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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09

次日，蘇葉剛做好早飯，還沒吃，沈徹就推着一輛九層新的二八自行車到了。

出于禮貌，蘇葉邀請對方一起吃早飯。

沈徹本想拒絕，這年頭，稍微懂點規矩的都不會在別人家吃飯，何況在他看來，蘇葉家的日子不好過。

雖然得了他的三百元賣野山參的錢，但那錢肯定是要留着給蘇澤看病的。

可他目光掃了眼桌面，發現他們的早飯竟然意外的豐盛，不僅有香甜的南瓜小米粥，還有煎雞蛋，涼拌黃瓜，炸魚排以及一碗炒菌子。

看着這些飯菜，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就說不出口了。

要知道他早上也才喝了一碗稀飯，一些小菜以及一個雞蛋。雞蛋還是他自己煮的。

知青點是吃大鍋飯，他不能總給自己開小竈，也不可能他來出錢，讓其他人占便宜，只能是他跟着大家一起吃，生活水平自然高不到哪裏去。

“蘇澤，去給你沈叔叔拿個碗來。”蘇葉道。

一頓早飯她還是舍得的，何況他們到了縣城沈徹不是要請他們吃紅燒牛肉面麽。

這筆賬蘇葉還是會算的。

沈徹從來就不是一個臉皮薄的人，所以當蘇澤把碗拿來時，他也就大大方方地接了。

蘇澤人不大，挺會招待人的，不斷地讓沈徹夾菜吃。

飯碗都端起了，沈徹也不客氣，吃了一口黃瓜後就先給自己夾了一塊煎雞蛋。

煎雞蛋香倒是香，就是有點糊了。

再嘗炸魚排，澱粉裹多了，導致外皮太厚。

最後他去夾炒菌子，剛送到嘴邊，他就聞到了一股極淡極淡的生豆油味。

用豆油炒菜，火要大，油的溫度要高，不然就容易出現這種情況。

沈徹面不改色地吃着，雖然有生豆油味，但因為食材好，味道還是很不錯的。

只是他以為蘇葉應該很會做菜，畢竟鄉下的女生很少有不下廚的，現在看來，是他高估了蘇葉。

不過人無完人，蘇葉其他方面已經很厲害，比如她的力氣，廚藝方面差點也不是不能理解，反正能吃，還死不了人。

吃完飯，收拾好廚房，他們就出發了。

蘇葉騎車，蘇澤坐在前面，沈徹坐後面。

蘇澤從沒有坐過自行車，現在坐上去既興奮又害怕：“姑姑，你真的會騎嗎？”

“會，”蘇葉胡編亂造：“以前讀書時騎過同學的自行車。”

高珍對原主不怎麽好，但蘇耀這個哥哥對原主還是很好的，堅持讓原主讀完了高中。

沈徹其實也有點擔心，但他想着蘇葉力氣那樣大，就算真不會騎，應該也摔不了他們。

車子搖搖晃晃地動了起來，伴随着蘇澤的尖叫與沈徹膽戰心驚的指導聲，他們有驚無險地前進着。

到縣城後，蘇葉和沈徹商量了一下，決定一起行動，并先去買沈徹需要的東西。

蘇葉帶了一個背簍，沈徹付完錢後她便把沈徹買的東西都放進了背簍裏。

離開時，沈徹道：“我來背吧。”

畢竟裏面的東西都是他的。

“不用，”蘇葉道：“你這點東西不算什麽，一會兒我還要使勁買，到時候你就背不起了。”

沈徹猶豫了下後沒和蘇葉争，不然一會兒真的背不起就尴尬了。

緊接着他們去了菜站，蘇葉買了一大塊板油。雖然昨天她已經在公社的供銷社買了豆油，但豬油炒小菜更香。

買了豬板油後，蘇葉又買了一塊五花肉，以及很多亂七八糟的，沒一會兒背簍就重了起來。

趁蘇葉在挑選蘋果的時候，沈徹提了下背簍，沒提起來。

他默默地松開了手，當做什麽也沒發生的樣子。

然後他們去了百貨大樓。

說是大樓，其實只有三層高，但也已經是這個縣城很好的建築了。

沈徹不進去，留在外面看背簍和自行車。

蘇澤牽着蘇葉的手：“姑姑，我以前和媽……”

