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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白旅坐在肉墊的摩托車後座，兩條手臂環着肉墊的腰，一只手裏攥着一個卷成磚頭似的黑色塑料袋，裏面是兩萬一千塊錢的現金。

“小白哥，這錢你說啥要從陳姨那兒要回來。”肉墊轉頭大聲喊。

風聲大，話又長，白旅沒聽清楚，“你說什麽？”喊回去。

肉墊拍拍錢袋，側頭，“要回來。”

白旅聽清楚也明白但沒回應，從來都是吃進去容易吐出來難，如果非要讓吐出來估計也只會惡心人，況且他也不想把事情鬧大，不為別的只為陳燕九歲的妹妹陳紅。

也是出事之後，白旅才知道陳燕在外面是靠賣--淫賺錢，找的男朋友又教唆她一起賭--博，兩個人欠錢之後走投無路打算回家避債時想起他可能有錢，遂策劃了一切。

白旅最先知道真相曾拜托警察如果可以不要提陳燕在外賣--淫的事情，他知事情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傳播的可能，一旦傳開，陳紅會走上他曾經被迫走上的路。至于陳姨到底知不知道，他就不知了。

“到了。”肉墊停下摩托車。

白旅抽回手，一腳搭着地另一條腿從車上跨下來。

面前兩間房一個小院子，那輛小貨車停在院子裏，晾衣繩自由的在空中飄蕩，屋前一棵白桦樹，雖葉子落盡但更顯挺拔，屋後是松樹和桦樹的混交林，這一帶少有，他家附近也有一片。

如果只是路過，白旅會想象這是一個普通溫馨的家庭或者根本不會注意到，可現在看來這裏的寬敞，自由其實是孤單如同自己的家一樣。

“小白哥，聽說她手藝不錯。”肉墊為了避免上次的事，盡可能的打聽了申木匠的事，不過，所知不多，只知道她家似乎一切都是她奶奶張羅，而她奶奶從不和人說家裏的事，老太太沒了的事也是她家曾經的客戶有一次在街上看到申木匠戴孝布猜到的。

“也不知她奶奶沒了，她怎麽辦。”

“一個人再難也要活下去。”白旅捏捏手中的錢，“應該會有一些老客戶。”

“她似乎不打算做了。”有老客戶想再找她，打她奶奶的電話始終關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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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打算做了。”白旅看向肉墊，想起她為自己打的鞋櫃。

“她走了。”肉墊向院子裏指指。

白旅順着他的手指看過去，申時推着自行車出院子後門，上車直奔混交林。

白旅的腦子裏浮出畫面，那日陳燕勾引不得同自己拿刀使硬，自己奪刀，刀剛到手就被藏在身後的陳燕男友用勁一推，刀插進陳燕的身體，血濺一身。陳燕倒在地上，她男友還沒來得及開口勒索，自己因想到父親的死，就握着刀發瘋一樣跑出去。當天旋地轉大腦一片混亂之際自己被撞倒，神志才被撞回來。

現在回想，那是一輛自行車，一輛飛馳的自行車，而不遠處是斷崖，自己曾站在斷崖的邊緣，望下去足可以讓一個人粉身碎骨。

白旅扔下手裏的塑料袋跑向混交林，離弦的箭一般。

申時一夜未睡，腦子裏填滿白旅那句“莫名其妙”，他說的也沒錯，也許就是因為太正确自己才會逃走。

深秋的林子更加平坦，落葉被車輪碾的嘩啦嘩啦作響，嵌進泥土。

申時騎得飛快腦海裏飄過最近的種種。

幸福鎮商場裏售貨員甜甜的笑，面包房裏親密的小夫妻~還有白旅家那條紅磚小路~

她的手爬上剎車把手，還沒有捏住車就停了，身體向後一個趔趄，她差點沒摔下車，雙腳着地才站穩，回頭看是白旅，氣喘籲籲紅着臉弓着腰，雙手抓住後車座，骨節泛白雙手像兩把鎖。

申時正身，停穩自行車，白旅才松手起身。

申時靜靜地看着等着，林間只有白旅的喘息聲，待他呼吸平穩，申時才問：“你來取衣服嗎？”昨天她起初是忘記給後來是給不上。

衣服，白旅才想起來，“嗯，對，來取衣服。”

其實，她也是随手拈來的理由，聽到肯定的回答，不知為何生出失落，“在家裏。”

申時推着車走在前面。

白旅跟在後面搓着手，“申時。”終于開口叫住她。

她轉過頭。

“昨天，對不起。”

申時轉回頭繼續往前走，“沒有什麽對不起，确實是我的問題，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聲音像是在自言自語，但白旅每一個字都聽見了并且是用心聽見的。

白旅疾步向前與她肩并肩，“其實，我今天來是找你安裝鞋櫃的。”他臨時起意。

她捏緊車把。

“有時間嗎？”白旅偏頭問她，語氣和眼神裏的溫柔是她從未見過的。

“有時間。”她的情緒竟然得到安撫。

肉墊走了，塑料袋被他順着圍欄的縫隙放進院子。

肉墊一定是看到自己和她沒事才走的，陳燕的事還多虧他去找自己時悄悄錄下發生的一切，要不然無論是面對陳燕男友的威脅或者是他的逃跑，還真難說清。

肉墊總是默默地為他做很多事。

“錢還給你。”白旅拾起塑料袋拿出錢給申時，“不過，謝謝你當時替我解決問題。”

申時這一回沒再推辭接過錢又把兩沓之外的塞回到他手中，“鞋櫃不要錢。”

白旅淡淡一笑沒再拒絕，“現在去我家，你開車。”指指院裏的小貨車。

他是怎麽來的，申時看看他沒有問出口，“等我一下吧。”她小跑進屋，放好錢，拿起白旅的衣服—疊的板板正正放在床邊。

“衣服給你。”又小跑進工作室拿工具。

白旅看着她跑來跑去，“申時，你多大了？”突然發現她好像還是個孩子。

“二十。”

确實是個孩子，孩子是要保護，要小心翼翼地保護，要保護的小心翼翼。

雖然他也才二十二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