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擡頭望雨絲(2)
擡頭望雨絲(2)
門關上,病房裏徹底陷入了寂靜。
黃煙回過頭,接着日光,穿過被單,只能模糊看到門的輪廓。
她又低下頭,看着他剛才放下東西的位置,白乎乎的一片,看不清是什麽。
于是她輕輕拉起被單一角,探出小手,目标明确而精準地摸到那團東西,觸感很熟悉。
揪住,拉近,然後被單罩過去——
還是一張被單。
黃煙低着頭,看着被罩在懷裏的白色被單,愣愣地發了會兒呆。
然後扯下自己身上的,屬于醫院的被單,将這條剛洗過的還香噴噴的被單拾起,迅速地将自己罩起來。
做完這件事兒,她又坐在床邊發起呆來,腦袋放空着,強迫自己不去想一些事情。
她沒騙葉衎,她的确沒想過自殺這件事。
她舍不得爺爺奶奶,一想到她的離去對于爺爺奶奶是個多麽大的噩耗,她就無法下手去了結自己的生命。
但她也确實想不開,腦子裏打了無數個死結,一度想要毀了這張臉。
這張臉對于周圍的人來說就是萬惡之源,毀了就一切都歸于平靜了,可以重新做人了。
理智告訴她不能沖動,她只能逼迫自己放空。
她知道,至少在短時間內不能做任何決定。
幾分鐘後,門板被輕叩兩聲。
“請進。”黃煙說。
葉衎推開門,走了進來,開始收拾房間裏,他們居住過的痕跡。
将換下來的被單折疊整齊放在床尾,換下來的紅裙子另外打包──黃煙現在徹頭徹尾穿得都是他在附近買的小裙子和安全褲──收拾完一切,他又感受了一下天氣和溫度,尋思着退燒了,也不冷了,光着腳不穿襪子也沒事,但還是咨詢了下她的意見。
“鞋子忘記買了。”是真的忘記了。
他也不是故意的。
這幾天要跟進的事情太多了,要照顧病人情緒,要跟民警那邊交涉,要管理民宿的事情,還要跟顧家期保持聯絡……
“待會去買。”他補充一句,“現在襪子要穿嗎?”
黃煙之前那雙跟裙子搭配的涼鞋由于被海水浸泡過腐蝕,昨天徹底脫膠裂開,只能扔掉了。
“穿吧。”黃煙想了想說。
總不能光着腳走路。她莞爾心想。
“行。”
葉衎應了一聲,卻仍然站在她跟前沒動,襪子也沒給她。
黃煙坐在床邊,新買的被單是長及兩米二的款式,從中折疊起來剛好完全蓋住她的雙腿。材質也是白白透明的,只要有光就輕易看到外面的人影,有一種別人看不見她的臉,可她卻能看見所有人的安全感。
黃煙晃着腿,遲遲等不來他遞過來的動作,卻一直能感覺到他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她不免有些緊張,不解地問:“怎麽了?”
只見人輕輕搖頭,默了一會兒,輕聲說:“給你剪一雙眼睛吧?”
“?”黃煙擡起頭,愣愣地‘看’他。
“就剪很小的。”葉衎說,“今天天晴,我們趕回山上可以看日落。”
“沒關系,就這麽小。”葉衎比劃了一下,像小雞蛋那麽小,“這麽小,沒人會看得到你,也不會再對你的外貌指指點點。”
黃煙最終答應了。
葉衎出去跟護士站借了一把剪子回來。
站在她眼前,左右看了兩圈。
“你這樣好像理發師陶德。”黃煙戰術後仰,語氣複雜,夾雜了一堆情緒,驚恐,遲疑,後悔……
她後悔要什麽眼睛了。
他輕‘啧’了一聲:“剪得不好看,我今天背你上山。”
“你說的。”黃煙樂了,“我可不輕。”
“我說的。”
說話的間隙,葉衎找好了位置,手拿着剪子,靠近了一點。
感覺到他的靠近,陰影籠罩着自己。黃煙瘋狂的眨着眼,當他輕輕揪起她眼睛前方布料的一個小揪揪,心情忐忑到了極點。
到了這一刻,她徹底慫了,只想要退縮。
她不但不想要讓人看到自己,也不想要看到他人的目光。
‘咔擦——’
為時已晚。
一剪子下來,她的一只‘眼睛’就出來了,一個小小窟窿。
葉衎手法幹淨利落,又或許是意識到她已經開始後悔,于是手腳麻利地迅速把第二個也剪了。
然後輪到他後悔。
呃。“剪歪了。”
葉衎退後兩步,看着兩個不太對稱的小窟窿,一瞬間爆笑出來。
像個幽靈一樣。
穿過小窟窿,能看見他笑得前俯後仰。
“你笑什麽。”黃煙抱着頭,郁悶道。
沒有回答。
不得已,黃煙下了床,自己跑到衛生間去看。
幾秒鐘後,她抱着頭跑出來,小聲的‘啊’了一聲。
更像幽靈在尖叫了。
黃煙跑回來床上,盤腿坐着,雙手環胸,好不郁悶。
也太滑稽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哪裏的Cosplayer……