話說到一半，他倏地住了口。

他以前跟媽媽來過，但現在他媽媽不要他了。本來高高興興的蘇澤瞬間焉了不少。

蘇葉當沒發現，帶着蘇澤去買衣服鞋子。

蘇澤：“我有衣服鞋子。”

蘇葉拿着衣服在他身上比劃：“有也要買，已經入秋了，天氣馬上就要冷下來，不買新衣服你就沒衣服可以穿了。”

其實有去年的，縫縫補補也還能穿，但蘇葉不會縫補，也不想縫補。她有條件讓蘇澤穿新的為啥要穿舊衣服。

蘇澤：“姑姑買嗎？”

蘇葉點頭：“買。”

她不僅要買，還要大買特買。原主以前怕惹高珍不高興，衣服都是能将就就将就，所以原主的衣服要麽小了要麽就是已經爛得不成樣。

再不買衣服，她才是真的要沒衣服可以穿了。

百貨大樓裏好幾家賣女裝的，蘇葉選了一件條紋襯衣，回頭就要問蘇澤好不好看，卻看見蘇澤目不轉睛地盯着一個方向，連她在喊他都沒聽見。

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是一個臉龐豐盈的高挑女人，眉眼和蘇澤有幾分相似。

售貨員見蘇葉盯着高珍看，還以為蘇葉是看上了高珍身上的衣服，說道：“她身上那條藍色裙子就是在我們這兒買的。”

蘇葉笑了下：“挺好看的，應該不便宜吧？”

售貨員道：“是不便宜，”她比出兩個手指頭：“這麽多。”

蘇葉自然不會以為是兩塊錢，那就只會是二十元錢。

以前，蘇耀在的時候，高珍拿着蘇耀的津貼，日子過得非常潇灑，但二十塊錢的衣服也不會舍得買。

不僅是這條裙子，她腳上踩的小皮鞋也是新的，肩膀上還挂着一個小皮包，整個人的打扮明顯比在蘇家時更體面。

死了丈夫，回家後還更有錢了？

對于蘇葉來說，高珍就是一個陌生人，影響不了她什麽，所以她繼續挑衣服，但蘇澤就不行了。

自高珍離開後，他就再也沒見過媽媽。

他忍了又忍，高珍走的那天他說了，媽媽不要他，他也不要媽媽了，但見到了，他還是想撲進媽媽的懷裏。

眼瞅着高珍就要離開，他再忍不住，沖了上去。

蘇葉沒有攔着，只跟在他身後，看着蘇澤撲進高珍的懷裏，看着高珍把蘇澤推開。

“你怎麽會在這裏，”高珍驚訝道：“你姑姑呢？”

她剛問完，和她一起的女人就推了推高珍，示意她看。

高珍便看了，這一看就驚住了，人還是那個人，但又好像不是那個人。

不等她細想，蘇澤就哭着哀求道：“媽媽，你回來好不好？”

高珍蹲下，溫柔地給蘇澤擦了眼淚，然後語重心長地道：“小澤，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你爸爸走了，媽媽不可能只守着你過下半輩子。你有姑姑，有大爺爺大奶奶二爺爺二奶奶，他們會幫媽媽把你照顧好的。”

蘇澤搖頭，泣不成聲地道：“我不，我要媽媽，我要媽媽……”

蘇澤越哭越大聲，周圍的人都看了過來。

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看熱鬧的視線，高珍皺了眉，語氣變得嚴肅起來：“蘇澤，不許哭了，無論你怎麽哭我都不會回去。”

