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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病房裏的日子無聊至極,秦默看着面前清淡的特護營養餐一點胃口也沒有,忍不住擡眼看坐在對面的藍音。

銀發雌蟲坐姿端正,眉目如畫,即使吃東西也顯得十分優雅,秦默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心道怪不得。

“早餐不合胃口嗎?”藍音捕捉到秦默的視線,問道。

“啊,不是。”秦默趕忙拿起手裏的面包咬了一口,過了會還是忍不住道:“艾爾在雌蟲裏受歡迎嗎?”

藍音停下手裏的動作,雖然不解但還是努力回想着軍部裏關于艾爾的評價,最後平靜地點點頭:“挺受歡迎的。”

“為什麽?就因為他是A級雄蟲?”秦默追問道。

藍音幹脆放下手裏的餐具,認真想了想道:“不止,同樣是A級雄蟲,比起葉容來說艾爾評價好很多。雖然作為頂級雄蟲,驕橫自傲是難免的,但并沒有傳出過特別惡劣的事件。再加上樣貌和家世,可以說是最受歡迎的雄蟲了。”

“哦。”秦默失了興致,胡亂吃了兩口便扔下刀叉。

“您不吃了嗎?”藍音詫異道。

“不吃了,沒胃口。”

秦默心裏不是滋味,故意忽略藍音擔憂的目光,端着水杯走到一旁,打開病房裏的電子屏幕,煩躁地切換着頻道。

早晨的節目多以新聞為主,此次事件正是熱點,秦默連續換了幾個頻道都在播報被救出的雄蟲信息,其中艾爾的臉頻頻出現在高清大屏幕上。

也就長得精致一些,皮膚好一些,秦默用挑剔的目光看向艾爾的臉,随即又一陣惱火,這跟他有什麽關系,不爽地按下按鈕,又切了幾個頻道,終于看到不一樣的畫面。

屏幕裏的畫面是落燎區,因為這次事件,這個被帝都遺忘在角落的地方終于引起關注,畫面裏記者正在講述這裏的貧民雌蟲生活是如何艱苦。

“雖然他們物資貧瘠,得不到好的教育,每天都要提防突如其來的危機,但仍然有部分蟲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中積極向上。他們即使自顧不暇,卻依然善良樂觀,願意為別的蟲提供援手……”

秦默大咧咧地靠坐在沙發上,一邊喝水一邊漫不經心地看着屏幕。

“……下面我們将采訪落燎區的優秀青年代表,也是本次事件的參與蟲……”

突然,黃毛的臉放大了十多倍出現在大屏幕上。

“噗——”秦默一口水噴了出來。

黃毛穿着不知哪找出來的襯衣西褲,扣子老老實實系到脖頸,頭上甚至抹了發膠,一臉深沉地看向鏡頭:“雖然我出身貧寒,但從小雌父就教導我做蟲要有原則,即使在這種地方也不能自甘堕落。我一直銘記雌父的教誨,即便再艱苦也決不放棄,積極向善,努力做一只對帝國有貢獻的蟲……”

秦默:……

好在黃毛的采訪很快就結束了,接下來以黃毛作為例子,記者呼籲大家不要歧視落燎區出身的蟲,給他們一個融入社會的機會。

“這都多虧了您好心接下那份委托。”藍音不知什麽時候來到身後,看着屏幕道。

秦默也有點意外,完全沒想到後續還有這麽多變故,想了想道:“會有改變嗎?”

“想要完全改變落燎區,目前來說是做不到的,但這起碼是個好的開始。”藍音走上前,在沙發上坐下,目光落在雄蟲英俊的側臉上,見秦默眉宇緊蹙,補充道:“至少對于洛辰來說,他的命運完全改變了。”

“哦,對,那小子現在在哪?”秦默來了幾分興趣,轉頭看向藍音。

“我給他寫了封介紹信,下個月他和他的哥哥會來新兵營參加訓練。”藍音回望過去,狡黠地勾了勾唇,不知什麽時候他與秦默之間靠得很近。

秦默愣了一秒,不自在地轉過臉,含混道:“哦,那挺好的。”

病房裏依然安靜,但對秦默來說好像又沒有那麽無聊了。

到了下午,醫生準點出現,開始替秦默和藍音檢查身體狀況。

“溫度降下來了。”醫生看了眼體溫計道:“閣下,請問您今天感覺如何?”

