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紅白喜事08
第31章 紅白喜事08
當恐懼變得過于巨大, 人會為了活下去強行控制自己的軀體。
看着容色冰冷的淩衣衣,王劍男意識到,如果不聽話, 這個女人真的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
她是以冷靜的外殼包裹的亡命之徒。
世上沒有什麽東西真正列在她的顧慮清單上。
于是王劍男一邊發抖着失禁,一邊竭力捂住了自己的嘴, 只餘劇烈的喘氣聲。
“真髒。”淩衣衣冷眼看他的醜态。
“不要殺人。”小明拉住了淩衣衣的手腕, 他的手很有力。
“他不是人。”淩衣衣并未答應,但也放下了柴刀, “小明老師,我果然和你合不來。”
“放心吧,現在還不是殺他的時候。”淩衣衣垂眸道,“至少要等他忏悔完八輩子犯過的腌臜,才能放他解脫。”
就在淩衣衣思忖要從哪裏開始拷問王劍男的時候, 不遠處窸窸窣窣的聲音吸引了她的注意。
院子裏有一片不大的菜地, 半人高的桑樹簇擁着抖動, 不一會兒,一個小女孩就從桑葉的陰影裏走了出來。
她看起來只有四五歲,身體瘦小, 神情空洞灰敗, 像個慘白的沒有靈魂的玩偶。
女孩走到淩衣衣面前, 握住了她染血的手。
“姐姐……打壞人。”女孩仰着頭, 聲音磕磕絆絆。
她還不太會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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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要, 打壞人。”
“媽媽, 死了,孤單。”
“壞人, 也要死。”
看着面無血色的女孩,淩衣衣意識到了, 這個叫她姐姐的女孩,就是後來的神婆。
在淩衣衣添加的【關系】裏,神婆是她的親妹妹。
現在看來,是同父異母的親妹妹。
神婆居然是袁可惜的孩子?
可年齡對不上。
第一場戲中,神婆看起來有十幾歲,就算倒回四年,她也應該不只有四歲。
未來的四年裏發生了什麽?
“我要,殺。殺所有壞人。”女孩放開了淩衣衣的手。
“姐姐,幫我。”
“等一下,不要救。”
說完,小女孩就以扭曲的姿勢撿起了地上的柴刀。
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迅速将柴刀捅進了王劍男的肚子。
在小女孩的認知裏,媽媽是因為肚子破開了才死的。
所以,捅穿肚子,就能把人殺了。
做完這一切,小女孩就神色麻木地往院子外去了。
“祭祀,等會兒。姐姐要來。”
淩衣衣沒有忘記上一次戲結束之時,神婆看向她的怨恨的眼神。
雖然現在神婆女孩向她表露了親近,但也不能掉以輕心,随意跟着她的要求走。
淩衣衣沒有立即離開,尋找女孩所說的祭祀,而是轉向了倒在地上的老頭,
“王劍男,你如實回答我的問題,我再給你止血。”
在斷肢的極度痛苦和可怕的性命威脅之下,王劍男恨不得以十倍的語速回答淩衣衣的問題。
于是,淩衣衣知曉了袁可惜四年來的可怖遭遇。
四年前,将要去四水村任教的袁可惜在半途上的惡水村的路口下了大巴,想要在路口的車輛經停站方便。
但她不知道,剛剛喪偶的王劍男和他的兄弟已經在公廁裏等着了。
袁可惜被綁架到了惡水村裏。
惡水村極度重男輕女,女人的地位和畜生相同,瘋的、早死的,不計其數。
一眼看過去,基本都只能見到男人。
因為,就連女嬰也逃不了悲慘的命運。
袁可惜被迫生下的第一個孩子就是剛剛的女孩。
按照惡水村的民俗,如果頭胎是女孩,就不能給女孩起名字,也不能讓女孩睡在家裏。
而且,為了保佑今後生的是男孩,大女兒在四歲之前,要被獻祭給惡水村供奉的神明。
被綁在柴房裏四年多,袁可惜生了四個孩子,每一個都是女孩。
于是除了大女兒,剩下的三個孩子都被王劍男掐死了。
今晚,袁可惜在生孩子時難産。
早有計劃的王劍男叫來接生的黑醫切掉了袁可惜能賣掉的器官,來換取金錢。
“袁可惜是什麽時候開始瘋掉的?她有沒有反複提到過仇不休這個名字?”淩衣衣必須弄清楚四年後的兇殺的原委。
現在看來,袁可惜的遭遇很悲慘,但與仇不休無關。是什麽讓她能對仇不休痛下殺手?
