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星燦

第18章 星燦

蘇寄秋落選了。

雖然他被導演留下加演了兩段戲，制片人仔細詢問了他的資料，還和導演邊點頭邊在資料上寫寫畫畫，但他還是落選了。

陶最試着打電話追問原因，對方給出的理由是蘇寄秋沒有表演經驗。這理由看似完美無缺，卻立不住腳。

新人沒有表演經驗，但勝在便宜好調教，更何況如果真的能力不足，也不至于讓蘇寄秋連演三個片段，把這個角色的鏡頭都試完了。

連續兩次試鏡失敗的消息在公司內部不胫而走，原本就沒剩幾個人的辦公室裏每個人臉上都惶惶不安。

章鈴剛走到二樓，就聽見旁邊洗手間裏傳來一個女聲：“好，好，謝謝您，再見……投了那麽多簡歷，終于收到一個面試通知了。”

另一個女聲語帶羨慕：“早知道我大學也學會計了，學什麽人力資源啊……想跳槽都難。”

“沒事，多投幾份，總能找到機會……”

在女聲溫柔的安慰聲中，章鈴悄無聲息地轉身下樓，準備搭乘電梯去三樓，免得碰見剛才那兩個人，徒增尴尬。

路上她又看到了正在小會議室專心聽講的顧南，難得沒課而在練功房練形體的蘇寄秋，兩個人似乎并沒有受到落選的打擊，按時上課，努力上進。

這樣努力又有才華，顏值上乘的孩子，卻被連拒兩次，這怎麽不讓人絕望？更何況他們面對的并不是一個能公平競争的環境。

僅僅做了兩個月實習經紀，章鈴就親眼見過不少圈子的黑暗面，這固然和公司以前的風氣有關，卻也赤|裸裸地揭示了這個圈子的真相。

能容得下這些污糟事，這個圈子又幹淨得到哪去呢？

倒也不是沒有幹幹淨淨的藝人，但他們幾乎都有背景。出生在羅馬的人，自然不用踏上那條充滿荊棘和污垢、最終通往羅馬的路。

章鈴當時十分迷茫，她這人其實沒什麽大志向，畢業院校也一般，會入這行純粹是廣撒網後的狗屎運。她确實有欲望，可這點物質追求又不足以支撐她昧良心，在了解了公司真實情況、見識了圈子裏的陰暗後，她就想打退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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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實習期未滿就跳槽實屬大忌，又恰逢老陶總過世，她就這樣稀裏糊塗地留了下來。

之後親眼見證小陶總與老陶總截然相反的為人處事，章鈴又重拾信心，覺得哪怕公司此時內憂外患，但至少小陶總人好又精明強幹，也許公司能東山再起？真要這樣，她不就是妥妥的元老嗎？到時候不說盆滿缽滿，滿足小小的物質追求應該很輕松吧？

然而現實卻向她證明，這個世界的低層邏輯依然沒變，還是那麽殘忍、物質，被權錢交易牢牢把控。

也難怪她們想跳槽，前途一片黑暗啊……

章鈴走向總經理辦公室的腳步十分沉重，可哪怕心中再怎麽擔憂公司倒閉，她也沒想過主動辭職。

北市四環的兩室一廳，真的好香啊……

深吸一口氣，章鈴收拾好臉上的情緒，敲了敲總經理室的門，得到允許後推門而入。

“小陶總，星燦的情況我差不多打聽清楚了。”

陶最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異色，靠着椅背擡手對章鈴示意：“坐下慢慢說。”

章鈴在他對面坐下，整理了一下語言開口道：“星燦成立于半年前，老板姓陸，全名陸君浩，據說來頭很大，但具體什麽背景沒人知道。和別的公司簽新人培養不同，這家公司成立後就開始挖人，而且財大氣粗的，付起違約金來眼都不眨，才半年據說光違約金就給了快一個億。”

陸君浩？陶最眉頭微皺。原着裏沒有這個人啊，至少顧南那本《星光璀璨》裏他能肯定沒這號人物。

思忖片刻，陶最問道：“知道星燦挖了哪些人嗎？”

章鈴點點頭：“知道，除了秦雙，還有尤輝和宋文斌。”

尤輝宋文斌！陶最差點沒控制住面部表情，好一會才嗯了一聲道：“我知道了，辛苦了。對了，我有事要去青市，麻煩你幫我訂今天下午的機票，回來的時間不确定，到時候再聯系你。我不在的這兩天，就麻煩你照顧一下顧南他們。”

見章鈴點頭應下，陶最又從抽屜裏拿出一份文件遞給她：“另外，這份IP列表你幫我列一下數據，評論、打賞、點擊這些，能脫水的話盡量脫水。”

“好……”章鈴疑惑地接過文件，随手翻了翻後忍不住問道，“小陶總，你這是想……投資IP？”

陶最點頭：“本來公司的業務範圍就包括了影視制作，現在我們手上又有顧南和蘇寄秋這麽好的苗子，自己拍劇捧人也算是正路子。”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是拍劇捧人要錢啊！

瞥到章鈴欲言又止的表情，陶最狀似随意地說：“當然這只是選擇之一，先準備着再說，你要是有特別看好的IP也可以寫上去。錢的話不用擔心，我賣了一套房子，預計月底就能到帳。”

“賣房子？！”章鈴張大了嘴，電光火石間她心中一動，“你把那套大平層賣了？”

陶最勾了勾唇角：“對，這事你知道就好別說出去，我不想給藝人造成心理負擔。好了，去忙吧，別忘了幫我訂機票。”

