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接近深夜,路上全是回家的人,有夜風溫柔地吹過,滕寧一擡手,将不小心捏癟了的瓶子丢入垃圾桶。他神情中滿是惬意,嘴角上揚,還不忘挽着滕暮山,輕聲地評價剛才的見聞——那些兩三層的小樓,雕花的窗,被許多男女靠着留下影像的舊牆上爬了藤蔓,刻意做舊的門鎖浮着一層鏽。

“多好看,我以前沒來過,這次可算長見識了。”他見過幾次宣傳,可這樣的地方,合該與家人、情人同來,孤身一人太過無趣。

滕暮山平日對旅游興致不高,反而和滕寧在一起之後,才逐漸懂得當中趣味。況且,之前他們在橋上密密地親吻,在燈籠下十指緊扣,此時也緊緊挨着對方,更為今夜增添了難以言喻的歡喜。

見對方表情放松,滕寧別提多有成就感,面上是顯而易見的驕傲——這是自己放在心尖的人——滕暮山高興了,他也高興。

回到酒店已經很晚,滕寧出來得急,這會才記得給舍友發消息說明情況。那邊很爽快:“沒事,我現在下樓和宿管阿姨說一聲,你玩得開心!”他放下心來,拿起帶出來的換洗衣服朝浴室走去,中途又停下,對坐在桌旁翻閱文獻的男人說道:“你要陪我一起洗嗎?我還是小孩,有點怕。”他故意用上對方調侃自己的話。

這種邀請的話,滕寧頭一回說,滕暮山也頭一回聽,當即愣住了。但他年長,自戀人關系中學會了一種特殊的洞察,很輕易從對方戲谑的語氣裏察覺出一絲隐藏很深的認真,望着眉眼帶笑的人心念一動:“稍等。”

而本着調戲心理的滕寧震驚了,他本以為對方會拒絕,卻看着這個冷淡自持的人收拾了衣服,當真向他靠近。浴室不算寬敞,進來兩個人後似乎更擁擠了,連呼吸都交織在一起,滕寧緊張得嗓子啞了些:“我,我幫你……”

水溫調得不好,有些熱了,他故作鎮定地低着頭,掌心顫抖着貼在對方胸口。細膩的泡沫不斷膨脹,沾在兩人的皮膚上,一時間沐浴露特有的香精味濃烈得占據了嗅覺,但觸覺更加強硬地讓人熏熏然。

過了一會,滕暮山開了口:“不繼續?”只是聲音比往常低沉,透露出他不明顯的慌亂和不安。

滕寧不作聲。

學音樂的時候,他用手指敲擊過鋼琴鍵,撥動過吉他弦,也曾經握着筆杆寫下一段又一段旋律,卻初次碰到這樣的刀刃,又炙熱,又筆挺。甫一出鞘,就燙得他周身發顫,說不清是愕然還是驚喜,恨不得仔細地琢磨一整夜。

另一邊,滕暮山壓抑着吐息,伏在對方頸邊,屬于年輕人的氣息浩浩蕩蕩席卷而來,從被水打濕的雙手,到磨得人頭皮發麻的接觸。他始終以年長者自居,足夠鎮靜,足夠溫柔,不動聲色地重新奪回控制權。當指腹有意無意順着脊背漂亮的凹陷滑下,懷裏的人便輕輕地發抖,随後不服氣地往手上施加力度。

這是只屬于兩人的較量。

許久,滕寧先一步走出來,身上仍然帶着水汽,眼神軟得猶如一陣風、一場霧。滕暮山跟在後頭,看他抖開被子,掀開一角鑽了進去,眸子閃閃發亮——愛情使他擁有了更盛的容顏。

“過段時間,我想和你一起摘掉手環。”滕寧懶懶地暗示道。

滕暮山躺在他身側,凝望着,最終輕輕地應了:“嗯。”

……

無比親昵地結束了周末,滕寧很不舍,可滕暮山還要參加一場交流會,沒空與他繼續胡鬧。

“必修課選逃,選修課必逃,總之我能騰出時間。”他不肯放棄,滿嘴歪理。

其實沒那麽堅定的滕暮山不說話,只是将手臂象征性地往外抽了抽,緊接着放棄了原則:“我帶你去,用家屬的名義。”

交流會的氛圍比較輕松,大概是一群領域內的專家說說笑笑加吃喝,但場地在高大上的宴會廳,需要邀請函。滕暮山作為受邀者之一,若是想帶個家屬進去,倒很容易。被禮貌地詢問身份時,滕寧頓了頓,下意識看向身旁的人,然後聽到對方嚴肅地回答:“……是我的未婚夫。”

踏入廳中,滕寧就覺得自己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非常自覺地表示要待在邊緣地帶。而滕暮山有任務在身,不得不留下他,自己則朝幾個交情不淺的教授走去。滕寧默默地望着,心想不湊上去正好,他們說的完全超出他的理解能力,太複雜了,不如待在這裏挑幾樣好吃的。

“接下來……有請……發表……”主持人打斷了底下的交談,頓時,四周安靜下來,滕寧也擡起頭,很快看到自家男人上了臺,一副不茍言笑的樣子。原來最近在研究上小有成果的人會被邀請發表講話,時間很短,但滕寧看得津津有味,心裏自豪感不住地上湧。講話完畢,滕暮山又被其他專家攔住了,滕寧瞅了一會,決定繼續自娛自樂,随手端起一碟切了塊的水果當飯後甜點。

直到感覺有人靠近,他轉過臉,看見是神情柔和不少的人,立馬露出笑容:“哎,你不用和他們聊嗎?”

