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他不見了
第69章 他不見了
“商昀秀!”
海水波濤,呼嘯着像要吃人,頃刻間便吞沒了所有,才落水的人,再看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傅榮卿大半身子探下去,腳一下脫離了地面。身後那排原本攻擊商昀秀的人将目标轉移到了傅榮卿身上。卻不料有人喊警察來了,他們蠢蠢欲動的腳步生生定住,甚至有幾個收起了槍。
宋靈聿眼明手快一把揪着傅榮卿脊背上的衣料,擰了一圈才足夠緊,奈何那股往下沉的力量太重。迎面的海風又凍又狂,好似刀子般刮在臉上,宋靈聿睜不開眼,兩只手都緊緊抓住了傅榮卿。
傅榮卿仍舊不斷往下掙紮,苦苦喊商昀秀的名字。兩人力量懸殊過大,布料發出撕裂的脆響,宋靈聿急了,失控大喊出聲:“傅榮卿,你想死嗎?下去就死了!”
“商昀秀...”傅榮卿幾乎瘋了,掙紮間差點傷了宋靈聿,趙元緒迫不得已過來跟着一起拉傅榮卿。
一個人根本拉不住,宋靈聿剛才踉跄幾步,差點就被傅榮卿帶下去。
“放開!”傅榮卿火氣上頭,拔槍回頭直接抵在宋靈聿腦門兒上:“我讓你他媽放開!”
“不放,你要開槍就開吧!”宋靈聿動作語氣皆沒有半分退讓,泰然地面對傅榮卿,面對那把貼面的槍,“你下去了傅家怎麽辦?萬一遭遇不測,你難道家也不要了?如果商昀秀沒事,他回來你卻不在了,他又怎麽辦!”
宋靈聿從沒有這樣失控過,指着海面紅了眼眶:“你們今天都怎麽了,為什麽都要往下跳,”他不理解,被這接二連三的突發意外逼瘋了,一字一句吼道:“為什麽都要往下跳!為什麽!”
錢小姐下去了,還沒打撈起來,緊接着商昀秀也下去,現在傅榮卿也要下去...下去就沒命了,說救人只是為了好聽,其實是撈屍體,僅僅只是為了撈回屍體辦後事……
“商昀秀...”
傅榮卿勉強恢複理智,木讷地放下槍,張口說不出一句話。
漫天的恐慌與無力擠占了整個大腦,商昀秀開槍倒下去的畫面在顱內不斷循環,撕扯着他每一根神經。
他想不起商昀秀當時是什麽表情,想不起他到底哪裏中了槍,想不起他說了什麽,獨獨清楚,他掉下去了,他決絕地抛下了所有人。
傅榮卿恍惚摔在地上,控制不住地顫抖,一股鑽心的痛從心口一路沖上來。血腥從唇縫間溢出,憋不住一口血全吐了出來。
他撐在地上的手指摸到商昀秀淌下的血,已經涼透了。
“都別動!”警察上船後包圍了現場。
傅榮卿的人和廖先生一行人同一時間到的。肖庭川猜到會是怎樣的情況,帶來不少人。現場也就肖庭川最為冷靜,手裏握槍,身後跑出兩排拿槍的精密隊伍,正面與虎視眈眈的洋人對上。
洋人再怎麽橫行霸道,也是在別國海域,輕易不敢對穿制服的開槍,但為了保證自身安全,也并沒有乖乖聽話将槍放下,壯着膽子和官家對峙。
不料來的不止這些,幾艘大船前前後後包圓了,堅持舉槍的洋人一番衡量,想保命,這才悻悻地放下手中武器。
福祥扶着走路踉跄地廖先生過來,看了一圈沒能找到商昀秀的影子,倒是一眼看到地上的血跡,以及跪在血跡前的傅少爺。
頓時他的心一涼,只道完了。
廖盡凱焦急要問傅榮卿的話,一旁宋靈聿好心攔着,将他們帶到一旁簡單說了經過。廖先生把商昀秀當自家弟弟,一時不能接受,險些昏過去。福祥落淚,再次跪在他面前磕頭,“廖先生我有錯,都是我的錯...”
現場太亂,一無所知的游客、商人驚慌亂竄,普通人哪見過這麽多舉槍的人。肖庭川怕傷及無辜,組織一隊人把無辜百姓轉移到另一艘船上。
不得不感嘆,科林好手段,為了達到目的竟然拉上這麽多普通平陽百姓...
