這麽決定了，那你們都散了吧，景氏記得明日一早就傳出靜丫頭的死訊，再把她送到莊子上。青丫頭去西廂房，讓大夫號了脈開了藥再回去。”

林老夫人看着也是真累了，原本五十多歲的她保養得像四十五六，但這時整個人看起來像是老了十歲。

雲三爺對林老夫人和侯爺行禮退下，走過祁氏身邊時，甩了袖子冷哼一聲，壓根不想理會還跪在地上的妻子，大跨步走了出去。

“娘我扶你。”雲青攙扶着祁氏，跟林老夫人和侯爺見了禮後也走了出去。

祁氏心裏想着女兒那得意的笑容，看雲青的眼神不免多了一抹深意，難道女兒還惦記着二皇子？但這話……不能問出口。

母子三人從老夫人的院子裏出來，雲澤住在前院和母女倆不同路，便告辭走了。

雲青和祁氏在掌燈丫鬟的帶領下，各懷心思一時無話。

回想前世，二皇子裴文晨和她是虐身虐心的一對戀人。

她被雲靜害的名聲不再後，小說中的裴文晨忍痛娶了皇帝指婚的女子，并且對那女子很是冷落。婚後裴文晨的确來夜訪過雲府，和她發誓有一天登上皇位，會接她進宮給她後位。

她等了兩年，這兩年她爹意外死亡，四哥染上髒病慘死，三嫂一屍兩命，三哥被流放，娘親受不住打擊自缢。

這一樁樁一件件悲劇發生時，裴文晨卻對這一切袖手旁觀。她被偷偷嫁給了雲靜的表哥，在婆家受盡□□，他沒有去找她救她。

等她被婆家休棄回到尚京，才得知裴文晨已經登基半年，也已經立了皇後……

她再次見到他時，他說了很多後悔的話，她也理解和原諒了他，但裴文晨還是沒能在後宮保護她。

得知這一切不過是作者強行安排的劇情後，她對自己和裴文晨的愛情重新審視了一番，才恍然大悟……其實他們根本不相愛。

那些偶遇和心動，不過是如戲子般在臺前表演你侬我侬，可在臺後她所有的苦楚，裴文晨卻從來不在乎……

我以為我真心愛你，沒想到這一切不過是他人為我們精心設的一個局。

既然有機會重新來過，那我便不會再入局，我要改變這一切，雲靜是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