蘇澤平時很聽話，但一旦犟起來也很犟，何況他哭得厲害。

哭泣中的孩子是聽不進去話的，除非你滿足他的意願。

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高珍擡起手，想要通過打蘇澤來讓蘇澤停止哭泣。

蘇葉眼疾手快地把蘇澤拉了過來，厲聲吼道：“你幹什麽，這是你的孩子嗎你就打？”

蘇澤被拉回來後沒再跑，只抱着蘇葉的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高珍被蘇葉吼懵了，原主話少，基本上是高珍說什麽就是什麽，從沒反駁過，更遑論這樣吼她。

反應過來後她怒道：“好啊，我就知道你不是個老實的。”

蘇葉嗆聲道：“我老不老實關你什麽事，你是我什麽人？”

高珍一噎，周圍這麽多人，她當然不會說她是她嫂子。

憤憤地瞪了蘇葉一眼後，高珍鐵青着臉離開。

與她同行的女人走過來對蘇澤道：“小澤乖，你現在還小，等你長大了就明白了，你媽媽也是沒有辦法。”

她拿出兩塊錢塞給蘇澤：“這是舅母給你的，一會兒讓你姑姑帶你去買糖吃啊。”

她還想對蘇葉說什麽，蘇葉直接一個轉身，連蘇澤都不管，自己買衣服去了。

屁個沒有辦法，高珍若是空着手回娘家也就罷了，但她帶走了蘇耀的撫恤金以及這些年來家裏的存款，完全不顧蘇澤的身體。

原主能忍，她不會忍。

等着吧，她會叫高珍把那些錢都吐出來。

女人嘆了口氣後對蘇澤叮囑道：“城裏有拐子，你要跟緊你姑姑知道嗎。”

說完她把蘇澤往蘇葉的方向推了一把，看着蘇澤走到蘇葉身邊後她才轉身離開。

蘇葉能感覺到蘇澤一直在盯着她看，還時不時地抽泣一聲，委屈巴巴得很，但她沒理，該試衣服試衣服，該結賬結賬，一個眼神也沒有給蘇澤。

她能理解蘇澤只是一個五歲的孩子，會對媽媽有思念之情，但她就是不高興了。

她不高興為什麽還要去哄蘇澤。

怎麽沒人來哄她。

進百貨大樓時，兩人笑眯眯的，高興得很，出來時卻一個冷着臉，一個哭唧唧。

沈徹斟酌了下後小聲問蘇葉：“怎麽了？”

蘇葉不高興，看所有人都不順眼，冷冷道：“不關你的事。”

一個大男人，連個背簍都背不起，有什麽用。

蘇葉背着背簍大步闊斧地走在前面，沈徹跟個小媳婦似的推着自行車和蘇澤走在她後面。

“小澤，”沈徹壓着嗓子：“你惹你姑姑不高興了？”

蘇澤本來已經沒哭了，一聽這話，眼眶倏地又盈滿了淚水。

“哎呦，怎麽又哭了，”沈徹連忙掏出一張手絹遞給蘇澤：“你要是做錯了事就跟你姑姑道歉，她那麽疼愛你，一定會原諒你的。”

別說，冷着臉的蘇葉還有點吓人，尤其是她看人的眼神，像是帶着殺氣。

可一個鄉下女生，眼神裏怎麽會帶着殺氣。

蘇澤聞言，眼淚掉得更厲害了，媽媽不要他了，姑姑也不理他了。

沈徹嘆氣：“你先別哭，你告訴我你怎麽惹你姑姑不高興了？”

蘇澤搖搖頭，他好像知道姑姑為啥不高興，但他又具體說不出來。

蘇葉這麽生氣，連最疼愛的侄子都不理了，沈徹還以為蘇葉就準備回家了。

雖然紅燒牛肉面還沒吃，但生氣的女人突然改變主意很正常。

結果蘇葉直奔國營飯店。

國營飯店門口，見沈徹只盯着她看，人一動不動。

蘇葉微微眯眼：“你不想請我吃紅燒牛肉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