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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7
“好土。”江檸說,她随手撚起她手腕上閃亮亮的鏈子看了看,望着她:“這真的是金的嗎?我怎麽看着是假的?”
“怎麽可能?”江月琴立刻如炸開了毛的雞一樣,尖利地叫了起來:“這當然是真的!你什麽都不懂別亂說!”
江檸放下她手腕上的鏈子,慢條斯理的擡起頭:“誰說我不懂。”
她點點書桌上的物理化學書:“書上都寫着呢,黃金是不含磁性的金屬,不會吸引磁鐵,我家有磁鐵,你要不要吸吸看?如果能吸的上就是假的。”她邊說着,邊熱情的拉開抽屜,一副要幫她尋找磁鐵的架勢,“對了,還有一種方式可以檢測出是不是真金。”
她轉過頭誠懇的看着江月琴:“黃金和濃硝酸溶液不會發生任何化學反應,但如果是假的,或者鍍金的,就會變成綠色或金色,你要不要試試?”
江月琴臉都青了,緊緊攥着自己手腕上的手鏈:“誰……誰要試?誰知道你會不會把我手鏈給融了?我聽說金店的人就會把去洗項鏈的人的金子容下來一層,自己賣錢呢!”
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逃走,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家還有事,不和你說了,哼!”
江檸一直看着她的背影離開,有股落荒而逃的意味。
看到她,她就想起自己曾經獨自一人穿行幾百公裏,沿着火車軌道一路要飯回家的經歷,還有高中三年,在學校被人傳黃瑤、被霸淩的晦暗過去。
知道她被帶去過那種地方的人很少,她回家,連江爸江媽都沒告訴,她下意識的就知道,那不是什麽好地方,不能告訴別人,只說自己想家,想爺爺,想繼續讀書,就一個人跑回來了。
氣的江媽大罵她野豬吃不了細糠,那麽好的工作不知道珍惜,居然寧願一路要飯走幾百公裏回來,都不願打工,一定要念書。
後來能傳到她學校去,無非就是江月琴,和那裏面零星幾個認識的人,其中有兩個也是大房的人,比她大了很多,她和她們完全沒有交集過。
剩下的,都不是一個村的,甚至不是一個鄉的,在此之前完全不認識。
她不知道是不是江月琴,也不知道她傳她這樣黃謠的目的是什麽,後來她也明白了,這世上,有些惡意,它沒有目的,就是純粹的惡,就像後來網絡上有女孩照片下,無數猥瑣男口嗨,說她是某某夜總會坐臺的八號技師一樣。
甚至,還有女性,純粹因為想制造話題博人眼球,而去無端造完全不認識的幼兒園老師們的黃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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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不要去糾結原因,不要去問別人為什麽,因為有些人,只是純粹的壞。
江月琴回去後,摸着自己手腕上的手鏈,越想越坐立不安,想要找吸鐵石出來吸吸看,又怕真的吸上了。
過了一天,又跑去找江檸了。
一方面當然是想确認下自己這條手鏈到底是不是真的,一方面她此行回來的目的便是帶幾個小姐妹過去。
帶一個小姐妹去五百,帶十個就是五千了。
可惜這個時候村裏的姑娘們全都去廠裏打工裏,村裏也就剩江檸、江荷花和江鋼琴三人。
江荷花她可不敢帶,江鋼琴……更不可能了,那可是她全家的大寶貝,哥哥姐姐一堆,戰鬥力特別彪悍,尤其是她媽,她要真敢把江鋼琴帶走,她媽真的會領着他們全家來撕了她全家,再去撕了她老板全家。
只有江檸。
說到江檸,她原本以為回來看到的會是一個白白淨淨,個子高挑,滿身書卷氣的漂亮小姑娘,結果,瘦瘦巴巴就算了,頭發還剃的跟男孩子似的,前面長,後面短,中間有一塊像是被刀削平了似的,像個癞痢子頭。
完全不像個姑娘。
這要帶過去,真的就只能當個服務員。
不過江月琴覺得,養兩年應該能好,畢竟她爸、她哥哥們都長的很好看。
想到江檸,江月琴再度來到江家。
她今天依然穿着緊身的露臍短袖,将她身體包裹的凹凸有致,下身是橘紅色喇叭褲,腰上挂着兩串金屬鏈,踩着一雙白色松糕涼鞋,迎着村裏人看西洋景的目光,來到江家。
江檸和江月琴雖是小學同學,卻并不熟。
他們這裏有句土語叫‘八歲讀書大白瞎’,意思是八歲包括八歲之前念書是念不出成績的,都是白學,農村人迷信這些俗語,所以他們這一代小孩,普遍九歲十歲才上學,只有江檸,江爸覺得小時候的江檸特別聰明,在別的孩子九歲十歲才送去學校上學的時候,她虛歲七歲,實歲五歲就和這些九歲十歲的孩子們一個班了。
比如和她同班的江鋼琴,就整整大了她三歲還多。
所以她和班裏的同學基本都玩不到一起去,她們也不帶她玩。
江月琴卻搞的兩人像是很熟一樣,來到江家,都不等人邀請,就自己跨進江家門檻,坐到江家餐桌邊的長條板凳上,眼裏含笑地打量着江家陳舊昏暗的房子,眼裏帶着顯而易見的自得和看不起:“檸檸,就你一個人在家啊?”
