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二爺會疼人

第2章 二爺會疼人

平陽城有著名四大家。督軍府的肖家,三景園的傅家,肆林公館的錢家以及洪家。

肖、錢兩家從政,傅、洪兩家主商。

洪家興起就在這兩年,什麽都沾一些,其中洋飯店生意最好做,在平陽是出了名的娛樂場所。

飯店的挂名老板是個叫商昀秀的年輕人。沒什麽人知道他的來歷,有傳是洪錦文故去舊友的兒子,這才格外照拂,帶在身邊栽培。

商昀秀也争氣,悶聲不吭把祥樂彙打理得井井有條。

他跟着洪錦文常與洋商打交道,墨守成規,性子冷淡,只做分內的事,看着無欲無求的。待人處事倒是謙遜有禮,不論尊卑貴賤,在他這兒都能得到應有的尊重。

這也是為什麽年紀不大,卻招人喜歡的原因。

傅二爺則是‘喜歡’中的一個例外,這些傳言他是一個字都不信。

有些人看着像人畜無害的小白兔,哪裏就真只吃胡蘿蔔了?

二爺雷厲風行,當晚從三景園出來就直奔祥樂彙大飯店去。

他得先摸一摸這小白兔的脾性。

飯店落在平陽最為繁華的東興街正入口。浮誇的西式建築,門口八根巨大的羅馬柱子尤為紮眼,高高屹立在一衆霓虹璀璨中,奢靡又前衛。

這個點正是熱鬧,門口停滿了黃包車,不時停下一輛緊接着又送走一輛。

前兩年傅榮卿剛留洋那會兒,平陽可還沒這種吵耳朵的地方。他瞥一眼飯店惹眼的招牌,點了支煙邁腿進去。

唐轶手指挂的車鑰匙轉得噼啪響,小跑追上人,“爺,我給您高價定了月臺,今兒那叫什麽紅薔薇還是綠玫瑰的專場,人多得擠不下了。”

傅榮卿對什麽玫瑰着實不感興趣,進門下意識找商昀秀的影。

這地方燈光暗,氛圍濃,能容納的人也多。談話聲彙聚到一塊兒,吵得人煩躁不堪。

服務生在前引路,上到月臺入座隔間。傅榮卿耳邊嗡嗡,一刻都不想多等,于是朝唐轶使了個眼色。

唐轶會意,忙清嗓子,問點單的服務生:“你們商老板今天在不在店裏,我們二爺特意登門給商老板賠不是。”

“賠不是……這……”服務生倒茶的手抖了兩抖,“二爺是有什麽……”

“你只管叫你們老板來就是,問多了對你沒好處。”唐轶兇巴巴地說。

“好…好!”服務生像是新來的,青澀又怕事,放下茶壺一趟跑了。

不多時真帶回來一人。那素衫青年和服務生說了幾句,掀簾獨自進來。

隔間的觀看位置極佳,正對着晃眼舞臺。正面沒什麽遮擋,樓下賓客隐約能看見包房裏的情況。

今夜的第一首曲子已經開始了。傅二爺後腦勺對着舞臺,放着臺上精彩的歌舞表演不看,饒有趣味盯着正進來的人。

上上下下看了個遍。

生得确實比相片上好看。

青色長衫,素而大氣,與樓裏的莺莺燕燕格格不入,怎麽看怎麽...舒服?

傅榮卿心中頗為感慨,還是那句。

相也不全由心生。

人走近,并未落座。商昀秀停在他一米遠的距離,被他瞧得不自在,遂開門見山地問:“傅二爺是為傅大少的事來的?”

他不忙着答話,在這毫不收斂的目光下,商昀秀終于皺了眉,傅榮卿似乎就等着這個皺眉,目的達到才稍稍收斂,卻還是不說話。

商昀秀在他對面坐下,漠視無禮,重新把話問一遍:“傅二爺找我來,有事?”

“剛才你不是替我說了嗎?”傅榮卿将捏着椅子腿,往他那一面挪了些,一手撐着下巴,眸裏滿滿都是興趣。

他吊兒郎當地道:“前幾天,我哥在商老板這兒鬧了事,耽誤飯店做生意了,實在是抱歉。”

說着道歉的話,模樣卻不是。他将腦袋往商昀秀臉前探了一探,忍不住插了個題外話,笑着感嘆:“商老板,你生得可真好看。”

唐轶雖提前知道自家二爺要做什麽,親眼見到還是沒眼看,實在待不住了,找個由頭退出包房。

傅榮卿等門推上,握着商昀秀捏茶杯的手,把人拉近一些,關心道:“商老板年輕有為,加上這無可挑剔的樣貌,還不把平陽的姑娘勾得五迷三道啊!商老板有沒有心儀的了?”

