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章

第 10 章

比管家先來的是柳氏，她身形清瘦一身素色衣裳，頭發用幾根木簪固定，如今不過雙十的年紀，但眉宇間卻帶着淡淡的滄桑感。

雲青記得，二嫂柳氏是個大才女，當時雲哲和柳氏成婚時，她是那般的明豔動人、身姿卓絕。

自從二哥意外死亡之後，雲青就鮮少看到這位二嫂了，如今再見，難免心揪。

要不是她前世被婆母家磋磨過一年半，如今估計也無法理解柳氏的不易。

她起身屈膝行禮，柳氏也回了禮，但面上無喜無悲。

“二嫂，我也就不拐外抹角了，你院子裏的丫鬟婆子怠慢了逸兒，你怪我逾越也好，今日我要選幾個典型出來殺雞儆猴。”雲青定定的看着柳氏說。

柳氏先是一愣，小姑子的手伸到自己院子裏确實不合規矩，更是沒有把自己這個嫂子放在眼裏。

但…雲青的話讓她不得不在意。

“柳嬷嬷，沁心院裏的丫鬟都集中到院子裏，”等把人都打發了出去，柳氏才問雲青，“發生了何事？”

“剛才我在湖心亭撿到了逸兒，今日接他的丫鬟沒有去接他，如果……”雲青并沒有往下說，她知道以柳氏的聰明，肯定能猜到會發生什麽。

“畢竟…逸兒是世孫，是世子爺的唯一繼承人，他的存在，擋了某些人的爵位夢。”

雲青不反對柳氏禮佛，但兒子的安危都交給下人，的确不應該。

她把話捅破，就是為了讓柳氏多對孩子上心，能親自去接就不要假手于人。

柳氏臉色越來越蒼白，她知道雲青能親自說這番話，那想要爵位的就不是二房的兩個小叔子……雲策！

她詢問的眼神看向雲青，似乎是想驗證自己的想法。

雲青微微昂首說，予以肯定：“不可信其無，先把你院子裏的蟲捉了再作打算。”

柳氏咬着下唇點頭，她以為自己低調地活着，仿佛不存在一般地活着，就可以平靜地活下去……可樹欲靜而風不止，她還是逃不過被卷入家族風波的命運。

半盞茶後，雲管家便喘着粗氣走了進來。

他身形肥胖一步三喘，因為一路疾走，如今更是連氣也喘不上，還得身邊的小厮攙扶着，汗水如雨一般從他身上往下淌。

雲青并沒有給雲管家休息時間。

“雲管家，大嫂說沁心院的丫鬟們都愛躲懶，麻煩您把粗使丫鬟都發賣了，明天請人牙子來讓二嫂親自挑些勤快肯幹活的。”

柳嬷嬷見雲青為柳氏出頭，心裏也是萬般感激。

四小姐說得沒錯，沁心院的丫鬟們，除了二等丫鬟和三等丫鬟是陪嫁過來的之外，粗使丫鬟全是雲府分下來的。

前些年還好，柳氏那會兒是世子爺的大兒媳，跟着景氏學管家，丫鬟們可不敢怠慢，但自從雲哲去了之後，柳氏便深居簡出常年禮佛，對下人的怠慢也一忍再忍。

她一個寡婦總因為下人的小事，去婆母跟前告狀也會落人話柄。時間久了她也就懶得計較了，而院子裏的下人不僅怠慢，還頗有些不尊重柳氏。

柳嬷嬷倒是時常管教，但她年紀大了，做不到事事都親自盯着，丫鬟們就躲懶得多了。

沁心院是雲府裏丫鬟們最想來的地方，活少不說主子又是個不管事的，很多想要躲懶的家生子，通過父母走關系搶破頭才能進這閑散地。

又因着是家生子，對柳嬷嬷等人也頗為不尊重，幹活也是能躲懶就躲懶。

這會兒，粗使丫鬟們一聽要發賣她們，個個臉色煞白跪下磕頭求饒，但雲青就當作視而不見。

“拖走拖走！吵死了。”

雲青一發話，原本就對這些粗使丫鬟忍了很久的柳嬷嬷和柳氏的陪嫁丫鬟們，一擁而上親自把那些不服管的粗使丫鬟們趕出了沁心院。

管家雲明治一句話也說不上，只能點頭稱是的要退下。

“雲管家…”雲青不緊不慢的叫住了雲明治，用帕子驅趕了圍着她打轉的蚊子，說，“你在雲家當差多久了？”

“……”怎麽突然問這個？

雲明治沒有回答，沉默地俯首站着，粗氣一個接着一個地喘，似乎随時都會窒息。

“如果年紀大了當差有心無力，那我回頭跟二伯說，換個耳聰目明的，不欺負二嫂是孀居之人，把她當主子對待的那種管家…”雲青聲音很好聽，但聽在雲明治耳朵裏仿佛是魔鬼在叫喚。

雲青生怕雲明治聽不懂，繼續說：“你要知道，沁心院不止一個孀居的二嫂是主子，還有一個嫡親的世孫是主子，你克扣主子的吃穿用度，以次充好…我可得跟二伯問問，是不是他和二伯母故意苛待兒媳和孫子。”

