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19章

趙村兒不大, 屁大點兒熱鬧挨家傳,甚至用不上一頓飯的功夫。

知青點和趙二奶他們幾家在一趟道上,知青們沒湊近圍觀,站在知青點外頭觀望。

人群散了, 他們也基本弄清楚發生什麽了。

老知青鄧海信挺不屑, “這些村民, 整天就為了雞毛蒜皮的事兒叽歪。”

另一個老知青劉興學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 附和:“他們沒受過多少教育,所以才粗俗不堪。”

蘇麗梅也用撒嬌的語氣抱怨:“下鄉之前, 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偏僻的地方, 一進村子, 又破又髒……”

“你思想不端正。”

方靜的話突然插進來, 氣氛一下凝滞。

方靜瞥一眼男知青屋子,更加義正言辭地批評:“文件上說,知青下鄉,是要紮根農村, 縮小、消滅差別的, 越是條件艱苦,越是應該擔負起知青的責任,幫助農民,怎麽能嫌棄?”

明明是鄧海信和劉興學起的頭,她偏偏只對着蘇麗梅一個新來的女知青指責。

蘇麗梅又氣又委屈。

她長得秀氣,在男青年面前總是嬌嬌柔柔的, 現在要哭不哭的模樣, 格外惹人憐。

鄧海信和劉興學兩個男知青都目露憐惜。

劉興學開口維護蘇麗梅:“方靜, 麗梅就是說說, 你別上綱上線。”

鄧海信也替蘇麗梅說話。

蘇麗梅被維護, 情緒緩和,反駁:“我說什麽了?我說的不是事實嗎?難道還要無視事實,滿嘴假大空嗎?”

這時,莊蘭從屋裏出來,打圓場:“算了算了,都住在一塊兒,別吵架傷感情。”

蘇麗梅噘嘴,“又不是我找事兒……”

方靜低垂的眼裏十分不愉,但餘光瞥向屋子,又露出滿意來。

傅知青跟這些普通男青年不一樣,不會受蘇麗梅那種女人迷惑。

她默不吭聲地回屋。

蘇麗梅看着她這奇奇怪怪的樣子,氣得跺腳,“她好不尊重人。”

莊蘭拉拉她的手腕,“消消氣兒。”

蘇麗梅在男知青面前要保持形象,反拽着莊蘭的手,走到外頭,才又開始抱怨:“說得好像她不嫌棄似的,對咱們都不正眼瞧一下,還不是看傅知青條件好,就貼着他。”

這話,莊蘭沒法兒回,只能勸說:“還是少說兩句吧,咱們都下鄉了,別想太多,先努力在生産隊立足是正經的。”

蘇麗梅心情不好,“我想回城,你不想嗎?”

莊蘭沉默,“我不知道回哪兒。”

那個生她的家,根本沒有她的位置,他們迫不及待地将她掃地出門。

蘇麗梅想到莊蘭下鄉時簡陋的行李,又從來沒有家人的信件,神色有些尴尬地安慰:“要是有條件不錯的對象,在農村組建家庭也行,那個對你挺上心的趙楓,其實也挺好的……”

莊蘭臉色微紅,随即搖搖頭,“我想先自給自足。”

只要能岔開話題就好……蘇麗梅暗暗舒一口氣,注意到她手裏拿着本子,問:“你要出門嗎?”

莊蘭點點頭,“我得把備課本還回去。”

她說完,返回到院兒裏,拎起房檐下的筐,出門往趙柯家去。

趙柯家柴火齊刷刷地擺在牆外,圍出個高高的柴火牆,一眼就能看出家裏都是過日子的利索人。

莊蘭提前打聽過趙柯家的位置,準确找到地方,站在院外,提高音量喊人:“請問有人在家嗎?”

趙楓聽到聲音,第一時間蹿出屋子,驚喜不已,“莊知青?!你快進來!”