“已經交流夠多了。”滕暮山在他旁邊坐下。

“好吧。”滕寧咬破口中的果子,酸甜的汁液沾染在唇邊,被他不以為然地吮掉,“這個很甜,你來嘗一口。”

滕暮山就着姿勢咬下叉子上的果肉,濕潤又綿軟,正好滿足了幹渴的喉嚨。

有認識他的人偶然目睹,登時瞪大了眼睛,過了一陣,才開口問道:“滕醫生,這位是您的——”

“未婚夫。”滕寧搶着答了。

對方恍然:“難怪……是醫學生嗎?”他覺得滕寧年紀很輕,不像出來工作了,反而像個大學生。

聞言,滕暮山淡淡地否認:“不,他學的是作曲,在附近的音樂學院讀書。”又補充道,“這次特意陪我過來而已。”

“厲害啊。”那人聽聞過這間名校的名聲,又善意地打量了下兩人之間難以插入其他人的姿态,“你們感情很好。”

滕寧裝作羞澀地笑了笑。

有了第一個好奇的人,其他人也陸續知道曾經生人勿近的滕暮山有了個年齡差距挺大的小情人。原本抱有不可說心思的人登時沮喪了,又忍不住多看幾眼,覺得果真是很鮮活、很漂亮的一個人,與滕暮山坐得很近,看上去竟然奇異地融洽。并且滕暮山似乎很疼這人,神情不算熱烈,可一舉一動都順着對方的意思,一小會就被喂了幾塊不同的水果。

會議結束後,滕寧盯着手機上的時間,還算早,忽然有了想法:“暮山,我們去逛校園吧!”

“不怕被同學看到?”滕暮山想得更多。

“沒關系。”

一流院校的環境自然也是一流,尤其音樂學院這邊,背靠矮山,面朝湖水,時時草木繁盛,很适合參觀。“這邊是圖書館,旁邊這棟是琴房樓,傍晚的時候很多學生在裏面練習,聽聲音就知道了。”滕寧細細地講解。

滕暮山以前讀的醫學院畫風與這裏迥然不同,如果要形容,大概一個是冷冰冰的白,一個是包容的五彩斑斓。他看向另一邊遙遙對應的設計獨特的建築,問道:“那個呢?”

“是音樂廳,經常有表演或者交流講座。”滕寧揚起一抹笑,“作曲系的人比較少機會進去,很多時候是曲子去了,人沒門票。不過能被演奏出來,還是很受羨慕的。”在它旁邊是比較小的練習廳,他和滕暮山走過去,推開門後才發現是流行樂社的人在裏面。

社長眼尖:“滕寧!你居然還敢回來!”

沒想到被抓了個正着,他讨好地一拱手,說:“我保證下次一定來。不過,你們居然申請到了練習廳?”過去流行樂社都是在教學樓的空教室裏練習,這次臨時換了地方,他又沒留心看群通知,所以非常意外。

“那是。”社長得意洋洋地叉腰,說完,她才看到滕寧身後的男人,目光比上一刻更熱情了,“等等,你對象?”

滕寧面帶炫耀:“對。”

其他社員注意到這邊的動靜,紛紛放下樂器,反應和社長如出一轍的驚訝。雖然他們早聽說滕寧談戀愛了,但沒想到竟然是這種樣貌和氣質的男人,而且是個Beta。

“你們好。”面對這群尚有幾分稚嫩的學生,又是滕寧的好友,滕暮山的态度相當認真與真誠。

除了校內的老師,極少與一看就是精英的人打交道,大家基本都很拘謹,只有社長膽子大,笑嘻嘻應了:“你好。不打擾你們約會了,滕寧,下次記得參加社團活動,不然讓你寫檢讨。”她很知情識趣,揮揮手示意社員們繼續練習。

走在回酒店的路上,月色清朗,滕暮山回想着今天的經歷,突然有所悟,微微偏頭看向俨然心情愉快的人。一場會議、一次閑步,是他們互相走進對方世界的嘗試,盡管所見所聞皆是平常,但毫無疑問,讓他不由得對未來滋生出了更多期盼。

“回去之後,我幫你搶國慶的車票。”滕暮山說道。

滕寧還沉浸在最後一晚的依依不舍情緒裏,聞言耳根慢慢染紅,唇角不受控制地翹起:“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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