她自顧自地說:“我給家裏建了大樓房你知道吧?現在我媽都不讓我幹活,我稻子怎麽割都忘了。”
江檸剛割完稻回來,正要給江爸他們做早餐,聞言将刺鐮刀遞給江月琴:“忘了怎麽割沒關系,走,我教你!”她一副正要出發的樣子,“我家還有八畝地沒割完呢,你去割個兩畝,保證能記起來稻子怎麽割。”
她剛回家,頭上草帽、毛巾、袖套都還沒摘下來,看着就像是準備去割稻的樣子,吓的江月琴差點沒跳起來,音量都拔高了:“我跟你開玩笑呢,我才不去割稻呢,我自己家稻子都割不完,誰要去割你家的?”
江檸遺憾的放下刺鐮刀:“你不是你忘了稻子怎麽割嗎?我尋思着要好心教教你呢,都沒打算收你學費了。”
她摘下帽子,打了井水将毛巾搓洗後,洗了把臉,又将胳膊和腿上的泥給洗了。
小腿肚上不知什麽時候爬了根螞蟥,被她拍打了幾下,摘了下來扔掉,沒有碘伏棒,去院子裏摘了個辣椒葉貼在上面,按了一會兒止血。
她不知道辣椒葉能不能止血,可農村都是這樣做的,她便也這樣做了。
江月琴亦步亦趨的跟在她後面,看到她扔螞蟥的時候,明明扔的不是她那個方向,她還是原地向後跳了好幾步,才滿臉嫌棄地走過來:“叫你跟我一起去打工,你還不願意。”
她踩着雪白的松糕鞋站在江家井邊的泥地上,腳上純色的白和江檸腳上的泥形成鮮明的對比:“你看看我,再看看你。”她指指自己身上的新衣服,再指指江檸身上一身破舊的衣衫:“你說你念書有什麽用,又賺不來錢,就算你幾年讀下來了,當個老師,一個月也才一百塊錢,還不如打工呢!”
她神情十分驕傲:“你知道我這次帶了多少錢回來吧?”她張開五指,伸到江檸面前,得意地晃了晃:“五千!”
她轉身望着江家這低矮陳舊的屋子,啧啧了兩聲:“你家這房子,居然還是土牆,現在誰家房子還用土牆啊?”
江家房子還是江爸結婚那年蓋的,下面用的磚石,上面用的土磚,之前村裏多是這樣磚石與土磚結合着建房,現在已經少了,基本都換成紅磚水泥。
江家這房子,在這附近,确實獨一份的破舊和矮小。
她說:“看到你家破成這個樣子,你也好意思啊?怎麽着你也給你家掙點錢,把房子換換吧?不說換成大樓房,換個平房也好啊!”
對于她給自己家建大樓房的事,江月琴感到十分自豪,走在村裏都昂首挺胸,別提有多神氣了。
現在村裏誰不誇她能幹,誇她孝順,誇她父母有福氣?
“等我把我們家大樓房建起來,我就可以嫁人了!”她臉上露出向往的表情,十九歲的她,臉上帶着成熟的天真。
她跟在江檸的後面,目光落在昏暗狹小的廚房裏正專心烙餅的江檸身上,像一個見過世面的大人,在看一個鄉下土妞,滿滿都是優越感。
“你沒去過城市吧?城市的燈都是五顏六色的,比彩虹還漂亮,路上一點泥土都沒有,哪像我們老家,下個雨,腳能陷泥坑裏三尺深。”
“在城裏,馬路兩邊結滿了蘋果、橘子、大棗,随便你摘,我都是帶吃帶扔,吃的都不要吃了。”
“小汽車你見過嗎?開的可快了!”
她說了這麽多,見江檸臉上毫無反應,既沒有羨慕向往,也沒有嫉妒自卑,不由着急:“你到底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啊?真的很賺錢,你可以先當個服務員,一個月工資就有兩百塊呢!”她伸出兩根手指,“要不是我手下缺人,我才不會帶你呢,也就看你媽來求我的份上!”
她驕傲的擡了擡下巴。
“不去。”
這時候城裏的工人,一個月也才百十來塊錢,很多人都還面臨着下崗危機,一個月兩百塊錢,那是很多農村姑娘想都不敢想的巨額工資了。
好多人聽到她講一個月有兩百塊基本工資,第一反應就是驚嘆:“乖乖龍地咚!”然後自己也想去。
偏江檸不為所動的冷着張臉,端着烙好的餅把她往外趕:“我不想掙錢,只想讀書,考大學,你走吧。”
江月琴急了:“哎,大學有什麽好考的?念書念的都累死了!”
江檸将做好的早餐往菜籃子裏放,擡頭看她:“我不累,我讀書可輕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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