“……”

商昀秀把杯子往桌上放,借此收回了手,藏在袖中,默默捏緊了。唇邊一抹落落大方地笑,和顏悅色道:“個人私事,不便拿到桌前來說。傅二爺今天找我,不會只是想問這種事吧?”

“主要是這個,其次才是我大哥。”傅榮卿對他的拒絕視而不見,把椅子挪得再近一些,目光就定他的臉上,來回流連,款款的深情都給了眼前的人。

他說:“我之前只聽說商老板生得好,今天親眼見到,才恨自己沒早點來。豈止是生得好,是看一眼就會淪陷的地步啊。”

唐轶有事說,正要進來,聽到這句話,吓嗆着了,連忙又帶門出去。

商昀秀側目,蹙眉一瞬,避不開人便直接站起身,客套又謙虛:“又怎麽比得過傅二爺?雖然之前沒見過,可二爺的名我是聽過的。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先……”

“這難道不算事嗎?”傅榮卿伸手,攔住腰将人摟回來,按在腿上坐着,“秀秀,我來替我哥賠不是,另外也想同你說,既然沒喜歡的人,就和我好吧,二爺會疼人。”

商昀秀擡眸,視線和他對上,露了一瞬的不悅,袖中的手一緊再緊,讓傅榮卿含情的目光燙得面熱,一時又掙不開束縛,顯得些許慌亂。

他沉下聲,冷言道:“傅少爺,這玩笑可不好笑。”

“怎麽是玩笑?秀秀不信我?”傅榮卿的手掌在他腰上輕輕掐了一把,接着調情一般慢條斯理地揉,“怎麽才肯信?我今天來,打定了主意,要定你了,你不跟我好,我就把你搶回去,綁在床上…”

商昀秀徹底惱了,直接打斷他的話,“有傳二爺博愛,現在看來,也并不都是謠傳。”他掰開腰上亂摸的手,冷冷清清立在桌前,“無論真假,商某都對此事不感興趣!另外,我會想辦法把傅大少好好給您送回去,二爺回吧。”

傅榮卿這下是真的想笑了。

這個小古板,一本正經拒絕人的模樣還是有幾分趣味的。

二爺裝模作樣地傷心:“秀秀,在這平陽城想跟我好的人多的是,偏偏你不願意。”

“……”商昀秀不想理會他,見他的手又伸過來了,不動聲色避讓開,态度更加冷淡,“傅少爺有話直說。”

“行,那我把剛才那些話再給秀秀說一遍?”

“不用了。”商昀秀蹙眉,一口回絕。

“你越是不肯,我越喜歡。”傅榮卿拿起商昀秀倒了卻沒喝的茶,貼着唇抿一口,問道:“秀秀什麽時候有空,賠不是哪能口頭說說,我請你吃飯?”

“也不用。”商昀秀換了一張椅子坐下,正色道:“傅大少得罪的那位富商身後有人撐腰,出了看守所也要提防有人再從中作梗。我不說您也該清楚,他的性子容易讓人鑽空子,以後要當心。”

傅榮卿手上動作微頓,玩味兒的笑意未退,微眯了眸,思忖他這話的意思。

“傅少爺?”商昀秀見他盯着自己愣神,問了一句,“在聽嗎?”

“秀秀…”傅榮卿忽而感動道:“你在關心傅家…也在關心我?”

“……”商昀秀面色變了變,“我姓商,名昀秀,傅二爺叫名兒叫全的,否則我實在不知道你在喊誰。”

“就跟了我吧,秀秀。”傅榮卿句句真誠,沒說幾句就要動手動腳,和外邊那些登徒子沒什麽兩樣。

商昀秀哪裏被人這樣占過便宜,一眼不願多看,起身出去了。

唐轶目送商老板離開,推門進來,驚訝問:“爺,您都做了什麽,商老板跟逃命似的。”

“摸了兩把細腰,”傅榮卿抿唇笑,“還挺軟。”

“真的?”唐轶說:“那我也摸摸!”