他眼睛太亮,狗見了骨頭似的,莊蘭有點兒扛不住,眼神躲閃,擺擺手,“我找你二姐,不進去了。”

趙楓瞬間失落,“不是找我啊。”

“咳。”莊蘭壓下莫名生出的負罪感,點點頭。

趙楓轉頭,沖趙柯的屋子怪聲怪氣地喊:“趙主任,找你的。”

趙柯人沒出現,聲音先從屋裏傳出來,“趙楓,你是不是皮癢了?”

趙楓何止是皮癢,他現在牙也癢,酸的。

趙柯出屋看見是莊蘭,頂着他幽怨的目光,走到院外,“莊知青,來還本子?”

莊蘭裝作趙楓不存在,盡量忽視他的眼神,對趙柯道謝:“謝謝你的本子,我想你家應該要用,就盡早送回來了。”

趙柯接過來,垂眸掃了一眼。

保管的很好。

莊蘭又趕緊遞上筐,“我采了點野菜。”

筐裏只有半筐野菜,個頭也不大,趙柯估計她采到這些不容易,便婉拒,“沒事兒,不用那麽客氣,你留着吧。”

莊蘭堅持,“你就收下吧,要不然我以後也不好意思來麻煩你。”

趙柯聽得相當耳熟,她跟人套關系的時候,也說過類似的萬金油話。

莊蘭有些緊張地捏緊筐把手。

趙楓想出聲,礙于二姐的威嚴,又忍住了。

趙柯還是決定接受莊蘭的示好,“那就謝謝你了。”伸手接過筐,順手塞到趙楓懷裏。

莊蘭臉上露出笑意,“不用不用,我也沒有別的東西能當謝禮的,你不嫌棄就好。”

趙楓進去倒野菜,趙柯随口問:“村子附近都沒什麽野菜了,你去哪兒采的?”

莊蘭回答:“往東走了一二裏地才挖到這些。”

“你一個人?”

莊蘭點頭。

小說後期,莊蘭有一次單獨去公社,在荒郊野嶺碰到了壞人,差點兒受欺負。

現在還敢一個人去挖野菜……真的挺沒有安全意識的。

趙柯出于良心,提醒:“現在鄉下的閑散人員越來越多,你是生面孔,又是姑娘,出村子最好還是跟人結伴,不要單獨一個人。”

“我以為白天沒事兒……”莊蘭一頓之後,順杆往上怕,不好意思地說,“我剛來沒多久,跟村子裏的人不熟,以後我能不能跟你們一起?”

主動的人,确實更容易抓住機會。

不過這次,趙柯并沒有答應,“我以後要去隊委會,可能跟她們在一塊兒的時間會少很多,你想結伴兒,得自己去問村裏的姑娘們。”

莊蘭也知道她想融入村子,可能沒那麽容易,失望但也不算太失望。

趙楓拿着筐回來,半遮半掩地遞給莊蘭。

莊蘭接過來時沒往裏看,與姐弟二人道別,走出一段距離,才注意到筐裏多了兩塊兒硬糖。

肯定是趙楓放的。

之前趙楓給她的糖,她都放起來沒動過。

莊蘭趕忙轉身,想要還回去,可姐弟倆已經不在院門口。

難道要扔回院子嗎?

趙家鄰院有個大娘看她好幾眼了,莊蘭握着兩塊兒糖猶豫一小會兒,還是走了。

直到半路,沒人注意,莊蘭才低頭盯着手裏的糖。

許久之後,她緩緩扭開糖紙,将糖塊兒放進嘴裏。

一瞬間,口腔分泌出大量的唾液。

莊蘭眼睛泛酸。

小時候,家裏的糖只有弟弟能吃到,她只偷偷撿過弟弟的糖紙,舔了一口。

印象裏,特別甜。

原來真的很甜……

·

趙柯家——

莊蘭一走,餘秀蘭就從屋裏走出來,不高興地問:“你倆咋跟新來的知青搭上的?”

趙楓肉眼可見的心虛。

有點兒什麽全寫臉上了,一點兒藏不住事兒。

餘秀蘭目光一下子鎖定在他身上,逼問:“趙楓,你說,是咋回事兒?”

趙楓壓力巨大,看向姐姐,求救。

“媽,每次知青來,咱生産隊老老少少哪個不新鮮一陣兒,他以後不會往知青點湊的。”趙柯趁機給弟弟埋個小坑,“是吧,趙楓?”

