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往生

第20章 往生

陶最最終還沒有跳車，等高爾夫球車駛進高達二十米的攝影棚後，他更不想跳了。

“現在你看到的就是電影裏陰間的場景設置，還沒完全搭建完，不過也沒差多少了，到時候會把這些場景和在重市拍攝的外景用電腦結合在一起，呈現出重疊的效果。因為高度問題，只能分別搭建頂層和底層，中間用特效填補……”

高爾夫球車進入攝影棚也沒有停下，載着三人穿街走巷，因建築風格的原因，真給人一種在陰間漫游的感覺。

是的，穿街走巷，周方弘在這個巨大的攝影棚裏搭建了一個城市。

建築能看出明顯的華國古建築風格，飛檐鬥拱的元素無處不在，但又和古建築普遍只有兩三層樓高不同，這些建築物明顯是為更高的層高設計的

，甚至因為這種超出時代技術的設計而有些歪歪扭扭，這就讓所有建築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氛圍——

古老又現代，就像是古老的事物為了适應極速發展的現代科技，而扭曲變形。

陶最無法描述自己心裏是什麽感覺，但如果這種氛圍能在大銀幕上完美表現出來的話，必定會引起轟動。

這是只有擁有五千年歷史，文化脈絡從未斷絕過的華國人才能感受到的東西。

高爾夫球車繞了一圈後，回到了攝影棚大門口的角落裏。這裏應該是周方弘他們設計、制作道具的地方，除了靠着牆擺放的一圈電腦外，便是十幾張方桌，每個桌子上都擺放着城市一角的模型，看着精細又古怪。

除了這些，地上還散落着十幾個睡袋，許多看起來年紀就不大的年輕人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男人胡子拉碴，女人蓬頭垢面，一看就是被工作狠狠地磋磨了許久，全憑一口仙氣吊着。

見陶最瞄着地上昏睡的“屍體”們，周方弘輕咳一聲介紹道：“他們都是我工作室的員工和實習生……咳咳，陶總這邊請。”

三人最終在角落的電腦前落座，身邊是正在渲染模型的電腦，腳邊是昏睡的男男女女，不遠處是工具四散的模型桌，背景是陰氣森森的古風建築群，但陶最此時的心情卻比剛才安定不少。

周方弘坐下後，從電腦桌上摸了瓶沒開封的礦泉水遞給陶最，笑着道：“就像您看到的，場景基本搭建完畢，剩的那點一個月內就能完工。道具和服裝也差不多都設計好了，劇組其餘主創預計六月底進組，不過主要演員都還沒定，所以您看……”

陶最接過礦泉水，表情欣喜：“主演還沒定嗎？不知道周導對主演有什麽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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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沒想到陶最會這麽問，周方弘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本能地看了王達發一眼。

王達發清了清喉嚨：“這個要求嘛……其實都可以談，只是因為劇本設置，咱這部電影是妥妥的大男主戲，男主的戲份占比高達百分之九十以上…當、當然了，這劇本也不是不能改哈，咱們還是留有不少改動空間的。”

聽到這段話，陶最覺得有點不對勁：“劇本還能改嗎？”

“這…只要不把內核改了，其他的都、都好說。”王達發肉肉的臉頰跳動了兩下，有些艱難地回答道。

還能這樣嗎？為什麽總覺得哪裏不對……陶最本能地察覺到了雙方話語中的偏差，但他并沒有急着提出來，而是趁機問道：“那我能看下劇本嗎？”

王達發和周方弘對視一眼，兩個人眼中都閃過一絲欣喜，連忙點頭道：“當然！我記得最終劇本是在……對，在這！”

王達發從旁邊電腦桌的一堆雜物裏摸出一個平板電腦遞給陶最，滿臉堆笑：“給，您看！看完了咱們再談哈！”

陶最沖着兩人笑笑，低頭看起劇本來。

《往生》确實是一部充滿奇幻色彩的電影，但同時它又發生在遙遠的未來，電影基調完美契合周方弘那部CG短片的感覺，一句話總結，就是電子鬼蹦賽博迪。

故事發生在2148年，科技發展的停滞，讓超過一百二十億的人類困頓于資源逐漸匮乏的地球，而2145年發生的一場失敗的物理實驗，似乎給人們打開了另一扇門。

男主雷澤是C市的一名緝毒警察，在一次追查毒品的過程中遭遇車禍，他的搭檔當場死亡，他自己身受重傷，迫不得已接受全身機械化改造，百分之六十的身體被鋼筋鐵骨替換，就連大腦都有三分之一被更換為電子腦。

