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諸神黃昏07

第99章 諸神黃昏07

阿斯加德的宮殿開始從地面高高聳起, 淩衣衣登上了至高的神座。世界的秩序建立，九個世界的生靈都感受到了力量結構的劇變。

進入這個副本的所有玩家分布于副本的神話體系中的三層九世界，此時, 他們所依附的體系都接見了來自阿斯加德的使者。

他們得知了那個拿了神王奧丁的身份牌、并憑借自己的實力登上至高的神座的人的名字。

——淩衣衣。

在這個通訊極其不方便的世界，她以最有力也最無可置疑的方式向所有人宣布了她的登頂。

上一次, 衆玩家看到她踏上頂峰, 是在位面中轉世界的排行榜上。

那時，他們對淩衣衣的積分質疑、輕蔑, 以為是運氣或者位面之神的庇護。

可如今，位面之神已經被拉下了神壇。

在這人人自危的副本中，又有誰會将淩衣衣捧上神座？有這樣的實力，為何不自己踏上那最高位呢？

再多的疑慮在無可更該的事實面前都脆弱如煙，而前往阿斯加德的玩家一進入神域就會感受到對淩衣衣的敬畏。

淩衣衣自身攜帶的規則能在她所屬的世界中起效, 當踏足她的領域, 自然會以她為信仰的神明。

遠離生者的世界的死之國, 冥界赫爾海姆的深處，極寒與迷霧籠罩，四處都是飄蕩的亡靈。

倒塌的建築是仍保有生者的部分意識的亡靈的構築物, 這些構築物在時間中腐化, 而搭建它們的亡靈也不知去了哪裏。

冥界的一處無人注意的廢墟中, 以頹朽之姿堆積的石塊被從下推動, 似乎有亡靈要從中破土而出。

從漆黑之中最先展露的, 是一截蒼白的手臂。那手臂上傷痕累累, 但緊繃的肌肉起伏，看起來十分有力。

沉重的石塊被盡數頂開, 廢墟之中，爬出了一個男人。他的眸色與發色都如夜般黑沉, 氣質就像是冥界的原住民。

是沉睡了數月才蘇醒的墨明。

他漆黑的瞳孔倒映着冥界的灰暗，心中也如同眼前之景般荒涼。

被流放之後，墨明就失去了神的權能，也卸下了神的職責。

他的神格原本就是為了職責而誕生，也因職責而與人格分離。

此刻，壓在他肩上的職責消失，他的神格與人格之間的絕對壁壘也轟然碎裂。

當從這個世界蘇醒，墨明就知道淩衣衣做了什麽事，他也明白世界最終的命運就要編織而成了。

他必須前去殺了淩衣衣。

否則，被污染的神明登上神座，這個世界會徹底失控，在污穢中分崩離析。

墨明在茫茫無盡的寒風中往前走，他還未接觸到這個世界具體的規則與內容，更無從拟好刺殺淩衣衣的計劃。

但他心中的痛苦已經淤結成一座無可繞過的大山。

在壁壘消失之後，他的人格與神格已經開始融合，在這沉睡的數月中，交織成了無法再分離的混沌。

曾經站在神座之上的是無情的墨明，而留在人間的是情感充沛的小明。

在第一個特殊副本中，被淩衣衣看到的一瞬，小明的注意力就被淩衣衣吸引了。

從忍不住提醒淩衣衣的那一瞬起，他就偏離了自己的職責。

墨明接收到了來自小明的所有記憶與情緒。

他記得在那個扭曲的學校裏，淩衣衣把他從施虐的人群中帶出，他記得在荒涼的村落中，淩衣衣和他一起組建起的虛構的家庭。

他靈魂中最愛淩衣衣的那一部分，被淩衣衣稱為小墨的那一段碎片，如今并不在他的體內，而是寄托于淩衣衣的審判之劍中。