“商人站右邊,普通游客站左邊,膽敢冒充普通百姓,一樣追責。”肖庭川一刻不能閑,一一盯着安排。同事過來在他耳邊耳語,撈上來幾人,讓他去看看有沒有要找的。
傅榮卿聽到了,立刻從地上起來,先他們一步跑過去。地上躺着三人,其中一個是手臂都被撞爛了的錢淑娣,錢小姐,其他兩個男人身份不詳,都不是商昀秀。
傅榮卿一言不發折回來,撿起地上的槍,抓到一個叫嚣厲害,看着像是小頭目的洋人男子,“是你們逼他跳下去的?”
“不是,他自己——”
砰——
男子應聲倒地。
一幫謀劃着如何侵占平陽的外賊,混在平陽多年,明裏暗裏欺負老實百姓,早就該死了。
在這之前,傅榮卿一路尋找商昀秀,在路上無意聽到許多這樣膽大包天的臆想。什麽升官發財,取之不竭用之不盡,還沒見過有這樣嚣張又愚鈍的土匪。
這人倒下得突然,一時激起衆人憤怒。喧嘩聲再次響起,傅榮卿低頭往手槍裏又塞了幾顆子彈,喊話道:“不服氣的直接站出來。”
真有幾個膽子大的邁出了隊伍,“你這是公然挑釁,不把我們這些外商放在眼裏。”
“對,就是不把你們放在眼裏。”傅榮卿面色冷漠,渾身散着一股殺戮氣息,他擡槍指着其中一人,“你來說,科林帶商昀秀上船做什麽?”
這人不說,傅榮卿直接開槍,又指着下一個,沒等傅榮卿問話,那人主動交代:“出來游玩,可商昀秀傷了科林先生,你也看到了,是商昀秀先把科林先生殺才自殺的。”
“放屁,”傅榮卿槍口下移,在他腿上崩了一槍,這個時候還想避重就輕,簡直是找死,“只是游玩?那科林為什麽通知我,如果不來就殺了商昀秀?是科林威脅商昀秀,然後愚蠢被反殺,商昀秀是正當防衛!”
那人扶着腿,咬牙反駁:“不,是商昀秀是他執意要殺科林。”
傅榮卿眉頭一皺,開槍送他上路,不耐煩道:“我說是正當防衛!不要把旁觀者當傻子,你們剛才的舉動已經很明顯了,拿槍逼商昀秀殺死科林,科林死了才想着開槍阻攔,即便開槍也只是打在商昀秀的腿上。你們想抓人,等着他把科林殺了抓活人。”
傅榮卿說:“這個船上不乏不知情的平陽百姓,帶上來你們就沒打算再放下去吧?都是人證!說到這種份上了,還要我點明嗎?”
人群漸漸沉默,這些人都是嘴硬的,倘若真承認,以後在平陽待不下去,跟着回國更是沒有活路。
不過也有膽子小的,因傅榮卿夠狠,不肯說實話的都殺了,殺到肯說實話的那個為止,他不怕把人殺光,他說殺光正好毀屍滅跡。
第十個盤問的人被唬住了,撲通跪地:“傅少爺饒命,我們是聽州先生的安排,他吩咐不能救科林,并且一定要活捉商昀秀...”