趙楓想說不是,但看着親媽的黑臉,還是憋屈地點了下頭。

餘秀蘭依舊很嚴肅,“你最好別讓我逮到跟知青有啥,否則腿給你打斷!”

趙楓幹笑,“也沒這麽嚴重吧?”

“別嬉皮笑臉!那些知青一門心思回城,有機會就頭也不回地跑,一點兒良心沒有。”

趙楓反駁:“也不是所有知青都沒良心,顧校長和吳老師不就挺好的嗎。”

“有幾個顧校長和吳老師那樣兒的?”餘秀蘭語氣越來越差,“斜對門兒的王英慧,為了個知青,爹媽氣死了,她一個人帶個孩子,現在過得多難?西頭劉廣志先前娶那個知青媳婦,抛下個傻兒子也走了;還有趙芳芳,嫁給胡和志,大着個肚子還得伺候他……”

她說的樁樁件件,都是趙村生産隊的社員們對大部分知青有偏見的理由。

趙楓還想說兩句,趙柯打斷:“媽說得有道理,咱們跟知青是兩路人,湊不到一塊兒。”

“我還沒說你。”餘秀蘭看向趙柯手裏的備課本,用力戳了她腦門兒兩下,“你咋這麽大方?你姐的東西憑啥借給別人?她還跟你競争。”

“姐在家也會借的。”

“你要是不讓借,你姐才不會借。”餘秀蘭瞪眼,語氣兇悍,“拿來!沒收。”

趙柯:“……”

想要備課本就直說,拐這麽大個彎子還翻舊賬……

“課本也給我拿過來。”

趙柯乖巧地回屋取來課本,交給她。

餘秀蘭翻了兩下課本,不自覺地愁眉不展,擡眼發現趙柯和趙楓都看她,惱羞成怒地說:“還不該幹啥幹啥去,在這兒杵着幹啥!”

趙柯和趙楓立即動彈,去的方向相對,差點兒面對面撞在一起。

倆人及時穩住,各自往兩邊邁了一步,迅速錯身回屋。

等到他們不在眼前了,餘秀蘭又看向課本,苦着臉嘆氣。

這書咋教啊?總不能耽誤孩子吧?

餘秀蘭忍不住低聲罵:“這都是個啥事兒啊……”

·

與此同時,雙山公社——

李大勝捯饬得溜光水滑,出現在軸承廠大門外,不住地向廠裏張望,越來越向大門靠近。

“你!哪兒來的?!”

門衛從他出現就一直注意着他,在他腳即将踩進大門前,大聲呼喝,“這裏外人不能随便踏進來!”

李大勝慫地立即收回腳,退後好幾步,才整整領子,揚起下巴說:“我來找我對象。”

門衛問:“你對象是誰啊?”

李大勝毫不心虛地大聲說:“我對象叫趙棉,趙村生産隊的。”

“趙棉?!”

趙棉一進廠,就引得整個廠的男女青年注意,門衛天天看見她,當然熟悉。他上下打量李大勝,懷疑:“你真是她對象?趙棉不是沒有對象嗎?”

李大勝對這樣的眼神有應激反應,好像在貶低他質疑他,不由地攥起拳頭,壓着火氣,語氣仍然有些沖:“咋?趙棉說她沒有對象?”

趙棉當然沒說,都是別的工人傳出來的。

不過門衛看李大勝這反應,就像是因為趙棉沒承認他的存在而氣憤,忍不住心裏嘀咕:難道趙棉真的有對象卻隐瞞了?

