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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許清燭怔了一下,往游熠身後看,尋着陳阿姨的影子。
“不用找陳姨,”游熠随意将腕表擱在隔斷旁的黑金花大理石桌上,語氣不太好,像在跟一個任性小孩說話,“你姐讓我照顧你,我不在家的時候,我不找陳姨看着你,回頭你瘦脫相了,我怎麽跟你姐交代?”
許清燭明白了,他怕她餓死在他家,心虛地喃了一聲:“我沒修仙,我只是……輕斷食。”
游熠:“……”
暫且不說輕斷食這事對身體是否有益,她此時在他家裏,他就得對她負責。
游熠上了一天班,一身疲憊倦懶,扯了領帶扔桌上,斜着身子往後靠着桌子,修長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打量她很窄的肩膀和細得像是随便一折就能折了的腰。
女明星都是不要命的?
游熠瞧着許清詞的這位妹妹,解着襯衫扣子,昂了昂下巴:“吃肉炒豆角絲嗎?”
許清燭:“?”
許清燭感覺意外,他竟然記得她随口說的這句話。
但接着她就搖了頭,她只饞她爸炒的,不饞陳阿姨炒的,沒那麽想吃。
游熠看到她眼底閃過的一瞬挺開心的神色,随即她目光淡下去,心知她可能是想吃,但又怕變胖,就克制住了。
“明天再控制吧。”
游熠扔下這麽一句,挽着襯衫袖子,趿拉着灰色拖鞋去一樓客衛洗手。
許清燭盯着游熠離開的肩寬腰窄的好看背影,一時沒理解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片刻後,游熠從客衛出來了,襯衫袖子向上挽着,紅繩被潤濕,服帖地貼在他削瘦的腕骨那裏,襯衫領口開得很開,開出大V字在那裏,露出一片冷白肌膚,大概是用濕着的手弄了兩下頭發,發尖帶來一點點水,微濕着發,整個人放松得像個懶洋洋的浪蕩子。
游熠經過酒櫃,往會客廳那邊掃了一眼,掀眉,腳步一頓,微感意外:“你彈古筝?”
許清燭坐在沙發上回頭看他,雙手搭着沙發背,歪頭對他說:“你以為我要琴房是要彈鋼琴是不是?确實好多人都以為我從小彈鋼琴長大的,我也确實本來要學鋼琴的,但我爸總覺得我要是學鋼琴的話,以後我肯定會出國讀書或者找老師,他不舍得我,就硬是讓我學了古筝,他覺得中國人自己的東西,我肯定不會去國外求學了,不過我自己學着學着也特別喜歡了。”
游熠瞥見古筝邊兒上鑲着鑽,刻着紅色“燭”字,轉過來看她:“你爸這麽疼你,你舍得騙他?”
許清燭起身朝他走來,邊腳下玩着拖鞋說:“外公對你很好,你不也騙他了嗎。你希望外公心無郁結,我是希望自己胸無氣結。我爸總打壓我不支持我事業,總說讓我回去繼承他事業,認為我就是個靠臉吃青春飯的人,這條路走不長,還趕走我身邊追我的每一位男性,我這長了一身反骨,我不跟他對着幹,我不自己憋氣嗎?”
游熠知道許清燭家有礦,是個礦産小公主,能理解她這顆叛逆的心。
兩人站在酒櫃旁随意聊了這麽兩句,別墅大門這時響起門鈴聲。許清燭聽到這聲音,緊忙往游熠身後走:“可能是我讓人送來的東西送到了,哥哥你去幫我取一下吧,女明星不能露臉的。”
游熠:“……”
那他若不在家,她打算怎麽取?