但剩下的其他靈魂所産生的對淩衣衣的愛意，也足夠讓他痛苦。

伴随着深植于骨血中的愛産生的，還有重量等同的恨。

淩衣衣把他最重要的東西毀了。

她把他所守護的一切，變為了他最不想看到的樣子。

世界已脫離了他的控制，短時間內再獲得玩家們的信任已不再可能。

在這樣的時候，墨明不會再做出任何讓步，既然玩家們也都已成為他的敵人，那麽便也不會再得到他的庇護。

冥界是詭物聚集的地方，部分玩家的初始登入點就在這裏，他們別無選擇，只能一邊躲藏一邊活下去。

黃海和同伴在古老的石廟裏喘息，他們從石廟的縫隙中朝外看去，瞪大的眼中布滿血絲。

那群追擊着他們的S級詭物終于被甩開了，消失在無盡的極寒風雪之後。

他們身受重傷，不再有和詭物對抗的能力。現在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躲藏在這裏，向神明祈禱，在傷勢恢複之前免受詭物的侵襲。

風雪中灰白交織，黃海死死盯着帶着死亡氣息的世界。忽然，他瞳孔收縮。

一個黑色的人影從茫茫風雪中近了。

一開始，他的四周并不存在其他東西。而當他靠近，身後就湧來了曈曈人影。

黃海和同伴身上都冒出了冷汗，心髒劇烈跳動。

最開始出現的人影他們并不能辨認出是誰。

但從人影後方靠近的東西，身高是一般人類的近兩倍，四肢扭曲而鋒利，是追擊了他們一路的大量S級詭物！

這下，不論那人影是善是惡，他們都得完蛋。

絕望漫上了黃海等人的心頭。

詭物朝人影一擁而上，迅速把他吞沒，黃海等人看着那人影，就像看到了自己片刻之後的命運。

他們連逃跑的勇氣都沒有了，甚至在想，與其被詭物撕裂成碎片，在極度的痛苦中死去，不如先稍微舒服些的方式自我了斷。

然而，這個念頭在他們心中徘徊了不到兩分鐘，就散去了。

他們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這一幕。

只見那一擁而上的詭物凝成一團不透光的濃霧，糾纏着湧動，卻在片刻後被從內部撕碎。

兩人高的詭物哀嚎着四散，竄出一段距離後又已被激怒的瘋狂速度攻向人影。

而當它們再度沖向人影面前，等待他們的是化為碎片的結局。

黃海等人屏息凝神地等待着人影的下一步動作。迷霧并未散去，人影越來越近，他們看清了他的臉，心中生出了更深的驚愕。

他們認得那張臉。

在上一個副本中，他們第一次見到了位面之神的樣子。神明俊美的容顏讓人見之難忘，即使此刻他的神态已然大變，黃海等人也不會認錯。

可他的氣質和從前真的太過不同了。

往昔的墨明站在光中，看向衆人的目光是平和的。

可此時他的面色冰冷，漆黑的雙目映着地獄的景象，帶着寒意的目光也仿佛來自地獄。

黃海身邊的同伴壓低聲音對他道：“他使用了弓箭，那個技能我見過，他一定是從別的玩家那裏奪來了黑暗之神霍德爾的身份牌！”

另一個同伴道：“一個人只能使用一張身份牌的技能八次，等他用盡了，我們可以搶過來。”

黃海搖搖頭：“再怎麽說他也是神明，我們絕不是他的對手。”

同伴啐了一聲，輕蔑道：“神明？現在他已經不是神明了，只不過是比我們實戰經驗還少的新手玩家。”

“也不是要硬搶，反正我們沒有地方可去了，只要一直跟着他，等他力量耗盡，被詭物吞食，就可以把他遺落的身份牌撿走。”