時間在門衛時不時掃向“趙棉對象”以及李大勝的迫切等待中流走。

工廠下班的大喇叭響起,穿着藍色工裝的工人們魚貫而出。

這身藍工裝,代表着鐵飯碗,平時走在路上都要被人羨慕嫉妒。

當初軸承廠建分廠,越過幾個縣,選了地理位置比較有優勢的雙山公社,帶動了整個公社發展。

而廠裏很多工人都是分配回來的轉業人員,剩下才是面向整個公社招收。

雙山公社地理面積大,到各生産隊,很少有社員能搶到名額,李村生産隊也只有一個,每次社員們提起他,滿口都是誇贊羨慕。

李大勝以前羨慕嫉妒,不過現在想到以後他也能這麽光鮮,面上的笑容就越來越燦爛,使勁兒往裏張望。

有不認識他的工人路過,奇怪地看他一眼就走過去。

也有認識他的人——李村生産隊長的兒子李大富看見他,停下來詢問:“李大勝,你怎麽在這兒?”

他們倆差好幾歲,李大富又是別人家的孩子,其實不怎麽熟悉。

李大勝卻忍不住炫耀道:“我來等我對象。”

“你對象?”

李大勝自得地點頭,瞧見工廠裏走出來的倩影,雙眼一亮,揮手,嗓門兒特別亮地喊:“趙棉!趙棉!我來看你了!”

李大富聽到名字,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意外極了。

李大勝的虛榮心強烈滿足,動作幅度更大,嗓音也更高。

不止李大富,好多下班要回家的工人們也都停下來,好奇的視線在趙棉和他之間來回轉。

趙棉被小文挽着手,正聽她說話,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擡頭看去。

可一看清楚是誰,趙棉的眉頭便輕輕蹙起。

李大勝怎麽在這兒?

小文問:“棉姐,這人是誰啊?”

李大勝的聲音沒有停下的意思,趙棉心情有些不好,輕聲解釋:“之前長輩介紹的對象,我家裏拒絕了……”

小文聽趙柯說過她和趙棉換工作的經過,恍然大悟,然後皺眉,“那這人來廠裏幹什麽,影響多不好。”

此時廠子大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工友,趙棉快步走過去,客氣地說:“李大哥,你來找我的?有什麽事兒別擋在門口,我們去旁邊說吧。”

門衛的眼神頓時有些異樣,還真的認識?

而趙棉背人的舉動,在他看來就是心裏有鬼。

真沒想到她是那樣的人……

李大勝伸手,想要去拉趙棉的手。

趙棉躲開,輕斥:“你幹什麽!”

有幾個男工友警惕地看着李大勝,蠢蠢欲動,随時要上來英雄救美。

李大勝不喜歡這些男工人看趙棉的目光,掩住心裏的暴虐,故意作出一副受傷的神态,“趙棉,你怎麽這麽問,我是你對象,當然是來看你的。”

周圍頓時喧鬧起來。

先前幾個眼神警惕的男工友眼神也變了,探究地看着兩人。

趙棉氣得漲紅臉,“什麽對象,我跟你只見過一面,你怎麽胡亂說壞我名聲?”

旁邊,喜歡趙棉的男工友聽趙棉說“只見過一面”,表情松了松。

“什麽只見了一面?”李大勝不敢置信的聲音挑的十分高,确保周遭的人全都能聽見,“咱倆相了對象,你家要我家給三轉一響和一百塊彩禮,我爹媽都答應了,你怎麽進廠就變了?!”

周圍瞬間議論聲更大——

“三轉一響和一百塊,這聘禮可真貴!”

“這麽好的條件都要變卦,怎麽想得?”

“估計是想釣更好的……”

“不過人家長得好看,也正常。”

議論中夾雜着不懷好意的揣測,尤其在看向趙棉和那些對她有好感的男工友時,帶着各種意味。

那些男工友也不禁懷疑起來,趙棉平時是不是在故意吊着他們。

趙棉急切地反駁:“我沒有,我家也根本沒有要過聘禮,他胡說的!”

小文在旁邊義憤填膺地幫腔:“明明只是相過一次面,棉姐家裏就拒絕了,根本不是你說的那樣!”

李大勝理直氣壯地質問她們:“你們說沒有就沒有,我倆私底下明明不是這樣的,我們還……你對得起我嗎?!”

他刻意說得含糊,好像兩個人已經有什麽。

反正也沒有人知道真相,李大勝咄咄逼人,就是要做實了兩人的關系。

他故意語氣沉痛地說:“我們生産隊有人說你嫌貧愛富,你告訴我,不是這樣的,是嗎?”