“還不錯,精神好些了。”秦默答道。

“看來藥效褪去了。”醫生點點頭,接着道:“如果不出意外,等檢查報告出來就可以辦理出院了。”

聞言秦默心裏松了口氣,趕忙讓醫生再幫藍音看看。

重新替藍音換完藥後,醫生拿出體溫計貼到他額頭上:“傷口恢複得不錯,量量體溫。”,幾秒後,醫生收回體溫計,看了眼讀數,眉頭攢在一起。

藍音心有所覺,指尖微微蜷縮,面上卻不動聲色道:“怎麽了?”

“唔,體溫有點偏高。”醫生看向藍音。

“可能房間裏有點熱吧。”藍音頂着醫生審視的視線平靜道,半晌,醫生收回目光對秦默微微一笑:“檢查完了,閣下如果發現任何異常,請立刻通知我們。”,說完便向秦默行禮,退出房間。

“你沒事吧?”等門關上,秦默關切地看向藍音。

藍音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沒事。”,沉默片刻又認真看向秦默道:“我明天可能要離開會。”

“怎麽?有什麽事不能等傷好了再說?”秦默不滿道。

“唔……軍部有點要緊的事,不會耽誤太久,我很快就能回來。”藍音商量道。

“不行。”秦默想也不想就拒絕了,為了打消藍音的念頭,又繼續道:“再緊急的事也要等傷好,聽話,我不想再打投訴電話了。”

藍音垂下眼,長睫下眼神複雜:“嗯。”

談話就此結束,雖說此後藍音沒有再提出要出院,但整個下午都表現得心不在焉,秦默看在眼裏,心裏暗暗着急。此時他很希望自己就是一只嚣張跋扈的雄蟲,這樣就可以不管不顧地做出一些不講理的事。

時間一點點過去,藍音坐在床上盯着雙手發呆許久,秦默心裏開始動搖。

就在秦默考慮要不要直接致電軍部,質問他們到底有什麽緊急任務要分派給藍音時,敲門聲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秦默扭頭望向門口道:“請進。”

門被推開,露出黃毛的臉,身後還跟着洛辰。

“你怎麽來了?”秦默現在看到黃毛的臉,心情還是有點複雜。

黃毛還是穿着接受采訪時那套,像模像樣地走進來,不到兩秒原形畢露,撓撓腦袋道:“嘿嘿,當然是來探望老大你啦。”,随即目光在病房內一轉,立刻注意到另一張床上的藍音,四目相對的瞬間認出對方正是拿槍指着自己的那只雌蟲,頓時憤怒道:“老大,這是誰?”

“我的雌君藍音,你想說什麽?”秦默不緊不慢道。

黃毛傻眼,難以置信地看了眼藍音,瞬間歇了争奪頭號小弟的心思,讪笑道:“沒、沒什麽,不愧是老大看中的雌蟲,跟您真般配。”

秦默揉揉眉心,“你到底來幹嘛的?”

不同于黃毛,洛辰早就認識藍音,此時上前一步朝秦默和藍音分別行禮,接着認真道:“是我讓他帶我來的,聽說你們受傷了,我很過意不去,想專程來感謝閣下和藍音少校。”

面對洛辰,秦默态度溫和許多,淡淡道:“不用謝,你也很勇敢,要不是因為你願意冒險當誘餌,我們也不可能發現幕後的一切。”

藍音認同道:“你很勇敢,以後去了軍部也要繼續努力。”

“我一定會的。”洛辰有點激動,臉微微漲紅,接着又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遞給秦默。

“這是什麽?”秦默接過信,疑惑地看向洛辰。

洛辰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這是被救出的87只雌蟲委托我交給您的。”

秦默了然,将信收下,又看向一旁欲言又止的黃毛道:“怎麽,你也有事?”

黃毛眼巴巴看向秦默:“老大,你是不是忘了什麽事?”

秦默故作沉思,片刻後道:“确實記不得了,自從受傷後,過去很多事就記不清了。”

“!!”黃毛瞪大眼:“你失憶了!”

