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在雨中狂舞(7)

在雨中狂舞(7)

再有意識,已是第二天。

慢慢睜開眼睛,首先映入視野的是一片白茫茫的光,一片模糊,揉了揉睜不太開的雙目,眼前的風景才逐漸加以刻畫線條,有了顏色不一的輪廓,變得清晰起來。

客廳裏空無一人,落地窗外的院落裏,藍天白雲與黃燦燦的天光,小鳥站在枝頭上,叽叽喳喳的叫。

黃煙阖上酸澀的眼睑,手臂擡起擋在眼上方,擋去當下眼睛還無法适應的日光,在沙發上緩了片刻,宿醉使得她渾身沉重,哪兒都軟塌塌的,使不上力氣。過了好一會兒,她發出‘啊——’的氣泡音,自我唾棄了兩分鐘,才慢慢爬起來,往樓上爬去。

門打開,姚明姝的床上空空如也,而她的床上趴着姚明姝。

姚明姝鞋子都沒脫,雙腿橫在床外,臉側着,右臉頰的肉被壓出三條褶子,枕頭上洇開了一個巴掌大小的口水。

黃煙怕她睡醒右臉麻痹,推了她一把,讓她翻了個身。

人沒醒。

拍開她的手,咂了咂嘴巴又睡了過去。

黃煙跟着打了個呵欠,打開行李箱翻出幹淨的裙子,去洗了個澡。

洗完澡出來迎面撞上正在打呵欠下樓的顧家期。

顧家期聞聲轉頭,看見是她,提議道:“早餐去?”

“幾點了?”

“十二點。”

“竟然!……走吧。”

他們今日白天的行程是自駕游洱海,結束後到山上的民宿去。

接下來三天在山上體驗生活。

其實也沒那麽山,只是半山腰而已。

據顧家期所說,這家民宿酒館一體的‘晚風’風景很漂亮,不管是在路上,還是在這間民宿裏,白天還是晚上。

同行的其餘四人揚言倒要看看,究竟是什麽樣的風景,必須要來看看才不虛此行。

上山的前半程是劉诃輝掌方向盤,後半程輪到黃煙來開車。

游洱海的時候太累了,她前半程幾乎是睡過來的,直到後半程親自開車才真正觀賞到沿途的風景。

沿着崎岖的瀝青山路,繞過幾個彎,途經成片的山林和幾家不起眼的小房子,漫山遍野的灰青中,這家屹立在半山腰的栖居,在原始地塊呈臺階狀形态基礎上的設計,彷佛是山野與奢華的結合,被山林嵌在其中,卻又如此的明亮而恢宏,宛若大自然親自揭開的面紗,讓人們見識見識這置身于水墨畫中的桃源。

将車子停在專門開設的停車場,其實只是半山腰支出來的一個‘平臺’,車子停好,已經有兩個穿着制服樣式的服務生上前來招待他們。

“是顧先生嗎?”

差不多到的時候,顧家期給他們打過電話,生怕找不着地方。

民宿和酒館雖是一體的,但只是去喝酒小酌,當天下山或在酒館宿醉的話,沒有服務生來接待的待遇。

客人居住的房間錯落有致地散落于山間,以古樹為鄰。

辦好入住登記之後,她跟姚明姝住一間,在服務生的帶領下,繞過一系列以片層形式貼合地形延展的觀景露臺,踏過一步步毛石砌築的臺階。

“哇,真的好美啊。”姚明姝不由地感嘆,“難怪顧家期一路都在逼逼。”

“待會記得把錢轉回給他。”黃煙舉着手機,走在她後面拍攝。

“那是當然了。”姚明姝回答。

行李箱轱辘在毛石上滾動的聲音蓋過了倆人自然說話的聲音,加之來自山間的回響,于是倆人沉默地欣賞了一路,直到到了客房,感嘆再次爆發而來。

“這錢我馬上打好吧!”姚明姝震驚地大喊着,在房間裏轉了好幾圈,“天哪,這采光,這裝潢,這落地窗,這小陽臺……”

最絕的莫過于這個坡形屋頂的屋檐下,支出山間的小陽臺,圍欄半人高,與夯土同色的木頭砌成。

“絕了,真的絕了。”姚明姝喟嘆着,一轉身。

只見黃煙踮着腳丫,伫立在落地窗前,兩手打豎擋着臉,額頭貼在窗玻璃面上,朝外張望。

外面是木條拼接的庭院,豔陽高照的山間,視野所到之處都是萋萋的樹影。

蟬聲在鳴,刺眼的日光揮灑大地。

沒有開燈的屋裏,與被光所照到的折角形成一明一暗的局面。

姚明姝站在陰影中,舉起手機,給落地窗旁身着長及大腿的小白裙、渾然不覺的黃煙拍了一張背影照。

照片中,黃煙踮着光潔的腳尖倚立在落地窗前,金燦燦地日光将她姣好的身段線條勾勒出來。

又欲又純。

——姚明姝的第一感想。

正當她還想再拍幾張的時候,黃煙打開窗門,回過頭來,冁然而笑,高興地朝她招手。

“有無邊泳池!”

