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三章

銀行玻璃門裏的虛影，瘦瘦小小面目模糊，穿着件粉色針織衫，申時看着看着想起陳燕母親的話。

幸福鎮只有一家商場，上次來的時候是和父親一起，買了身上這件針織衫。那時，天氣好，父親也好，一切都像看到這件衣服時一樣，嶄新夢幻。

牆體斑駁，金色招牌的光芒躲在灰塵的後面，商場沒有同逝去的人一樣定格，它衰老甚至有點破敗，不過，這才是生活原本的樣子。

推門進去，顧客不多，申時下定決心走進一家，店員在理貨沒有人招呼她，這讓她覺得自己沒有選錯，心裏暫時放松下來。

鋪滿花的裙子，肥腿的牛仔褲，好似從童裝店裏拿過來的毛衣~這就是流行嗎，申時不懂，她不懂的太多，近幾年除了做工家裏的每一件事都是奶奶在做，包括買衣服。

她在一架一架的衣服前徘徊，一個店員走過來，臉上帶着甜笑，“需要幫忙嗎？”雙手交握端在腰間。

申時繃緊身體，“嗯，謝謝。”雖不好意但确實是需要。

“您想買上衣，褲子裙子還是外套？”店員側揚頭等着她回答，甜笑在臉上不敢妄動。

見申時抿嘴角眼神閃爍，店員走向展示架，拿起一件看看申時，放回去又拿起一件看看，如此反反複複，“這條裙子怎麽樣？”拿到申時面前。

申時接過來看看欲言又止。

店員手掌交握觀察她的表情，“不喜歡嗎？”

“不是，就是想問一下這裙子時髦嗎？”

時髦？這真是一個不太時髦的詞。

“秋季最新款。”店員認真作答。

“就要這條吧。”

Advertisement

“您不試試嗎？”

“不用了。”

“好的，那我找個您的碼數。”店員接過衣服在申時面前比對。

“應該是S碼。”轉身要去找碼的時候，緊攥着衣服，“要不要搭件外套，入秋早晚涼。”張望四周很快拿來一件短款針織開衫，“這樣搭配一套，配你的帆布鞋很少女。”店員的甜笑愈發自然生動。

申時看不出面前的針織開衫和自己身上的套頭針織衫除了形式不一樣之外有什麽不同，但她知道世界上多的是看不見的标準和界限，“這件也要吧。”

走出商場，申時長出一口氣，取車路上經過一家“甜蜜烘焙”。

店開在居民樓下，門面雖老舊，白底的牌匾上“甜蜜烘焙”四個大紅字倒是如新婚“喜”字一般，門口飄出陣陣甜香。

申時撩開粉色的防蟲紗簾走進去，一個年輕女人坐在收銀臺後面看手機，裏面時不時傳出對話，在看劇。

“買啥自己拿。”眼皮沒擡，嘴角挂着笑。

申時在貨架上拿起一袋舌頭糕，一種白色狀似舌頭的糕點，奶奶愛吃。她說不上喜歡，只是吃習慣了。

“十塊。”

申時掏出十塊錢，年輕女人伸出手卻沒有接，手停在半空，眼睛長在屏幕上一般，嘴角向耳根移動。

手機裏的女人湊到男人頸窩聞一聞，“哥哥，你好香哦。”

男人将女人拉進懷裏。

申時想放下錢走，可年輕女人的一只手按着舌頭糕，現在是攥着了。

男人親吻女人。

年輕女人終于松開申時的舌頭糕，雙手合十放在嘴唇上，眉眼嘴角像化開的奶油，柔的不能再柔，甜的不能再甜。

申時趁機拿過舌頭糕，放下錢。

一個端着烤盤的年輕男人從收銀臺後面的門出來，年輕女人扭腰轉身。

“哥哥，你好香哦。”