“對!我失憶了!”秦默同樣瞪大眼。

黃毛傻了,同秦默大眼瞪小眼,直到藍音忍俊不禁眯起眼,黃毛這才意識到自己被騙了,立馬垮起臉道:“老大,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你答應過我的,等事情結束就給我解藥,你可不能言而無信啊!”

秦默擺擺手道:“解藥确實沒有。”,見黃毛臉色瞬間慘白,又繼續道:“因為你根本沒有中毒,你之前吃得是一顆糖豆。”

“啊?糖豆。”

“嗯。”

“哈哈哈哈哈哈。”

房間裏,大家都忍不住笑了,黃毛左右看看,一臉尴尬,最後也如釋重負地笑了起來。秦默坐在床上,偷瞄眼藍音淺淡的笑容,決定大發慈悲地留下黃毛他們一起享用晚餐。

等到晚上,病房裏恢複靜谧,暖黃色的燈光鋪滿整個房間,秦默坐在沙發上,手裏拿着信封把玩。

不像貴族專用的信箋,這是一封很普通的信,薄薄的一片,白色的封皮上沒有任何字跡。光看外表,與這世上成千上萬的信沒有任何不同。

秦默用修長靈活的十指将封口揭開,一張紙落了出來:

【尊敬的秦默閣下,您好,我叫宣诃。我是被您救出的87只雌蟲之一,因為讀過點書,所以被大家推舉作為代表寫下這封信。代表87只來自于不同的家庭,互不相識,但卻有着同樣的命運的雌蟲向您表達感謝。】

【生長于落燎區,從小我能體會到的溫情并不多。在我的記憶裏,懵懂的幼蟲時期轉瞬即逝,雖然伴随着雄父的鞭打喝罵,但确實是我為數不多的清閑時光。8歲開始做家務,13歲出門賺錢養家,18歲被賣掉,這便是我簡短的一生。】

【在地下基地裏的日子暗無天日,只有在精神暴/亂期,我會有短暫的清醒,但随之而來的是無盡的痛苦。不斷有蟲拿着各種藥劑注射進我的體內,等待藥效發作後又從我體內抽取血液,進行實驗分析。周而複始,精神力瀕臨崩潰的同時,我的身體也漸漸虛弱。】

【我曾想,這便是我的命,像蝼蟻般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這個世界。偶爾清醒的時候,我也會思考,我來到這個世上的意義是什麽,追及過往,我想不到有任何意義。】

【最終我放棄了思考,放任自己沉浸在潛意識裏,沉浸在黑暗中。】

【然而,再次醒來,一切都變得不同了。我見到了久違的光,幹淨明亮的房間。我躺在舒适整潔的床上接受治療,有食物有衣服,還有蟲關心我。這一切如同夢幻般,過了許久我才敢相信這是真的。】

【最後,我從他們的口中聽到了您的名字,知道了整個事件。因為您,我們87只雌蟲得到了大家的關注,等治療結束後,帝都會為我們提供工作崗位,幫助我們重返社會。】

【87只雌蟲因為您,即将走向新生。請容許我再次代表大家對您表示感謝。】

【最後我想說的是,或許我們對您來說都是微不足道的存在,即使将要開始的新生活也不過是在社會底層掙紮,但我們會拼勁一切去努力,希望有一天能走到您面前親口對您說聲謝謝。】

【您就是我們的光,後面我将附上所有蟲的聯系方式,如果有一天您有需要,我們願意效仿古老的傳說,飛蛾撲火也在所不惜。】

秦默看完信,重重地呼出一口氣,手中的信紙像是有了重量,壓在他心上:“我并沒有想過要他們報答,這太沉重了。”

藍音靜靜地陪在身旁,秦默亟待傾述,他看着雌蟲如湖水般包容的眼睛,情緒漸漸平複下來,想了想道:“我做這些,一開始是因為無聊,再加上一點不合時宜的于心不忍,卻從來沒想過去改變誰的一生,這封信對于我來說太沉重。”

“我曾有過與你一樣的煩惱。”藍音突然道。

“诶?是什麽時候?”秦默好奇道。

藍音纖長的睫毛輕輕落下,半阖着眼,面上像是在回憶:“在我升任成上将,第一次負責布置戰術的時候。”

這個回答出乎秦默的意料,他不解道:“為什麽呢?這應該不是你第一次參戰。”

