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 22 章

第二十二章

迎春遲告訴羅煙芷,正在尋朝傾歌的是水神千離的随行神龍陌白和木神林商的侍從。

可她等來的——

是雷神光璟。

是夜。

羅煙芷跟在光璟身後,拖着滿身疲憊,慢慢走着:“都不知道這是要去哪裏,走了這樣久,都沒見他有過一時停留。”

似是聽見了她在自言自語,他腳步放慢了些,目光清銳。

見光璟視線偏過來一點,她旋即低頭不語。

他凝視她片刻,忽而挪了眼,轉頭就走。

羅煙芷急着跟上他,一時沒注意腳下,直接被拌了一腳,整個人摔在地上。

血腥味隐隐約約溢了上來,很淡。

顧不上那麽多,羅煙芷就地坐下,三兩下掀起褲腿,模糊的看着受傷的腿。

夜裏看不清,她擡手輕輕碰了下,濕潤的血粘在她指尖,随即又是一陣疼痛感襲來。

光璟沒走出幾步,就聽見女子嗚嗚的抽噎聲,低低的,不仔細分辨根本聽不出。

他隽逸眉眼動了動,折回去,低身在她面前,神容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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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煙芷可憐兮兮的看着他,哭的惹人心疼。

可惜,連一個字都沒從他唇中撬出。

良久,光璟劍上的雷光消下去。

他眸色生冷,聲音沉沉:“怎麽了。”

“我受傷了。”她盯着他,眼神清澈,口吻嬌氣的不像樣,“腿痛的厲害,走不動了。”

說完,她還翻開褲腳,傷口袒給他看。

在此之前,光璟從沒跟人類打過交道,不知所有人間女子都同她這般嬌慣,還是只有她是這樣。

他眼瞳輕輕一動,微擡手指引下一道天雷,直墜在她身後。

羅煙芷吓得渾身一顫,當即整個人撲進他懷中。

光璟扯了瞬唇角,沒有急着扯開她:“這不是能走。”

“我真的走不動了。”她從他身上退下來,難過的吸了吸鼻子,手捂着傷口,“我也想走,可是就真的很疼啊。”

說到這裏,羅煙芷忽地想起之前的生活,一瞬便被牽引了情緒。

那一夜,大火蔓延整座皇宮,父皇被逼死,母後自缢身亡。

在宮女的幫助下,羅煙芷狼狽的逃出來,望着那火海,卻是更用力的跑離那處。

五天五夜,大火燼了。

她的家沒有了。

可她還沒來得及再掉下一滴淚。

幫助她的宮女也死了。

這幾年她孤身一人四處漂泊,謀生的手段換了一樣又一樣。

為了更好的生存下來,她以男裝示人。

每一次受了傷挨了打,她的淚全都硬生生的忍了回去。咬緊牙關,口中血揉碎了咽回肚子裏。

可唯獨這一次,不知為何,她不想忍了。

明明就疼的要命,堅強和僞裝都是給別人看的,但這裏沒有別人。

此時此刻,她心痛的哭着,像她兒時跌倒了那樣,眼淚簌簌下滑,花了面龐。

仿佛在她面前的,是她的親人,而非眼中這個神。

見她這副模樣,光璟不為所動的瞧着她,紋絲不動的待在那裏。

等她哭完了,他默然伸出手,背後的劍上再次流動起轉瞬即逝的電光。

“我陪着你慢慢走。”他說。

無盡海岸,波風陣陣,掀起百丈波瀾。

羅煙芷望着身邊的光璟,浮光傾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冷漠的畫卷。

而她這樣安靜看着他,卻莫名屏住呼吸。

自己明明說的就是未歸海,為何他卻來了無盡海。

莫非是……他在找別的東西。

“陌白——”

随着他聲音落下,一條白龍從海底浮了上來,高駕于海面之上。

就在羅煙芷腿軟往後跌的時候,那龍化作了人形。

陌白走上岸邊,側眸掃了眼羅煙芷,轉瞬對着光璟恭敬行禮:“雷神大人。”

他對羅煙芷這個人只字不提,一雙冷眸對着波濤洶湧的海面,冷聲問道:“海底情況如何。”

“并不樂觀。”陌白頓了頓,又補了一句,“怕是此時前去,亦是無功而返。”

光璟沒再回答,眼眸輕輕一擡,劍已被他握在手中。

沒再耽擱一瞬,他目光一冷,已持劍踏入海中。

“且慢——”羅煙芷忽然間開口叫住他。

他腳步停下,卻沒有看過來。

她焦急看着他的背影,往前跑了幾步。

“你不帶着我去嗎?”

她自知自己是沒有在海底來去自如的能力。

可是看着他離開的身影,她心中竟萌生出恐懼之情。

怕他會一去不回。

怕他……丢下自己。

羅煙芷沒有得到回答。

光璟只身進入無歸海中,她上前一步後,被陌白徹底攔住。

“你不是朝傾歌。”他站在她面前,一身白衣立在風中,像這世間最不可多得的色彩,“你到底是誰。”

羅煙芷被他一動不動盯着,沒能立即反駁他,反應了半晌,急着開口:“我就是朝傾歌。”

“你不是。”陌白看着她,忽然間動了手指,眼神狠戾神情一瞬流露出來,擡手去捉她肩膀,“但你認識她,許是知道朝傾歌的下落。”

所以他要帶她去見水神大人。

“我不知道。”她一瞬怕了,連忙撤後幾步,轉身便跑。

神,竟是這般可怕的嗎。

所以朝傾歌才想要了拼了命逃離?