大概是面包房的緣故，比電視劇裏還多幾分甜。

年輕男人放下烤盤摟過女人低頭吻住她的唇。

申時坐在小貨車裏嚼着舌頭糕，腦海裏一遍一遍的回放剛才的畫面—手機同現實一模一樣的畫面。

一口吞下剩下一半的舌頭糕，申時下車折回“甜蜜烘焙”。

“買啥自己拿。”

仿佛時間倒退重演。

申時拿起一袋舌頭糕。

“十元。”

“請問你看的什麽劇？”

年輕女人第一次正眼看她，一副這你都不知道的樣子，“XX最近超火的。”年輕女人按下暫停鍵打算安利一番。

“謝謝。”申時放下錢拿過舌頭糕及時跑掉。

回家之前，她拎着那袋舌頭糕去了一趟手機店又去了一趟營業廳。

鬧鈴響，申時準時起床。

昨晚，她看着看着劇就睡着了，氣色倒比往日好看，家裏多年未打開的電視算是補足了工作時長。

吃過飯，申時換上昨天買的新衣服開着小貨車去找白旅。

白旅淩晨才睡，此刻正迷迷糊糊蹲在院子裏刷牙，遠遠看見一個女孩，微風調皮地掀動她的裙角，翩翩然飄向自己像只靈動的蝴蝶。

待到近處發現是前天那個女孩，白旅立刻收回視線，灌了一大口水咕嚕咕嚕漱兩下吐到地上，在牙杯裏涮涮牙刷，兩手一甩起身準備進屋。

“白旅。”

他聽見後加大步子，兩步跨進屋內，關緊門窗。

申時坐在門口的小木墩上，周遭只有鳥鳴。

該怎麽讓他開門呢。

半晌，她才想到新買的手機。

“怎麽讓人開門。”

“大家還在搜怎麽騙別人開門。”

申時點開‘做伴郎怎麽騙開門。’

……

沒有什麽有用的信息。

她想到電視劇裏假裝暈倒的女生。

一秒兩秒……幾百秒，終于聽到門打開的聲音。

腳步聲一點一點靠近，申時緊張起來，眼皮不受控制地跳起來。

陰影覆上來，“起來，別裝了。”白旅通過窗簾縫隙目睹了全過程。

申時不動。

白旅掐腰，“別裝了。”他本不想管，可這姑娘看着像是個執着的人，他怕她一直躺下去，入秋以後地上寒涼。

申時還是不動，白旅并沒有像電視劇裏那樣抱起自己，她一個人不知道該怎麽收場。

白旅走到小木墩處坐下，蝴蝶落在地上沒了靈動但瘦瘦小小的不禁惹人憐愛。

“謝謝，已經說過了，今天又來找我是什麽事？”

申時知道不能再裝，起身看向白旅，“沒事。”

白旅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兩人對視幾秒，“那你走吧。”

“那有事。”申時擰着衣邊向前一小步。

白旅向後靠，發現是牆，無處可退，“那那是什麽事？”

“你可不可以喜歡我。”

白旅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句話，不久前就聽過，本該哈哈大笑然後讓她滾，只是她笨拙的樣子讓他笑不出來也說不出口。

“我和你并不認識。”末了飄出這麽一句，語氣冷是冷點但不乏柔和。

申時不知該如何回答，思來想去，“我們見過。”

“我知道，前天和大前天。”

他不記得了。

申時向前一大步，白旅慌忙起身。

她薄唇吐出的氣息拂過他的胸口，距離反倒被拉進。

後背是牆，他恨不得鑿牆逃走，“離我遠點。”臉上分不清是愠色還是羞澀。

申時心一沉，不退反進，鼻尖撞上白旅的胸口，他的心髒漏跳一拍，呼吸凝滞。

“哥哥，你好香哦。”

暧昧難免讓人情絲搖曳，白旅捏住她的下巴，擡高，頭低下去看着她的眼睛，可刻意的暧昧只會讓人清醒。“口味挺特別，半個月沒換衣服了。”丢開她的下巴。

申時大步後退，沒想到是這樣的場面。

“以後都不要再來了，招惹我對你沒什麽好處。”

剛好，她也不是為了好處而來。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