“摸什麽摸,”傅榮卿擡腿虛踹了他一腳,“怎麽樣?他那房間摸清楚沒?”

“清楚了,三樓靠裏,挂畫的那個門就是。”

傅榮卿起身拍拍褶皺的衣裳,“精神點,今晚還有正事要做。”

……

入夜涼風陣陣,祥樂彙打了烊。管事吩咐人快些閉門,說話間讓風灌了喉,凍得直哆嗦。

嘴上念着要落雨了,走出來看天象。

落不落雨沒看出來,倒是逮着一個翻牆的毛賊,挂在三樓的窗臺上,下一步就要翻進去了。

“快快快!有賊!有賊翻牆!”經理招呼身後幾位保镖過來拿人。

那小賊非但不怕,不緊不慢翻進陽臺,站定後,充滿挑釁意味地回首朝衆人做鬼臉。

商昀秀聽見動靜,拉開窗簾,無可奈何将人拉進來,“元英,別胡鬧。”

少年趴得滿頭是汗,告狀道:“小哥,他們說我是賊!”

商昀秀遞帕子給他擦汗,倒杯溫熱的水等着,問他:“正門不走,翻窗進來,不當賊當什麽?”

正說話,經理帶着一衆保镖已經沖上來了。

“商老板,有人翻進您屋了,您有沒有事……”

元英率先過去開門,皺着眉,跋扈道:“是我翻進來了,怎麽?你們給我再趕出去?”

這位少年是商老板的遠房表親,他們見過,都認得。見狀杵在原地,不知說什麽好。

“元英!”商昀秀把人拉到身後,放緩聲對經理道:“他不懂事,辛苦你們跑一趟。不早了,收拾收拾回去休息吧。”

衆人一走,元英還是氣不過,嘟囔說:“小哥和他們道什麽歉……”

元英看不慣這群人,好聽點是幫襯他小哥的手下,難聽點就是洪錦文派來盯着他小哥的狗!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商昀秀回到書桌前坐下,拿起沒對完的賬本,問:“怎麽想起半夜來我這裏?”

元英跟過來,趴在書桌另一面,扭捏半天,問:“小哥,你和傅家二爺好上了?”

商昀秀輕咳兩聲,眉頭微蹙:“哪裏聽來的?”

“我同學的朋友晚上在祥樂彙玩兒,他說看見傅二爺抱你了!就在月臺底下,擡眼就能看到!”

元英不信他小哥會和那種人攪和到一塊兒,不滿說:“誰都行,他不行,小哥,你千萬別被他那張臉迷惑了。”

商昀秀并不在意,“沒有的事。素日聽的都是傅榮卿寵了誰家姑娘,還沒聽說要過哪個男人。他這個人,要真像表面這麽簡單就好了。”

元英說:“他以前在平陽是沒要過哪個男人,可留洋回來,轉性了呢?”

商昀秀放下賬本,輕輕笑道:“轉性也不能轉到我的身上。有人栽贓傅家,他這時候來,目的已經很明确了。先不管他。”

元英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哦’了一聲。

“這段時間書念得怎麽樣?”商昀秀邊問,從抽屜裏拿出一封信,推到他面前:“別混了,下次見着廖先生,我擡不起頭。”他囑咐說:“你回學校把這封給廖先生送去,就說空閑了去芙蓉樓吃酒,我請他。”

“吃什麽酒,不帶我...”元英收了信,兩根眉毛皺到一處,“小哥今晚不打算留宿我啊……”

“我這就一張床,不留你了。”商昀秀說完又給他一個鼓囊囊的信封,“得空你去趟大院,這錢悄悄塞在江嬸的枕頭下,別讓她看到。”

“哦。對了!嬸嬸又領回來一個孩子。飄在江裏的,木盆都進水了,小嬰兒命大,這幾天挺過來了。”元英踹好兩封信,撸起袖子為翻窗下去做準備。

商昀秀颔首,憶起一些往事,一時低沉下來。

“過幾天我去院裏看看。”他擡頭,就見元英正在翻窗,忙過去把人拉下來,“這是三樓,太危險了。你以後別再翻窗,我不在的話,他們真把你當賊打一頓怎麽辦?”

“翻窗比較帥啊!”

“胡鬧,走,我送你下去。”商昀秀穿着一身素色睡衣,送人從飯店後門出去。他囑咐幾句,目送人走遠了。

回身時,撞上了近段時間都不想再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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