游熠這邊還沒出聲答應,回頭看許清燭,瞧見她已經躲到客衛那兒了。她身子躲在客衛的門裏,留個腦袋往外探,仰臉對他笑,翹着紅唇,露着白齒,彎着狐貍眼:“謝謝您,辛苦您了。”
游熠:“。”
游熠只得去充當力工,出門去給她取東西。沒多久,人回來,手裏拎着個大概三十寸的行李箱。
是蘇娥跟工人一起把這行李箱送過來的。蘇娥本打算帶工人一起将行李箱擡進去送到許清燭卧室,但見游熠出來,她就将行李箱給了游熠,順便介紹自己是許清燭的生活助理蘇娥。
游熠眉眼深邃地打量了一眼蘇娥,看出她應該還是許清燭的貼身保镖,大概是位退伍女兵,身上有英姿利落的勁兒,話少,目光銳利。
游熠對蘇娥點點頭,轉身将行李箱拎進來。關門聲響,許清燭從客衛走出來,她抿着嘴巴乖巧看他,一雙眼睛靈動發亮:“哥哥你真好。”
她很會撒嬌,很會恭維,估計沒少這麽讨好她爸。
游熠沒說什麽,提起她行李箱往樓上搬。
上樓時,游熠看到臺階上有一沓紙,是他給她的那一沓協議,上面有些鉛筆字,估計她剛剛坐在臺階上寫的。繞着走,沒問。
游熠家別墅裏面沒有電梯,上下樓都得靠腿走,而且樓層又高,他在前面給她提着,許清燭小心翼翼地在後面跟着,一邊欣賞着游熠手臂繃出的充滿力量感的線條,仿佛他随便一動手,就能把她給扛起來往樓上走個十八層,特別有勁。
游熠穿着西褲,腿長且臀緊,上樓梯時,大腿和臀部勾勒出結實的肌肉,很是好看,許清燭在後面瞧着這番畫面想象出了一些別的畫面,感覺自己像個變态。
上到三樓,行李箱落地,許清燭緊忙從他手中推走行李箱,滑着滑輪到門口。
游熠掌心被勒出了兩道深印,他甩了甩手:“冒昧問一句,你這行李箱裏裝了什麽?”
許清燭不好意思地腼腆讪笑:“就是幾本書……”
“幾本。”游熠用舌尖撚着這兩個字。
哪裏是幾本,行李箱中間的擴容都打開了,裝得可是很滿。
許清燭仰臉笑:“哥哥你真有勁兒,謝謝哥哥。”
游熠提着眼梢,不冷不熱地睨她。
許清燭打開門,将行李箱往裏面一推,迅速關上門,讓游熠眼不見為淨,随他下樓,邊說:“我聽陳姨說你常用的書房在負一層,你平時又不讓陳阿姨進,打掃都不行,我就自己帶了些書。”
游熠下樓梯的腳步頓了一頓,繼續下行:“自己帶書也好,我書房裏可能也沒你喜歡看的。”
許清燭明白了,負一層确實是個禁區。
負一層裏面除了書房,會是裝了很多他女友的東西嗎?她知道那個姐姐叫溫煙,溫煙是美院的學生,畫油畫,出事的時候正讀研一。負一層會是裝滿了溫煙的畫嗎?或者裝滿了他們談戀愛的那四年裏,他們一切戀愛時的信物,比如她的衣裳,她的圍巾,他們寒暑假旅游時買的紀念品等等等等。
許清燭暗自想着,慢慢地坐到了樓梯臺階上,拿起那一沓合同,無意識地寫寫畫畫。
游熠下樓後到酒櫃前開櫃門,随手拿了瓶黑字MACALLAN紅字40的威士忌出來,拎到廚房,打開冰箱,從裏面翻出一盒豆角。
他扶着冰箱門,停了兩秒,揚聲問坐在臺階上繼續寫字的人:“許清燭你吃豬肉還是牛肉?或者雞肉?”
許清燭,這是他第一次叫她名字。
他擡高了音量叫她,低沉的嗓音多了清朗的磁性,十分動聽,她沒看見他,卻想象到了他喉結滾動的樣子。
但其實她名字更适合呢喃着叫出來,嘆息着呢喃着念她“許清燭”,“清”字很輕,“燭”字尾音的舌尖後卷,吞進喉嚨裏,暧昧得空氣都悄悄躲藏起來。
許清燭放下紙,想象着讓她耳朵發癢的聲音,茫然地走過去:“小裏脊。你要炒嗎?”
“嗯,陳姨不住家,她做完晚飯後已經走了。”
許清燭:“!”
游熠要親手給她炒菜吃!所以他剛剛說的那一句“明天再控制吧”是這個意思!
“可是,”許清燭一瞬驚喜,一瞬燈滅,內扣着腳尖嘀咕着,“我們女明星晚上五點後都不吃東西了。”
游熠正低頭翻着裏脊,擡眸掀了她一眼:“女明星明天有工作嗎?”