“沒有,沒有……”王劍男已經快疼瘋了,“剛來的時候,她像個啞巴一樣,什麽話都不說。沒幾個月就瘋了……”
“她經常念叨的……對了!”王劍男絞盡腦汁回憶,希望淩衣衣快點放過他,“她天天都在喊,不要換,不要換!”
“袁可惜一開始帶來的随身物品在哪裏?”
淩衣衣叫小明給王劍男止血,她留着他還有用處。随後就往王劍男所說的雜物間去。
在堆積如山的垃圾中,淩衣衣翻出了一個紅色的老舊布背包。
布包中有袁可惜從前的證件、錢包、水杯,還有一本李清照詩集。
袁可惜也是和仇不休一樣的語文老師。
她翻開那本詩集,就見一張委任表被夾在詩集中。
表格上,有一行被劃掉的名字。
在【四水村教師】一欄裏,仇不休的名字被劃掉了,改成了手寫的袁可惜。
夾着委任表的那一頁上,一邊是下一章的空白頁,一邊是上一章編錄的最後一首詩。
是李清照的《蝶戀花》,題注是“昌樂館寄姊妹”。
【唱到千千遍。】
【人道山長水又斷。】
這兩行,被同樣的墨跡标注了下劃線,反反複複。
原來,當年被任命去四水村當教師的,本該是仇不休。
但不知經過了什麽操作,換成了袁可惜。
并且袁可惜對此非常清楚。
她在瘋了之後喊的“不要換”,指的是這件事嗎?
确實,如果沒有換人,袁可惜就不會遭遇從惡水村來的犯罪者,也不會凄慘死去。
難道就是因為這個,在四年後,化為厲鬼的袁可惜才把仇不休殺了,拉進棺材,做她的替嫁新娘?
難道就是因為被替換了命運,那個改命叫袁不惜的女人才在驅趕仇不休的時候,說仇不休搶奪了她的氣運?
淩衣衣覺得,事情沒有這麽簡單。
如果袁可惜真的恨仇不休,為什麽要把仇不休的名字的一部分加入自己的名字裏?
如果袁可惜真的恨仇不休,為什麽要試圖把仇不休從惡水村小學趕走?
四年後的那個女鬼袁不惜,堅稱自己不是袁可惜,要仇不休不要再靠近她。
而且這首李清照的詩,表達的是姐妹情誼與思念之情。
詩中的感情不是恨,而是愛。
在清楚地知道委任替換發生的狀況下,袁可惜仍在反複看着這首表達着思念與愛意的詩。
當淩衣衣合上詩集,拉起背包,久違的電子音在她腦海裏響起了。
【恭喜玩家淩衣衣成功利用規則,觸發隐藏線索集中暴露事件】
【觀測一般線索5條,獲得積分5點】
【觀測重要線索4條,獲得積分20點】
【觀測決定性線索1條,獲得積分10點】
【事件總積分35點】
進入副本這麽久,她終于第一次接觸到了事件真正的核心。
從破舊的老屋中走出來的淩衣衣看了一眼昏迷過去的王劍男和一旁面色蒼白的兩人,她俯身摸了摸小紅的頭,溫和道:“小紅,你先回家休息好不好?”