趙棉百口莫辯,腦子發懵,笨嘴拙舌的完全不知道怎麽才能反駁他的話,只一直重複着“我沒有”。

周圍的聲音越發刺耳——

“平時裝得跟什麽似的,沒想到是這種人。”

“真看不出來。”

“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們別瞎說!”小文憤怒地瞪向周圍的工友們,“他胡亂說幾句,就是真的了?你們沒有分辨能力嗎?!”

有個三十來歲的女工,一直看不慣長得漂亮的年輕女孩兒招蜂引蝶,意有所指地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她成天打扮得招人眼,誰知道她私底下作風啥樣。”

小文氣得快要哭出來,“你憑什麽這麽說!你不是女人嗎?”

那女工理所當然地回她,“就是因為我潔身自好,才說句公道話。”

李大勝眼裏閃過得意,轉瞬又變了一副嘴臉,維護起趙棉,“你們別這麽說她,她不是這樣的人,她沒準兒只是被人帶壞了。”

帶壞了就要扭正,至于怎麽扭正,李大勝以後自有辦法。

趙棉面對越來越荒謬的局面,手足無措,又一次恨起自己的無能,為什麽這麽沒用,為什麽沒有辦法……

她仿佛陷入到旋渦之中,所有人的面孔變得越來越扭曲……

“都圍在這兒幹什麽呢!”

人群後,于師傅嚴厲的聲音突然響起。

工人們害怕地回頭,緊接着讓出一條路。

于師傅冷臉走進來,問趙棉:“怎麽回事兒?”

趙棉恍惚地側頭,卻是嘴唇顫抖,說不出話來。

小文見到了能夠撐腰的人,氣憤地說清楚事情經過。

于師傅聽完,絲毫沒有懷疑,就厭惡地看向李大勝,喊門衛:“有人在工廠鬧事,不知道趕走嗎!”

她是分廠請來的技術骨幹,廠長都很客氣,門衛連忙應聲,撥開人群擠進來,推搡李大勝,“你快走吧!”

李大勝沒想到突然來個人,局面一下就不受他控制,甩開門衛,憤怒地質問:“你是誰,你怎麽能不分青紅皂白地污蔑人?我要跟你們領導舉報你們!”

“我就是他們的領導。”于師傅冷冷地說,“你要是再繼續鬧事,诋毀我們廠女工的名譽,我們有權利送你去派出所。”

李大勝沒想到這個中年女人這麽強硬,心裏不受控制地露怯。

旁邊,先前暗示趙棉作風的女人開口質疑:“于師傅,萬一他沒撒謊呢?”

于師傅嚴厲地看向她,“那就讓他拿出證據,空口白牙,就能毀一個姑娘的名聲嗎?”

女工悻悻地閉上嘴,可服不服氣,只有她自己知道。

于師傅轉向門衛,催促:“還不趕走?”

門衛立即推搡着李大勝離開。

于師傅再看向趙棉,皺眉,“你脾氣太軟了,不改以後有你吃虧的。”

趙棉低着頭道歉。

“你不該跟我道歉。”

于師傅微微搖頭,趕走那些好事兒的工人,才離開。

小文陪在趙棉身邊,擔憂地說:“棉姐,今天鬧這麽大,廠裏肯定不消停,要不我們跟趙柯說吧?”

趙棉咬着嘴唇,“你先別說,我可以承受的。”

·

趙村生産隊裏,一家人對于公社趙棉的遭遇一無所知,照常圍坐在一起吃飯。

趙柯明天就要正式去隊委會,吃飯的時候就向前婦女主任餘秀蘭同志讨教:“媽,婦女主任具體都幹什麽啊?”

餘秀蘭說得很輕松,“主要就是調節家庭、婦女糾紛,帶領婦女生産進步,沒有多複雜。”

“反正只要不打起來,鬧出人命就行,是吧?”