雲長逸那可是景氏的心頭肉，雲管家敢克扣沁心院的用度，不過是仗着柳氏不追究。但景氏不一樣，她要是知道了，肯定會把自己趕出去。

雲管家汗如雨下，心中把雲青罵了個狗血淋頭。

“驅蚊蟲的盤香是不是也克扣了？逸兒被蚊蟲叮咬夜夜哭鬧，連個今年新進的好茶都喝不上一口，逸兒真是太可憐了…”雲青假意抹着不存在的眼淚，每一句話都讓雲明治心頭猛顫。

“小姐明鑒，所有主子的用度都是記錄在案的，誰去領的都有簽字，我并沒有私藏沁心院的用度啊！”雲明治慶幸自己每次都留下了記錄，就算翻起來也有證明。

他作揖道：“說不定就是底下的丫鬟以次充好，拿了好的出去賣錢…”

“呀！”雲青手捂住嘴叫了一聲，打斷了雲明治的話，“那就報官吧！下人偷了主子家裏的東西拿出去賣，按律仗責四十。”

“使不得！使不得呀！家醜不外揚…老夫人和侯爺肯定不想再節外生枝的。”

雲管家都被急得又喘了好幾聲粗氣。

這四小姐從前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性子，如今怎麽管起別人院子裏的閑事了！被退了婚的姑娘家不老實在院子裏頭待着，跑到嫂子院子裏耍威風，還動不動就要報官，果然是個不要臉面的！

難怪冉三公子會看不上她！女子光長得好看有什麽用？不賢惠照樣被嫌棄！

雲青自然不知道雲明治在想什麽，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地看着雲明治，冷聲說道：“我可以不說，但這沁心院的虧空和損失…”

“我查明白了之後補上，是我失察之過，我會全數補上。”管家奪了雲青的話頭，生怕她又要鬧什麽幺蛾子。

雲青這次沒有反對，淡淡地說了一句：“去吧。”

等雲管家屁滾尿流的走出沁心院，柳嬷嬷親自給雲青行禮說：“多謝四小姐替我們二少夫人出頭。”說着還抹起了眼淚。

雲青扭頭看了一眼一直站在雲青身邊沒有出聲的柳氏，再開解道：

“生活總不會事事順心，但你起碼要為兒子的未來做打算，那些黑暗中的人，能害他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你要一直被動挨欺負我無所謂，但逸兒…他不該被娘親放養，遭人暗害。”

好賴話該說的雲青已經說了，柳氏能不能醒悟就不是她能控制的，她告辭帶着綠芙和又晴往玉清院走。

她終究是個姑娘家，将來是要出嫁的，她能護住雲長逸一時保護不了一世。

雲策為了得到爵位，布了很多局，多方位擊破雲家如今的局面，雲哲的死到底是不是意外還未可知，如果是從那時開始布局，那雲家能繼承爵位的雲長逸、雲澤、雲軻都有不小的危險。

她不能總是單打獨鬥，她得有個幫手，而柳氏是最佳人選。

柳氏有兒子需要保護，又是景氏唯一的兒媳婦，按照前世的記憶，距離景氏卧床不起，也不遠了。

與其讓大嬸蘇氏或者母親祁氏接管中饋，不如讓柳氏來。

想着這許多，回到玉清院時，主仆手上臉上身上到處都是蚊子包。

綠蘿哭笑不得地給她們擦清涼膏來緩解瘙癢。

綠芙平日裏也一直跟着雲青。

她不傻，從剛才兩位主子的對話中，已經品出了很多東西，但這實在是駭人了些，她按耐住鼓點似的心跳，暗自決定要更好地保護小姐。

第二日請安時，柳氏和雲長逸都沒有出現，而是派了人來說雲長逸身子不适。

林老夫人心系曾孫，早早的就把坐在堂屋車轱辘話的小輩們打發回去。

雲青坐着馬車來到了珍寶閣門口，這鬧市之中馬車一直停着擋道的很，雲青便讓車夫回去，反正雲家離這裏只有三條街，走回去也無妨。

進了珍寶閣，掌櫃的很是殷勤地迎上來。

珍寶閣是祁氏的名下的鋪子。

雲家的人都喜歡到這裏來買首飾，大多時候能白得不少好東西。

對此雲青都是視而不見的，幾樣簪花首飾罷了，這個鋪子每月的盈餘都接近五百兩，祁氏根本就沒把雲家占的那點小便宜放在眼裏。

雲青和掌櫃相熟，稍作寒暄就讓掌櫃領她去後院的堂屋，楊心蘭果然在裏面等她。

“青兒，”楊心蘭起身，大步上前走了兩步，又頓時停下了腳步，委婉地拉起雲青的手，說，“本該更早地約你出來的，但生怕你…不想見…我。”

楊心蘭是武将之女，楊心蘭是武将之女，膚色白裏透紅很是健康，明目皓齒、身材高挑修長，舉手投足間有着藏不住的英氣，是一位難得的美人兒。

她十四歲才從邊境回到京城，之前雲青對這個未來嫂嫂很是看不起，嫌棄她粗魯不懂規矩，沒有勳貴之女的禮節和氣質。

再活一世，雲青已經看明白了人心，前世那些“知書達理、規矩體面”的手帕交們，如今倒是一個沒有聯系她，沒有關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