因為畏懼。

還沒跑出幾步,陌白已瞬行在她身前,再次堵住了她的路。

“跑是沒有用的。”他雙臂環于胸前,一身輕衫搖曳風中,不經意擡眸時,一片白雲匍匐而至,将他們罩于這陰影之下。

“我……”羅煙芷幹巴巴的動了動唇,喉嚨卻像被人狠狠掐住一般,再發不出一個音來。

是自己太天真了。

她以為只要他們發現自己不是朝傾歌後,便會放了她。

可照如今情況看來,只要他們發現自己假冒朝傾歌之後,會立即殺了她吧。

這條從那火海中偷來的命,終究還是要還回去了嗎。

可她不後悔當初答應幫了朝傾歌。

哪怕以這條命做代價,她亦毫無怨言。

但她起碼要争一争,只要有一線生機,她都不可以放棄。

對上那雙明暗交錯的雙眸,她腳步錯開,再次換了方向,向後跑去。

這一次,仍是被追上。

“若你說出她的下落,我可以考慮放你走。”陌白站在她身前,眸中陰影進一步擴展開來,“這是你唯一的機會。”

“我不知道。”她瘦弱的身板退後半步,沉着眉回道。

陌白眼中毫無憐惜之意,沉吟幾字:“真可惜。”

下一瞬,烏雲攏聚在上空,白衣少年頃刻間化身為龍,沖着羅煙芷飛過去。

他要強行帶她走。

就在他要觸及到羅煙芷的那一瞬,天空中忽而一道驚雷閃過,生生劈在他的面前。

那道電光之下,是光璟走了出來,立于白龍與她中間。

他已全身濕透,高大身軀卻将她護住。

“陌白——”這一次,他的話裏帶了不容置喙的用意,面前紫紗一瞬褪去。

那雙冷澄瞳眸看着陌白,手上的麒麟弓被雷電完全貫穿:“我幾時說過,你可以動她了。”

“陌白不敢——”陌白一雙霧眸對向光璟,卻毫無畏懼之意。

“無論她是否為千離要尋的人,你都不能動她。”光璟一手提劍,一手握弓,微微垂眸時,又是一道閃電下來,綴入滿身細碎的電光,“就算是千離此刻站在此處,亦不可帶走她,我的意思,你可明白了。”

“明白。”陌白低垂眼眸,簡單作揖後,轉身離開。

光璟轉身朝羅煙芷過去,一手收了劍,轉而将麒麟弓遞到她面前,沉聲詢問。

“還能不能走。”

被他這樣一問,蓄在她眼眶中的淚一瞬掉落,哭的像是一個委屈的孩子,一道道哭腔根入話中:“你可不可以,不要再丢下我。”

他默然看她,沒有說話。

由着她哭了會兒,那哭聲不見停止,卻越演越烈。

“別哭了。”他将麒麟弓幻化于無,一雙冷傲的眼一動不動的看着她,寸步不離守在她身邊,“我要怎麽做,你才會停止。”

那哭聲頓了頓,緊接着,她終于看見他那雙過于美麗的眼瞳。

心髒好似在一瞬別人捏住。

她怔了怔,臉上淚滴順着臉頰落下去,唇角動了動:“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嗎。”

沒有回應。

半晌,她又問了次:“我叫什麽?”

光璟微眯了下眼,仍是只字未提。

他不知道。

因為,她從沒說過——她真正的名字。

“記不住也無妨。”羅煙芷緩緩起身,擡手抹了下臉上的淚痕,“你去哪裏,我也跟着去哪裏。”

遇見他之後,好像是本就蕭條無謂的生命,忽然間多了一份依靠。

總有一天,她會告訴他,她的名字。

只是她不知,那一日,竟是最後的機會。

水神殿內。

“光璟真是這樣說的。”千離負手走着,唇邊割裂出一層冷笑來。

“是。”陌白單膝跪地,躬身擡眸看回去,“可那女子,并非朝傾歌。”

“人類女子。”

“是。”

“那便依他所言。”他含義不明地應了一聲,薄唇冷酷抿着,“可有其他事情禀報。”

“雷神大人已尋回麒麟弓。”

“樓澤亦和林商去了人界?”

“是。”

“這人界好生熱鬧。”他揮袖變化出一面水鏡,面上不動聲色,“樓澤,你可知自己這樣做,會導致怎樣的後果。”

“那青龍盞——”

“無需再找。”他閉了閉眼睛,收回冰冷鋒利的眼神,“本身也不必找到。”

“既不急于找到,您又為何派我前去尋朝傾歌。”

“你想知道。”千離冰涼的目光探過來。

“是屬下做了多餘的事情,還望水神大人恕罪。”

“你何罪之有。”他擡手抹點那面水鏡,一張臉神色難辨,“下去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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