許清燭想了想:“明天沒有,後天有。”
游熠從冰箱裏翻出裏脊肉,拎着豆角一起走向廚房:“那你得保證明天還活着。”
許清燭:“。”
**
游熠在廚房切肉,用料腌上。間歇時,加冰倒了半杯威士忌,喝了兩口。他以前喜歡喝純飲,近來喜歡加冰,也就是所謂的冰割,冰涼烈酒入喉很爽口,他長舒了口氣。
之後他洗豆角切絲,手法利落地在菜板上發出節奏加速的噠噠聲,切得長度細度似毛尖,很快切完,又拿了一把辣椒放案板上準備切成絲。
許清燭沒走開,一直在旁邊瞧着。她喜歡看他低頭做菜時,三七分的兩撮劉海垂下來的畫面,有種沉靜的溫柔。直至見他拿了辣椒,她忙開口:“我不吃辣。”
溫煙和許清詞都吃辣,游熠理所當然認為許清燭也吃辣了。
游熠偏頭看了許清燭一眼,知道她這在飲食這方面很挑剔,将辣椒放到一旁,應了聲“知道了”。
他這人臉型偏菱形,棱角格外分明,不帶笑的說出這三個字,桃花眼尾下垂,給許清燭一種他此時心情不大好的感覺。
應該不是她惹了他,許清燭想,估計是在公司裏遇到了什麽事。
又或者是,他将她帶到家裏來,家裏多了一個女生,讓他想起了溫煙,他在心裏琢磨着溫煙會不會不高興之類的,一邊他還要盡力照顧她,他很累。
許清燭識趣地不再說話,轉身出去了。
一直走到會客室,許清燭坐下,拿出古筝指甲來,熟練地用膠布纏戴,輕輕撥了兩下琴弦。
她擡頭向透明窗外的廚房那邊望去,看不到游熠的身影,卻知道游熠正站在那裏,切好了蔥姜蒜,正在燒熱油,不緊不慢并優雅的姿态在那裏炒着菜。
許清燭揚手,落指,古筝琴聲如跳躍的泉水滴在岩石上,不停不滅地在房裏輕快流淌出來。
游熠炒完菜出來,将一盤肉炒土豆絲放在餐桌上,解了圍裙放旁邊,拿着酒走到會客室門口來,倚着門,單手插着兜,看向裏面。
他沒看彈琴的許清燭的臉,只看着許清燭落在琴弦上的凝白纖細的手指,看她透粉的指甲在琴弦上忽勾忽搖的動作,戴着玉镯的纖細手腕忽起忽落,優揚漂亮。
她彈的是《桃花笑》,一首很甜的曲子,琴聲清脆明快俏皮,令人感到十分舒心愉悅,像有人正在開滿桃花的院子裏一蹦一跳,月兒在手中開呀懷兒笑(原句歌詞)。
游熠前一晚夢到了溫煙,夢裏的溫煙從未和他說過話,但她站在雪地裏靜靜地望着他,似乎在質問他為什麽要和別人結婚。今日上班,他在公司與元老們吵架吵得不輕,老家夥們往公司裏安排塞進來的人盡是些沒本事的纨绔廢物。臨進家門前,車隊的三哥打來電話請他帶新婚嬌妻去聚餐,試探問着他什麽時候回車隊繼續比賽。事情不多,但他心情也說不上好。
直到此時聽見這首輕快的古筝曲,游熠眉間的那團霧散開了些。
待許清燭彈完這一曲,游熠擡手鼓掌,因為手裏有酒,敲了敲手背當作給她鼓了掌。
許清燭擡頭瞧見他,笑問:“好聽嗎?”
“怪可愛的,”游熠懶怠地倚着門,不吝啬地評價,“你以後若是被封殺,可以去給小朋友們做古筝老師。”
許清燭:“。”
這首歌确實簡單,沒什麽技術含量,但她要是給他奏個看起來有難度的《溟山》也不适合現在的氣氛啊。
游熠心情好了些,語氣嗓音都緩和了不少,叫她:“女明星過來續命吧。”
本是随意一句調侃,說出來像他要了她命了似的,不恰當,遂改了口:“古老師過來吃飯。”
許清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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