“确實不是。”藍音有些腼腆的笑了,袒露這些對于他來說有些難為情,“以前在軍部,大家都說我冷面無私,是冰冷的收割機器,但其實我也有害怕的時候,是不是沒想到。”

“我從未這樣想過。”秦默搖搖頭,認真地看向藍音:“你很好,強大又溫柔,堅韌不拔,即使經歷磨難,也從不埋怨,對于我來說,是鮮活的、有溫度的存在。”

湖水泛起漣漪,藍音看着秦默輕聲嘆息道:“那是因為你。”

“什麽?”秦默沒聽清,追問道。

藍音笑了笑:“沒什麽。”

秦默:?

藍音卻不再理會,繼續剛才的話題道:“我雖然參加過很多次戰役,但以往只需執行命令就行,那是我第一次作為第一指揮參加戰事,也是我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我的一個命令将背負成千上萬的生命。作為軍雌,不應該軟弱猶豫,可那時的我确實遲疑了。”

“你那時幾歲?”秦默道。

“20歲。”藍音自嘲地笑了下:“是不是很丢臉。”

“不。”秦默心裏軟成一片,有點遺憾道:“要是那個時候認識你就好了。”

藍音想象了下,忍不住又笑了:“如果認識,你想做什麽?”

秦默也跟着笑起來,閉着眼努力想象着,表面看起來冷冰冰,內心卻因為害怕做錯決定而惶恐不安的S級雌蟲,“哈哈哈,不行,我想笑。”過了片刻,他又正色道:“不做什麽,就陪着你吧。”

靜谧的夜晚,秦默的聲音也帶上一絲慵懶随意,藍音聽得耳尖發燙。

心裏默默平複下來,藍音繼續道:“但是後來我想明白了。有些事情,逃避沒有用,要對得起這麽多部下的信任,每一個命令下達前,我都會經過仔細思考,努力讓自己接近最正确的答案。慢慢的,我成了大家最信賴的将領。”

秦默微微睜大眼,看向藍音,這是雌蟲第一次在他面前展露自信強大的一面,昏黃的燈光下,連銀色的發絲都在發光,他看得錯不開眼。

“你說的對,我不該因為害怕擔負責任而逃避。”秦默半晌後道。

“您從來沒有逃避過。”藍音認真注視着秦默:“我想說的是,您不需要有壓力,他們選擇信任您,正是因為您值得信任。您覺得微不足道的那一點善意,對他們來說卻是彌足珍貴的,您就是最适合做這件事的蟲選。”

這下輪到秦默有點不好意思了,他仰起頭将手心覆在眼上,露出的下半張臉帶着笑意。半晌後,秦默放下手,輕聲道:“謝謝,很晚了,去休息吧。”

幾分鐘後,病房內歸于黑暗,秦默躺在床上不再胡思亂想,很快便睡着了。

翌日清晨,秦默一夜好眠,走廊上傳來腳步聲,醫院已經開始上班。他頗有點意外,居然睡了這麽久,起身看向另一張床,藍音竟然比他還能睡。

難得看見對方懶床,秦默有些好笑地下床走過去,但很快,笑容凝固在臉上。

床上的藍音面色泛着不正常的紅,額頭鬓角布滿細密的汗珠,銀色的發絲被浸濕,眉頭緊緊皺着。

“藍音、藍音,醒醒。”秦默焦急道。

床上的雌蟲微微張開眼,看到秦默,眉頭蹙得更緊了,吃力道:“快、走。”

“什麽?”秦默沒聽明白,趕忙按下床頭的呼叫器,安慰道:“別急,我幫你叫醫生。”

很快,醫生接到呼叫急匆匆地趕過來,不等他說話,秦默便将他拉到藍音床前:“你看看,他怎麽了?”

醫生俯下身查看藍音狀況,很快面容一肅,按下警報的同時對秦默道:“閣下,請您盡快離開,他進入精神暴/亂了。”

“什麽!?”

秦默難以置信地看向躺在床上的藍音,雌蟲已經痛苦地蜷縮起來,眼睛失去焦距,眼底的藍色逐漸變深,如同危機四伏的深海。

門再次被推開,全副武裝的警衛隊沖了進來直奔藍音,秦默回過神擋在床前,怒喝道:“你們要幹什麽?”