餘秀蘭想了想,差不多,就點點頭。

要都是趙二奶他們這種糾紛,似乎也沒有多複雜,只要心态放得穩,三個月應該很快就過去。

趙柯輕松起來,夾一筷子莊蘭挖的野菜芽,邊蘸醬邊問:“媽,你明天去學校上課,有什麽需要問我的嗎?”

餘秀蘭是當娘的,怎麽可能承認她不行,嘴硬地說:“教個小學一二年級而已,還不是手拿把掐的事兒。”

她氣勢挺足,完全看不出虛,趙柯和趙楓都信以為真。

只有趙建國,在桌底下輕拍餘秀蘭的左手,發現有點兒抖,便覆在上頭握住。

餘秀蘭回手反握,借他的力道撐着,若無其事地吃完飯,夫妻倆就什麽都不管,一起回屋了。

趙楓:“二姐,我收拾就行,你回去躺着吧。”

趙柯就回去了。

臨睡前,趙柯出來澆花,一出門就看見趙楓蹲在正屋窗下鬼鬼祟祟的身影。

孩子大了,難免聽到些父母的尴尬事情。

小夥子火氣旺,趙柯也能理解,只是趴牆根兒偷聽就不好了。

趙柯腳步極輕地走過去,一把揪住趙楓的耳朵。

趙楓“嘶—”到一半,趕緊捂住嘴,随着她的力道遠離父母窗下。

等到離得遠了點兒,趙柯一巴掌搭在趙楓後腦勺上,低聲教訓:“咋能聽爹媽牆角?”

趙楓沒想到別的,語氣裏帶着單純的興奮,小聲回:“姐,咱媽在給咱爹上課呢!”

關燈上課……這倆中年人玩兒的這麽花嗎?

但趙柯馬上就反應過來,上課可能真的只是上課。

她誤會趙楓了。

也誤會爹媽了。

不對勁兒的是她……

趙柯手抵在嘴唇前,輕咳一聲,又給了弟弟一巴掌,“回屋去,夜貓子啊,老是大晚上在外面晃!”

趙楓老老實實“哦”了一聲,站直,轉身,然後吓一激靈。

他身後,餘秀蘭同志臉黑的幾乎要跟夜色融為一體。

趙柯立刻,馬上,一秒不猶豫地出賣弟弟:“媽,我替你教訓過他了,這臭小子總幹些沒譜的事兒。”

他們姐弟倆,一個蔫兒壞,一個純熊。

餘秀蘭氣得腦仁子疼,左右手一邊兒一個,揪住倆人的耳朵,“趙柯!咋你一回家,家裏就鬧騰!”

趙柯雙手托着餘秀蘭同志的手,郁悶:“再遠香近臭,也不至于這麽快就厭煩了……”

她才回家幾天,就已經不是這個家的寶貝女兒了嗎?

餘秀蘭充耳不聞,矛頭轉向趙楓,手明顯比對趙柯重了許多,一下一下拍打在趙楓後背上,“臭小子,我咋生了你這麽個棒槌!”

趙楓跳起來躲閃,“媽、媽——我錯了!”

餘秀蘭松開了趙柯的耳朵,追着他錘。

趙柯輕輕揉耳朵。

趙建國一身整齊地站在正屋門口,口頭勸說媳婦兒:“別折騰孩子了,讓他們回去睡吧。”

餘秀蘭罵人:“趕緊回去!再讓我聽見你倆動靜,晚上別睡了!”

趙楓一溜煙兒地跑進屋。

趙柯想說她還要澆花,可即便看不清楚餘秀蘭同志的臉,她也能确定,那兩只眼睛在瞪人。

只要她有啥意動,母豹子就能撲上來收拾她一頓。

趙柯乖巧地轉身,決定十分鐘後再出來。

餘秀蘭站在院裏盯了一會兒,才走回正屋。

趙建國打了個哈欠,問:“課還上嗎?”