“媽的!”傅榮卿一腳踹開他,即刻找他口中那個州先生。
不料,對方在發覺事情不對的時候已經坐小船跑路了。
打撈依舊沒有任何進展,傅榮卿站在甲板上,望着海面一言不發抽着煙。肖庭川安排好所有事宜得閑走到他邊上,原本想安慰兩句,卻看到這個表弟在哭。
廖先生和福祥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他倒顯得淡定。肖庭川還在心裏驚訝于傅榮卿的堅強,看來大概是剛才還沒反應過來,現在反應過來了,心裏空落難受。
“就這一片海,總會找到的。”但聽說掉下去前,商昀秀還給了自己一槍,普通人只是掉下去就能喪命,更別說像他這樣還給自己一槍的...生還機會渺茫。
商昀秀對自己真狠,也間接證明他是下定決心要死的。肖庭川嘆氣,摸了一支煙陪傅榮卿。
傅榮卿問:“商昀秀為什麽一定要在衆目睽睽之下殺死科林,和我之前的猜想差不多,他一個人怎麽能成功得手,背後必定有推手,那個叫州的洋人跑了,之後可能再回來拿科林的死做文章。”
這件事對督軍府影響頗大,說不定家都要連累沒了。
肖庭川明白他的擔心,寬慰說:“科林死了又怎麽樣,我們的人也死...”他及時打住這句話,補救道:“都是命,都得賠,何況他們威脅在前,再怎麽也不占理。”
天差不多亮了,倒是個好天氣,那抹黃燦燦的光從天邊破開,慢吞吞爬上來。
傅榮卿從碼頭回三景園帶了滿身的疲憊,他爹傅瀚林也剛到家不久,一路奔波本該好好休息,念着一家人擔心他好久,再怎麽也得撐着一起把晌午吃了。他哥傅榮城也乖乖在家,難得一家人,傅榮卿便沒有直接上樓去。
“爺,金匠把您上回定的金镯子送來了。”唐轶晃着車鑰匙進來,手裏拿着一個四方的紅木盒,裏邊正是他說的金镯。
因為做工繁複,中途換了好幾個師傅,最後選定的這位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大師,找到他的時候正好有空閑,才将金镯子刻好了。
定镯子前,傅榮卿琢磨不好商昀秀的手腕大小,怕小了也怕大了,于是趁秀秀在身側睡着,二爺用手握着量,之後用自己的手比了個大小給師傅,給完覺得粗糙,擔心不精準,就又拿了量尺在夜裏悄悄量,他把兩只手都量精準了。
當時傅榮卿在想什麽呢?
他在想萬寶樓那個躺在嬰兒車裏的孩子,手上納福保平安的金镯子寓意真好啊,他在想他的秀秀也該滿身福氣,享一輩子的平安。
傅榮卿心一陣發麻,落寞看了一眼,沒有上手接這木盒,甚至不好奇金手镯做成了什麽樣,适不适合商昀秀,他不敢看也不能想了,于是吩咐唐轶先放在書房的櫃子裏。
唐轶放上去又下來,聽他爹的話,從藥鋪裏帶了好些補身子的中藥給傅瀚林,已經按每天的用量拿給廚房了,他道:“老爺,我爹在忙,下棋的事兒可能要拖到年後。”
“你爹一直是個大忙人,我不強求他了。”傅瀚林故作大度,擺手算了,讓唐轶別急着走,等着一起把午飯吃了。
傅瀚林和白知秋在客廳坐着繼續剛才的話。隔這麽多天沒見,白知秋擔心夠了,哪兒也不想去,就守在傅瀚林身邊。
她說到大兒子,便問:“瀚林,還記不記得顏家那個小女兒?就是去年,我們在飯店遇到過的那個小姑娘。”
傅瀚林一點印象都沒了,偏頭問她:“小姑娘怎麽了?”
“顏夫人前些天問咱們榮城了,我覺得無緣無故怎麽會問呢?是暗示吧?咱兒子哪個長得差?榮城呢,只是對生意上的事不感興趣,其他方面還是很優秀的,咱們倆的是兒子,該主動些,讓城兒主動約着見一見,怎麽樣?”
“他要是能成家啊,我燒高香。”傅瀚林說:“見一見肯定好,要他自己樂意去啊。”
說這話的時候,兩兄弟正好過來。傅榮城聽到是顏家的女兒,不好意思左摸摸右看看,書呆子氣都減了些,沒有正面答複,只說一切聽爹娘的安排。
這話可就有意思了,說不定兩個小年輕在私底下就見過不少次。
傅瀚林則問小兒子:“我聽說那個北特·科林死了?商昀秀呢?”
他是一點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知道在國外那段日子,商昀秀時常來看他,雖然下棋方面實在笨拙,煮的茶倒是好喝得很,現在回來了還有點想念那茶的味道。
傅榮卿坐在他哥邊上打了個哈欠,雖然疲憊無力,卻像沒事人一般捏着手上的火機把玩,回答道:“他不見了。”
傅瀚林倒是沒往嚴重了想,自家兒子這種反應估計也嚴重不到哪裏去,吵架了也說不定。
“商昀秀這孩子…挺好的。”傅瀚林覺得這話奇怪得很,于是別扭地咳了咳,甚至不好意思看了自家夫人好幾眼,說:“卿兒,你和他的事兒我不管了,以後随你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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