“閣下,請您冷靜!”醫生平舉雙手,試圖靠近秦默:“您快離開,精神暴/亂期的S級雌蟲非常危險,我們必須把他控制起來。”

“不行,你們不能這樣!”秦默無法接受,寸步不讓地擋在藍音身前:“你們快給他治療,他只是生病了,你們一定有辦法治療的對不對?”

然而醫生只是看着秦默,緩緩搖了搖頭,沉聲道:“閣下,請您離開這裏,否則為了您的生命安全,我們只有采取強制措施。”

“不行!我不接受!”

秦默開始憤怒,腦子裏像是有一把火,将他的理智燒毀,正當他準備做出攻擊的姿勢,衣角被輕輕拉扯住,藍音痛苦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請您、離開這裏。”

秦默不敢相信地回過頭:“你說什麽?”

藍音的瞳孔起了變化,在正常瞳孔和豎瞳之間交錯,頸部的抑制器亮了起來,須臾電光閃爍,雌蟲一聲悶哼将頭垂下,身體無法抗拒地顫抖起來,指尖卻依然握緊那片衣角。

秦默蹲下身,握住藍音伸出的手,緊張道:“你怎麽了?你還好嗎?我要怎麽才能幫你,告訴我。”

藍音擡起頭,眼裏短暫地恢複清明,竭力用平和的語氣道:“請您按照他們說的,離開這裏。”

秦默道:“不行,我不能……”,話說到一半他愣住了,藍音眼裏流露出痛苦的神色,臉上露出難過的神情:“求您。”

秦默被雌蟲眼裏的痛苦震撼住,死死盯着對方,腦子裏一片空白,只知道重複着:“我、不。”

脖頸突然傳來刺痛,一支針管刺入秦默後頸,醫生趁機将強效鎮定劑推入他體內。秦默反應過來立刻開始掙紮,但為時已晚,藥效發作很快,四肢開始變得無力,意識剝離出身體的最後一刻,他固執地看向藍音,随即再也堅持不住,閉上雙眼。

“快,将這位閣下帶去休息。”醫生手裏還拿着空針管,朝一旁的醫護吩咐道。

黑暗裏,一片荒蕪,秦默立身于一片混沌中,茫然四顧。像是忘了什麽,他無法思考,只能呆站在原地,周圍開始漲潮,逐漸漫過腳底、膝彎、大腿……藍色的海水溫柔地将他包圍。

亮光透過海面照射進來,破開黑暗,神智逐漸回籠,他終于想起忘了的是什麽。

秦默從床上坐起,額上布滿冷汗,胸口劇烈起伏着。

“您醒了。”醫生在一旁等候多時。

秦默看了一眼周圍,這是一間陌生的病房,窗外一片漆黑,已經晚上了。

“對不起,之前冒犯您了,請您責罰。”醫生躬身致歉,等着床上的雄蟲對他早上無禮的行為進行懲罰,相較于疏忽導致雄蟲受傷的罪行,這點懲罰他心甘情願。

秦默并沒有接話,他已經冷靜下來,緩了緩剛清醒過來的暈眩感,他不帶情緒地問道:“藍音現在怎樣了?”

“請閣下放心,他已經順利度過暴/亂期,正在休息。”醫生答道,想了想又補充道:“接下來,至少一個月內,閣下都不用再擔心這個問題。”

聽完醫生的話,秦默并沒有覺得松了口氣,一顆心像吊在半空,不上不下難受得緊。

時間一點點過去,房間裏安靜極了,秦默如同雕塑般坐在床上,就在醫生忍不住想出聲詢問時,他終于有了反應:“你說,下一次精神暴/亂,他會怎樣?”