“上啥上!明天早上再說!”餘秀蘭本來還要面子,現在趙柯他倆知道了,也沒必要躲躲閃閃了。

第二天,早上五點。

趙柯家院子裏,三只雞懶洋洋地趴在土地上曬太陽,時不時抖抖翅膀,梳梳毛,撲騰起一陣灰。

“嘎吱——”

三只雞齊刷刷地支棱起雞頭,扭向同一個方向。

堂屋的門打開,趙楓迷迷瞪瞪地絆了一下門檻,逃出門。

三只雞撲扇翅膀,逃散開。

過了一會兒,趙楓端着個盆子從倉房出來,随意抓了把灰菜籽洋洋灑灑地撒出去。

三只雞拔腿飛奔回來,腦袋拴了秤砣似的頭也不擡地叨食。

趙楓心有餘悸地回頭看一眼堂屋,伺候他們家每天下蛋的功臣們,可比伺候新上任的餘老師輕松多了。

六點半,趙楓做好早飯,磨磨蹭蹭地走到門口,喊:“媽,飯好了。”

屋裏,餘秀蘭回:“先擱鍋裏熱着,過半個小時再吃。”

那……

“你也進來聽課!”

趙楓滿臉寫着疲憊,他真的不愛學習。

七點,一家人圍坐在飯桌邊吃飯,趙柯三人看着餘秀蘭手不釋卷,全都有些消化不良。

七點四十,趙柯背着綠挎包,端着白茶缸,迅速離家去上班。

隊委會——

隊長趙新山、副隊長許正義、會計牛江,保管員何東升全都已經坐在隊委會的辦公室。

牛會計一見趙柯就溫和地說:“趙柯,來的挺早啊。”

趙柯一一問好,說:“頭一天來,肯定不能遲到,不過沒想到幾位叔伯更負責任。”

許副隊長笑呵呵地說:“年紀大了,覺輕,我在家待不住,六點多鐘就來了。”

趙新山則是直接進入主題,吩咐:“牛會計,你和東升帶趙柯把咱們隊委會好好轉轉。”

隊委會其實就一間屋和一個大倉庫,一眼能看到底。

屋子兼具辦公室和會客的功能,裏頭有兩張方桌,兩個高櫃,一個上鎖的櫃子裏裝了村子各人的檔案文件等,一個裝着報紙、筆記本之類的零散東西。

“屋裏就這樣,過兩天就熟悉了。”牛會計笑着說,“你之前來隊委會,都沒進過倉庫吧?”

趙柯搖頭,“沒有。”

“那得仔細瞅瞅,婦女主任不能脫産,省得以後兩眼一抹黑。”

何東升拎着一串兒鑰匙,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去開倉庫門。

趙柯配合着他的步子,走得也不快。

倉庫裏現在沒有糧,只有各種農具,木耧、木犁、竹筐、木鏟……也有鐵耙、鐵鍬什麽的。

何東升挺沉默的一個人,給趙柯說明各個工具都在哪兒,十分言簡意赅,末了補充一句:“取用都得通過我。”

既然這樣,趙柯其實了解與否無所謂。

三人轉完一圈兒,趙柯和牛會計回辦公室,許副隊長去帶隊上工了。

趙新山讓趙柯坐在她媽之前坐得地方,“現在不是農忙,村子裏勞力有點兒過剩,我就沒給咱們隊委會安排上工,省點兒工分。”

他煙瘾有些起來,瞅瞅趙柯這年輕妮兒,到底沒點着,嗅一下煙袋,念叨:“咱這也不是農業生産的最前線,根本用不上知青過來支農,就該把他們全都安排邊境去支邊。”

趙新山就是随便說說,有牛會計,自然不用趙柯陪聊。

趙柯抱着白茶缸幹坐着,生理性的開始萎靡不振,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大哈欠。

第一個哈欠,趙新山和牛會計沒看見。

第二個哈欠,倆人看見了,沒說什麽。

但她一個接着一個打,影響的趙新山也忍不住犯煙瘾打哈欠。

趙新山說她:“年輕人,這麽沒有幹勁兒可不行。”

趙柯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淚水。

是誰,淩晨就攪合全家起來上課,一連上了好幾個小時,依然幹勁兒十足?

是餘秀蘭同志。

是誰,上班的第一天就奠定了“沒有幹勁兒”的人設?

是她,趙村生産隊的小趙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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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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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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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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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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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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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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