她雀躍生動地歡呼着,邁出了房間的門檻,裙擺曳起,光鋪灑在她的發絲,她的肩膀,她的肌膚,她的小白裙上,小白裙白到反出一層柔光,将她籠罩在其中。

那一刻,站在原地的姚明姝黯然失色,不是因為她站在陰影中,而是黃煙太過于生動。

她的一舉一動,她的聲音,她的笑容,因她動作而搖曳起來的裙擺,她如瀑的發絲,只要她站在這裏,她就是一道靓麗的風景,窗外的山清,水秀,皆不如她被山風吹動發絲的瞬息。

黃煙不知道,她有多麽的美麗。

正如她不知道,沿路走來,有多少人在暗中觊觎她的皮囊。

晚上,繞了幾個觀景露臺,去到山的另一個方位的酒館,一行人難得齊聚一桌,密集地聊完了對此處世外桃源的喟嘆之後,再無話可說,顧家期實在隐忍不了這樣的沉默,先一步去找陌生女孩兒聊天去了。

剩下四人默默地吃飯,一邊聽歌,一邊說悄悄話。

酒館和民宿盡管所屬一家,同一個老板,名字都叫晚風,但經營彷佛是各開各的,民宿那邊靜谧又惬意,酒館這邊卻人山人海,笙歌鼎沸的熱火朝天,每當一曲畢,臺下必掌聲雷動,鼓掌叫好,氛圍好不熱鬧。

黃煙點了一杯可爾必思和菠蘿泥的雞尾酒,又點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美食,生的熟的都有,但每份的分量都不多,乃至于他們幾個人都是各點各的,亦沒有産生要分着吃的念頭。

剛填飽肚子,音樂停了。

下一個駐唱上臺,是一個穿着紅裙子的女生。

音樂再度響起,是一首黃煙從未聽過的民謠。

紅裙子女生半坐在昏黃的光束下,吉他彈出的每一個音,都在緩慢地貼附着這道厚實但不沙啞的女聲,纏纏綿綿的,卻又那麽憂傷。

黃煙的目光緊随着她一舉一動,變得脆弱而心碎,左手在膝蓋上打着拍子。

“有什麽想法嗎?”姚明姝看到桌底下,她的小動作,随口問了一句。

黃煙聽到了,沒回答,但打拍子的手仍在持續着,過了一分多鐘,副歌漸漸沒入尾聲,她方才呢喃了句——

“這歌很好編舞啊。”

劉诃輝聽到了她們的交談,本來放在臺子上的目光,登時回到桌上,看向黃煙。

“你認真的?”劉诃輝吃驚地問。

“這可是慢歌。”姚明姝亦附和道。

“啊,”幾乎是瞬間就收到了鄧晗炙熱的目光,黃煙端起雞尾酒,輕輕泯了一口悠悠地說,“慢歌快舞,也可以很震撼,主要是表達情感麽,至于是什麽情感,什麽情感都可以啊,我們理解出來是什麽就是什麽。”

“你說得容易……”姚明姝推了她肩膀一把,笑罵道。

酒水灑在衣服上。

黃煙瞬間倒吸一口氣,忙不疊抽出紙巾摁壓還沒來得及被吸收的水分。

于事無補。

“不過,誰讓我們煙妹是個天才呢。”姚明姝笑着說,睨了一眼旁邊的鄧晗。

她這一眼可沒有特意去掩飾。

這桌上四個人,只有鄧晗不是中舞的,但也是個會跳舞的,于是姚明姝這一眼和這句話的內容是什麽意思,可謂是不言而喻了。

黃煙自然察覺出她的小把戲,只覺得姚明姝想看熱鬧不嫌事兒大,鄧晗可不是沒脾氣的人,反而還是個大小姐脾氣。

黃煙不想參與其中,微乎其微地嘆了口氣,将外套脫下來,揪着被酒水淋濕半只袖子的小西裝。

光是紙巾肯定擦不幹淨,好在她傍晚出來時換下了那條白色裙子,否則裙子得報廢了。

“你什麽意思?”鄧晗放下筷子,板着臉冷聲看她。

“什麽什麽意思?”姚明姝無辜地看她,“我就看你這個方向一眼怎麽了?你這麽大臉擋在這兒,我就無意中掃到了而已,有事兒嗎你?”

“欸欸欸。”劉诃輝頓時頭疼不已,忙伸手将二人隔開,“幹嘛呢你倆。”

“問你的好同學們啊。”鄧晗冷笑道,掃旁人一眼。

是‘們’。

再次被殃及無辜的黃煙,頭都沒擡,揪着被酒水淋濕的袖子,陷入沉思。

回去換一件外套麽?

可回去要走一段路。

那麽不穿了?可她上半身只是一條綠色的絲巾,打了兩個結綁成的文胸。

這麽穿也不是不行,主要是挺冷的,現在山上只有十來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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