葉衎笑累了,坐在椅子上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對不起。”他先道歉。
聽到他先低頭,黃煙微微動容了一下,但仍然保持緘默。
“但是很可愛。”他憋着笑又說。
算了。黃煙心想。
她迅速地收拾好情緒,怒了怒嘴角道:“反正是你買的。”
“給你了就是你的。”葉衎說,“甭跟我客氣。”
“那收拾收拾,走吧。”他剛站起來,手機就響了。
葉衎拿起來看了一眼,又去拿剛才那雙新的未拆封的襪子,是一雙白色的純棉襪。
選用白色的理由很簡單,如同酒店用白色的床單一樣,白色安全不容易出錯,有些人不喜歡藍色,有些人不喜歡紅色,相反之下,白色是最容易被大衆接受的顏色。
黃煙接過來,自己穿上。
葉衎出去接了電話。
黃煙穿好了,坐在床上,打量着住了好幾天的病房,然後跳下床,收拾了一下。
有‘眼睛’真的很方便,至少行動比之前方便許多。
門外走廊上,兩個來探病的小孩兒不經意間從其他病房跑了出來,路過時無意間瞥到,紛紛停了下來。
那團被子竟然站了起來。——小孩們心想。
沒有腳。——他們又想。
并不約而同露出了驚駭的表情。
黃煙亦頓住了動作,抱着書,與兩個小朋友大眼瞪小眼。
須臾,葉衎舉着手機出現在兩個小朋友的身邊,門框外的陰影下,探出半邊身子出來,與他們一樣不明所以地看進來。
然後,又不免一笑。
他飛快地說了句當地的方言,迅速挂了電話,然後拍了拍倆小朋友。
“去玩吧。”
“有那麽好笑嗎?”
等兩個小孩兒離開,黃煙再次郁悶道。
葉衎不認同這個說法,說:“是被可愛到了。”
黃煙不相信,只覺得他是太善良了,這分明看着就很笨,可愛是怎麽看出來的?
但她沒說話,只是抱着書杵在原地。被單之下,她攢着眉,抿了抿唇,笑不出來。
她心底明白,這麽下去不行。
眼前這人現在之所以對她這麽有耐心,是因為他喜歡,這意味着遲早有一天,他的耐心會消散殆盡。
到時候他就會覺得煩了。
想到這裏,她不免變得沮喪起來。
“不然我們今天就在一起吧。”她可憐兮兮地脫口而出道。
葉衎正在收拾她睡過的這邊的床,從枕頭上拾起一根不知何時自然脫落的發絲。
聞言,不由地一愣。
是溢于言表的驚訝。
“我想抱抱你。”她緊接着又說。
當代都市人對待愛和喜歡都講究含蓄而隐晦的表達,唯有性才是熱辣大方的。
換言之——葉衎活了快三十個年頭都沒遇到過女生對他打過直球。
當下,在這個病房,頭一回。
他手攥着那根長長的發絲,在手裏繞了兩圈,納悶道:“你可真令我刮目相看。”
她無疑是溫婉而大方的,待人心胸豁達,可在與他相處的時候總是小心翼翼,導致葉衎從沒想過她會這麽輕易就答應自己。
他本來還尋思着可能要追求個一年半載,人才會答應他,畢竟她在對待情情愛愛這件事看起來謹慎而認真,這得是奔着結婚去才有的态度。
黃煙九月份就要開學,開學大二……
太小了。
不過大二也已經二十,二十一過立馬結婚也不是不行。
異地戀異地分居這回事聽上去就令人不愉快,他預計着八月份就得托人看房子,九月份搬家……
眼看着被子朝他展開雙臂,沮喪地聲音從裏傳出來——“你不願意,是嗎?”
怎麽可能!
葉衎二話不說,付諸行動。
立即奔過去将她擁入懷裏,甚至原地轉了兩圈。
黃煙沒想到他會怎麽做,霎時間被抱起來,只感覺被子下擺在随之擺動搖曳。
她突然意識到,胸腔不再像之前那麽沉悶,壓得她透不過氣。
原地轉了兩圈,葉衎将她放下來,然後隔着被單捧起她的臉,順着輪廓往她唇部的位置親了一口。
“你這個人!”太熱情了!黃煙倒吸一口氣,咽下後半句話,捂住自己的‘唇’,像一只被吓到捂住嘴巴的小幽靈,驚駭地看他,“我只是說抱抱,沒說可以親親。”
0.0
我真是不擅長虐和喪,前面已經是極限了。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對此信手拈來。
接下來甜甜甜好吧。/不過我也沒有在标簽帶甜文(心虛)
哥特式诙諧和黑色幽默我倒是熟手,等我練筆練好了再來獻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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