小紅慌張地點了點頭。
“小明,你帶她回去吧。”
“你要去哪裏?”小明微微皺眉。
“我妹妹所說的祭祀就要開始了,我去看看她。”
“可以等等我嗎?我和你一起去。”小明看着她的眼睛道,“我很擔心。”
“擔心我殺人?”淩衣衣不覺得小明會擔心她的安危。
“不只是。”小明伸出手,自然地擦掉了濺在淩衣衣的臉頰邊的血,他黑沉的眼中含着真實的擔憂,“你這樣莽撞,會讓自己受到傷害。”
淩衣衣:“……”
“沒有人能傷害我。”淩衣衣輕松道,“好吧,我和你一起先送小紅回去。”
作為村民,小明知道今夜要辦的祭祀在哪裏舉行。
當兩人走到衆人聚集的地方,淩衣衣就認出了這裏是四年後要辦陰婚的老宅。
此時的老宅比四年後裝飾豐富得多,淩衣衣通過小明了解了,這是村裏王、李兩家合并的宗祠。
王家便是王劍男所屬的家族,李家則是王家百年來的姻親。
惡水村中,每一家生的第一個孩子,如果是女孩,就要在滿四歲之前獻給神明。
一直以來,這樣的祭祀儀式,除了村中的有威望的鄉紳和老人,其餘人都不能參加。
淩衣衣帶着小明,爬上了老宅外牆邊的高大古樹,藏在樹枝的陰影中。
晃動的煤油燈和蠟燭的光裏,袁可惜的大女兒,她唯一活下來的孩子,靜靜躺在石板搭建的祭臺之上。
她沒有穿上衣,幹癟至極的蠟黃皮膚上,寫滿了扭曲的符文。
在她左胸的位置,用古畫的筆法畫着一顆黑色的心髒。
而女孩右側的另一個祭臺上,躺着一具陶制的少女人偶。
那便是淩衣衣看到的四年後瓷娃娃神婆的模樣。
一柄手工制作的黃銅匕首懸在女孩的心髒上方,跟着古畫的筆觸劃動。随後,那舉着匕首的老頭将手高高舉起。
是即将刺下的姿勢。
剛爬上樹就見到這将要殺人的一幕,小明的臉色驟變,他沉着臉就要往下跳去。
卻被淩衣衣拉住了。
随後,在小明愕然的目光中,淩衣衣反剪了小明的手,将小明壓在了樹幹上。
“不許救人。”淩衣衣語調低沉。
詭異的誦經聲響起,圍在祭臺邊的村民合上雙手,垂目念起祭文。他們的聲音急促,一陣快過一陣,一陣高過一陣。
急迫、混亂、危險,充滿了邪惡。
想要掙紮的小明發現自己居然沒有違抗淩衣衣的力氣,他無法從淩衣衣的手中逃離。
黃銅的匕首被晃動的燈燭照亮,持匕首的老頭在空中畫起最後的符咒,默念着神明的降臨。
小明雙目通紅,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淩衣衣,似乎驚愕于她是這樣的惡人。
他開了口,将要說什麽,卻被淩衣衣單手捂住了嘴。
面色沉沉的淩衣衣湊近了小明。
樹下的誦經聲浩大,尖利的唢吶聲和嘈亂的敲鑼聲響起,震得人耳膜發痛。
“請你忍耐。”淩衣衣停在了離小明極近的地方,她低聲開口了。
“不論你能不能理解,我都要告訴你,她的死亡已成事實。”
“在這裏救了她,就不能救所有人。”
“阻止一時的邪惡,還是破釜沉舟徹底清除邪惡的源頭,你選哪個?”
發問的淩衣衣沒有松開手,她并不給小明真正回答的機會。
“你不用選。不用思考,不用猶豫,不用後悔。”
淩衣衣放開了扭着小明的手腕的那只手,她擡起手臂,以五指揪住小明後腦勺的頭發,逼他直視她的眼睛。
她的目光淩厲而冷沉。
“憑你自己,是戰勝不了他們的。”
一路奔波,淩衣衣同樣狼狽,她的氣息也紊亂了。
但即使如此,她仍有不可被任何外在因素擾亂秩序的內心。
“服從我。”
淩衣衣一邊命令,一邊将手下移,覆上小明的後頸。
這是掌控要害的脅迫,也是擋住外來危險的保護宣告。
是威懾,也是給予安全感。
“做我手中的工具,會讓你贏得更輕松。”
祭臺上的尖刀刺下,女孩慘烈的尖叫響徹夜空。
淩衣衣不受控制地收緊了手,她的手背上青筋畢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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