因義體率太高，又有部分大腦損壞，原本活潑開朗的雷澤變得陰郁沉默，一心只想複仇。可随着調查的深入他慢慢發現，如今流行的新型毒品，似乎和三年前失敗的物理實驗有關，這些毒品也不僅僅是用成瘾性摧毀人的意志那麽簡單。那些叫嚣着要帶家人朋友共赴往生極樂的瘾君子，很有可能是真的看見了什麽，而雷澤幻覺中出現的神秘男子，也在和他一起追查真相。

看完劇本，陶最平複了一下心情，斟酌着問道：“這些布景是為男主和瘾君子的幻覺準備的？”

周方弘和王達發連連點頭，前者還補了一句：“也是真正的陰間場景。”

陶最嗯了一聲，接着又問：“男主要一人分飾兩角？還得有車禍前後的性格轉換……可以說是一人分飾三角了吧？”

兩位滿臉胡子的原始人對看一眼，王達發連忙道：“可以改，這些都可以改！而且男主車禍後的性格和他一半靈魂成為陰兵的性格其實有共通之處，改一下就行！”

陶最笑了，将平板電腦還給王達發：“為什麽要改？男主的層次越豐富，人物就越立體，大男主戲如果男主都立不住，整部電影的看點會少一大半。”

王達發一拍大腿：“我就說陶總您是辦大事的人！這看得那叫一個通透！”

周方弘也兩眼放光，盯着陶最問：“那這個景呢？這個景如何？”

陶最扭頭看了眼頗為壯觀的城市實景：“您在噼哩噼哩的CG作品我看過，大概能知道您在追求什麽樣的銀幕畫面。老實說，想将那樣的效果如實搬上銀幕很難，還要和劇情完美結合，讓每一個元素都保留且不突兀，更難。”

眼看周方弘埋在頭發胡須中的眼睛逐漸失去光彩，陶最話鋒一轉：“但就目前你們完成的部分來看，您追求的東西已經完成了一半。”

周方弘的眼睛豁然明亮：“你這麽覺得？你真這麽覺得？”

陶最點點頭，玩笑般回答：“在進攝影棚之前，我幾次想跳車來着，現在嘛，你趕都趕不走我。”

周方弘一下子站起身，無頭蒼蠅般來回亂轉，最後不知道從哪找了包幹脆面塞進陶最手裏：“你吃！”

陶最哭笑不得地看着手裏的幹脆面，一旁的王達發抓抓頭發，又捋了捋胡子，一副喜不自勝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樣子：“陶總不瞞你說，為了搭建這個實景，老周家底都掏空了，他又不好向家裏要……我們劇組七百多人，您看到的這些人只負責制作模型，還有幾百號人下午才來，每天光盒飯錢就是一大筆支出，後期還要做特效……老周這人您也看得出來，精益求精吹毛求疵，特效必定不會敷衍了事，可是我們的資金卻……”

陶最越聽越不對勁，連忙打斷王達發的碎碎念：“二位以為我今天來是做什麽的？”

王達發一愣：“投資啊…陶總你別擔心，我們要的不多，五千萬……不，四千萬也行！”

陶最：“……我其實是來談演員合作的。”

王達發&周方弘：“……”

陶最：“我之前打電話時就說了，我是桃李娛樂的經紀人，想尋求合作。”

王達發：“真的？”

周方弘：“好像……是這麽回事。”

王達發：“……”

一番解釋後，雙方終于搞清楚了，這場會面原來從頭到尾都是一場烏龍！

王達發搓了把臉，滿臉頹喪：“劇組面臨資金鏈斷裂，我們急得沒辦法，到處求爹爹告奶奶，打了無數個電話，也接到不少來電，可他們一旦深入了解後就……後來我們就說先把人騙…叫過來，也許看看實景這些人能改主意呢。結果到了，就只有你來了，卻又……唉。”

陶最看看垂着腦袋不說話的周方弘，又看看王達發，想了想拿出手機調出顧南的公式照：“雖然是場烏龍，但我尋求合作的心并未改變，如果可以，希望二位能将我的藝人納入考量。”

許是之前陶最對劇本和實景都表達了肯定，哪怕知道對方不是投資商，王達發還是接過手機看了一眼：“都不知道還能不能拍……卧槽！老周你看！”

周方弘湊近一看，眼珠子都差點瞪出來。下一秒，他蹭地起身沖到電腦桌旁，在紙堆裏一陣翻找，又拿着一張紙沖回來，往陶最眼前一怼。

陶最定睛一看，那張A4紙上畫着兩個男人，一位身穿科技感十足的制服，露出的手腳泛着金屬光澤；另一位穿着色彩暗淡的長衫，手裏舉着一把金屬質地藍光閃爍的傘。

他們氣質相似，卻一個陰郁狠戾，一個沉默堅毅，一模一樣的臉上，冷峻的眉眼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