黃海稍一思索，覺得耗在這裏也是送命，不如放手一搏，看看能不能撿漏，于是點了點頭。

至于抱墨明大腿的選項，他們已經下意識忽略了。

一方面，在他們的認知裏，被所有玩家拉下神壇的墨明已經站在了他們的對立面，互為仇人。

另一方面，墨明的神色和氣場都太恐怖。他們不敢上前去觸他的黴頭。

剛剛被拉下神壇的舊神，怎麽想都會滿心仇恨的吧？

于是，這一十幾人組成的隊伍就悄悄跟上了墨明的腳步。

他們自以為隐藏得很好，殊不知墨明早就發現了他們的存在，只是懶得搭理對他構不成威脅的玩家。

一波波詭物從前方朝墨明襲來，因為他正朝着冥界女王海拉的宮殿行進。

那張埋葬于宮殿中的海拉的身份牌至今沒有玩家能拿到。

登入點在冥界的絕大數玩家要活下去已是竭盡全力，少數實力強勁又幸運的才能拿到一兩張低階神明的身份牌。

沒有人能突破近乎無限的亡靈大廳到達海拉的宮殿。

黃海等一行人跟在墨明身後，看着他一次次使用霍德爾的權能，直到八次耗盡。

更暴虐的詭物還在朝墨明湧來，黃海等人心下一喜，他們有機會撿漏了。

但願詭物吃完墨明的身體與靈魂後能感到滿足，不再朝這邊游蕩，找他們的麻煩。

然而，他們預想中的亡靈碾壓墨明的場面并沒有發生。

只見他拿出了第二張身份牌。

衆人心下一噎，心想，不愧是曾經的神明，能力還是與衆不同，能獨自一人拿到多張牌。

但餘下幾張牌，只不過是拖延了被殺死的速度罷了。

可接下來所見的一切，不僅讓他們越發笑出來，還讓他們的驚愕逐漸累積成麻木。

墨明到底有幾張好牌啊！？

他已經使用了超過一百張牌了。

原來神話中的冥界有這麽多神明嗎？

而且，墨明是怎麽拿到這些牌的？

海拉的宮殿四周本就無人，只有層層的詭物守衛。它們從前方朝墨明湧來，卻被墨明一一剿滅。

一直跟随在墨明身後的十幾位玩家，因此得以奇跡般地免受了所有攻擊，也目睹了墨明一人踏平千軍萬馬的驚世之舉。

面色沉肅的男人踏上了死神海拉的宮殿長階上，他的手中布滿鮮血，那不僅是詭物的血，還有玩家的血。

在他蘇醒不久後，就遇上了第一隊視他為敵人的玩家。

面對敵人，即使是墨明也不會留情。他踏過躺在地上□□着四肢斷裂的衆人，拿走了他們的身份牌，也明白了這個副本的規則。

在遇上黃海等人之前，他已經行進了半個月，遭遇過上萬登入點在冥界赫爾海姆的玩家。

墨明手中的幾百張牌，半數來自不知死活地攻擊他的玩家，半數來自無差別啃噬所有人的詭物。

當走到死神海拉的宮殿之下，墨明已經屠了整個冥界的詭物，也把所有襲擊他的人類踩在了腳下。

如今能在冥界存活下來的人，都是沒有主動冒犯他的人。

黃海從墨明身上感受到的恐怖氣息，是他踏過無數亡魂留下的冰冷。

在拿到死神的身份牌之前，墨明已成為了冥界真正意義上的死神。

而最重要的黑暗之神霍德爾的身份牌，是墨明從阿斯加德來的使者身上拿到的。

那是淩衣衣派來冥界赫爾海姆的玩家。

當墨明折斷使者的手，他仿佛聽到了淩衣衣的笑聲。

諸神黃昏的開始，便是光明之神的隕落。

黑暗之神朝光明之神投下擊穿心髒的箭。

淩衣衣把武器送到了墨明手中，等着墨明來殺他。

這是邀請，也是挑釁。

墨明走入空蕩的神殿之中，拾起了死神海拉的身份牌。

明知這是淩衣衣的陷阱，他還是會自投羅網。

他與淩衣衣之間，注定要有一場無可避免的交鋒。

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