“是……”章鈴表情飄忽地起身，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誰這個時候辭職誰傻逼。

辦公室的門一關，陶最的表情就垮了下來，臉更是黑如鍋底。

剛才章鈴提到的秦雙、尤輝、宋文斌，都算是《星光璀璨》裏反派人物。

秦雙是因為和顧南同時進入電影圈，履歷相似造成的競争，而尤輝和宋文斌，一個年紀小但資歷深，原本穩坐電影小生第一梯隊，卻被顧南後來者居上，因此結下了梁子；一個年紀大背靠資本，幾部電影和顧南撞檔期沒打過，視為囊中物的獎項也失之交臂，因此處處針鋒相對。

一個秦雙還能說背後之人的目标不是顧南，而是為了扶持秦雙上位，三個反派紮堆那明擺着這人就是要搞顧南啊！

可是為什麽啊？顧南一個娛樂圈新人，到現在一部作品都沒有，出身更是一窮二白，這人為什麽要窮追不舍？而且他那麽有錢，別說摁死一個小演員了，摁死桃李娛樂都不廢吹灰之力，卻偏偏選擇了最迂回的方式……

陶最從投資兩千萬搶骨仔，想到了三個反派，越想越迷糊。

這人的種種行為看起來……似乎是不想顧南…演戲？至少他之前送外賣時沒聽說有什麽奇怪的事……

陶最頭痛地揉了揉額角。

不管原因是什麽，至少能肯定一點，背後之人有所顧慮，那麽有錢，卻不敢直接對上他們，這就是對方行事的漏洞，只要抓住這一點，就不愁沒出路。

當然也要做好狗急跳牆的準備。陶最眼神一閃，轉身拿起辦公桌上的車鑰匙就出了門。

章鈴的人脈關系只限于內娛下級圈層，能查到的東西有限，最終還是要靠自己。不過現在要緊的還是明天去青市的事，順便也能進一步試探星燦，說不定能摸到點脈門。

陶最回家收拾行李時，星燦總經理辦公室的門也被人敲響，一位西裝革履，一看就是社會精英的男人走進辦公室，手裏拿着一疊文件。

“浩浩，最近一段時間正在尋找投資的電影資料都在這了，你看看。”

“好，謝謝申哥。”陸君浩對着申毅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接過那一疊文件。

申毅拉開辦公桌前的椅子坐下，姿态自然随意，一點也沒有下屬的樣子：“浩浩，你是想投資電影嗎？”

陸君浩嗯了一聲：“是啊，公司開了半年了，一點進項也沒有，我也着急嘛。”

“哪家公司盈利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你也別太有壓力，慢慢來不要急。”申毅笑着說道，似乎在寬慰陸君浩，但話裏的意思卻是在勸他慎重。

埋頭看文件的陸君浩眼中閃過一絲不耐，卻不敢表露出來。

申毅是陸長安從寰宇國際派給他的助理，原本是陸長安的助理，幹滿三年就會被派往大區分公司任總經理的那種，給他當助理完全是大材小用。

這人不僅能力強，還特別敏銳，陸君浩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一旦公司有哪筆資金流向不對，或者自己表現出什麽異常，申毅立馬就能察覺并報告給陸長安或者陸君汐。所以他行事一定要小心，絕對不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天知道他多想直接搞死顧南……

陸君浩不着痕跡地呼出胸口的怨氣，挑出一個文件夾遞給申毅：“申哥你說的對，那就先投一部試試水吧。”

申毅接過文件低頭一看：“《有罪之人》……好，我知道了，我這就去聯系導演。”

離開總經理辦公室，申毅心裏一松，臉上浮現幾分笑意。

原本董事長派他來給陸君浩當助理他是拒絕的，畢竟北市誰不知道陸二少的纨绔秉性，對方從小到大的那些豐功偉績，哪怕只是聽一耳朵都令人咋舌。曾經他一度懷疑北市是不是還有另外一個陸家，不然溫文爾雅的陸長安和恬靜優雅的席瑛，怎麽可能養出陸君浩這麽個敗家子？幸虧陸董還有個女兒能撐大局，不然陸家偌大的家業怕是會被活生生敗光。

可能陸董也知道讓申毅去星燦當個總經理助理太委屈他，不光許諾了一大堆好處，還給了任職期限，只要他在星燦呆滿兩年，看着陸君浩別做出出格的事，寰宇國際所有分公司的職務任他挑選，哪怕想留在集團公司管理層也可以。

在利益的驅使下，申毅接下了陸君浩這個燙手山芋。

好在這半年期間，陸君浩除了花錢挖人外，沒做什麽擊穿道德底限的事，讓申毅都有點懷疑曾經聽說

過的那些事是不是搞錯了。

彈了彈手中文件夾，申毅收斂四散的思緒，走進自己辦公室。

以前他覺得，不管陸君浩是不是真的浪子回頭，只要不惹事就好。現在嘛，既然對方聽勸，那他就再努把力，把星燦做起來，日後回集團公司也能多一份籌碼。

将文件放在辦公桌上，申毅拿起電話撥通了文件上的電話號碼。他的辦公桌幹淨整潔，除了一個相框，沒有一個多餘的東西。

相框裏是一個女孩子的側臉，她紮着馬尾，穿着職業套裝，正垂眸看着什麽東西，平時隐藏在眼皮下的雙眼皮褶因此顯露出來，順着眼睛勾勒出漂亮的曲線，柔和了冷峻的眉眼，令人見之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