“這、不好說。”醫生尴尬地笑了笑,“也許能順利挺過去,也許……”

“如果挺不過去會怎樣?”秦默看向醫生,黑色的眼睛深不見底。

“也許……會醒不過來,也許會神智崩潰……”醫生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戰戰兢兢道,“畢竟S級雌蟲并不多,能參考的案例很少。”

“過往的案例是怎樣的?”秦默繼續道。

醫生思考片刻,斟酌着用詞道:“以往S級雌蟲,要麽在精神力崩潰前找到A級雄蟲進行标記安撫,要麽……就一直熬下去。”

“能熬多久?”秦默道。

醫生偷偷看了眼秦默臉色,他總感覺這只雄蟲并不像表面上看着的那樣冷靜,他舔了舔唇,小心翼翼道:“應該能熬1、2年吧,根據記錄曾有只S級雌蟲未接受安撫順利存活到25歲。”

室內又是漫長的沉默,醫生甚至能聽到自己緊張的心跳聲,過了許久,秦默終于開口道:“知道了,你走吧。”

“是,閣下。”

醫生松了口氣,轉身朝門口走去,門帶上的瞬間,秦默低下頭,将臉埋在手心中。不知過了多久,門再次打開,秦默面色平靜地出現在走廊。

穿過長長的走廊,秦默來到902號病房前,閉眼深吸一口氣,這才擡手将門推開。房間裏,藍音安靜地躺在床上,秦默放輕腳步走了過去。

銀色的發絲淩亂地鋪在床上,藍音面容蒼白,形狀好看的薄唇也失了血色,整只蟲看起來憔悴不少。秦默立在床邊,伸出手替對方理順發絲,又像撫摸小動物般摸了摸對方額頭,最後輕聲嘆息道:“你受苦了。”

這一晚,秦默沒有回自己的床,他坐在藍音床前,借着昏暗的小臺燈,目光複雜地打量雌蟲。

留戀不舍和痛苦不甘相互交織,就在這份煎熬中,秦默終于窺見自己的內心,他閉上眼将這份剛萌芽的情愫埋葬在心底,就這麽靜默地枯坐了一夜。

天邊再次亮起,當第一縷晨光穿過玻璃照亮房間一角,秦默終于做下決定。最後又看了眼雌蟲的面龐,他起身離開床邊,走到一旁的沙發旁坐下。又過了半小時,身後傳來窸窣聲,片刻後藍音的聲音響起:“您休息好了嗎?”

秦默回過頭,面容冷酷,黑瞳如無波古井,掃了眼雌蟲道:“醒了就快起來,等會檢查報告就出來了,沒什麽事就準備出院。”

藍音面上出現一絲錯愕,不過很快他便斂下表情,低聲道:“好的。”

病房裏一時無話,等待報告的期間,秦默一直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藍音幾次主動找話題聊天都只得到不鹹不淡的回複,想了想,又猶豫道:“您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吃點早餐?”

秦默終于睜開眼,臉上沒有絲毫表情,斜睨着藍音:“好吵,能不能安靜點?”,說完又再次閉上眼。

藍音終于不再說話,垂下頭,看着自己的指尖發呆。

臨近10點的時候,報告終于出來了,秦默沒有讓醫生将報告送過來,而是起身獨自去了對方的辦公室。

“說吧,什麽情況,可以出院了嗎?”秦默心情不好,坐下後也懶得廢話。

醫生反複看着手裏的檢查報告,心裏暗暗稱奇,整理了下思緒道:“恭喜閣下,雖然那支藥劑成分不明,不過就最終檢查結果來看,應該是一類待開發的刺激雄蟲分泌信息素的藥劑,目前沒有發現任何不良反應。不過,對您來說,還是帶來了一些變化。”

“什麽變化?”秦默不以為意道。

“血液結果顯示,您體內的信息素含量有所上升,已經從D級雄蟲升級為C級雄蟲了。”醫生語氣欣喜道。

“什麽!?”秦默大驚。

“是的。”醫生再次肯定道:“您現在是一只C級雄蟲了。”

秦默不敢相信地接過檢查報告,來回翻看數遍,終于确認醫生并沒有在跟他開玩笑。可這怎麽可能,他明明是人類,過了會他忽然想到什麽,認真看向醫生:“這個還會變嗎?”

醫生不太明白,疑惑道:“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會不會過段時間,我的信息素濃度繼續增加,比如突破C級,變成B級……更甚至是A級雄蟲?”秦默舔舔嘴唇,按捺住心底的迫切。

醫生吃驚地張開嘴,半晌才找回聲音解釋道:“不會,這種事情永遠也不會發生。要知道A級雄蟲在聯邦數以億計的基數中,也不過幾十年才出現1、2只,這是得天獨厚的基因所決定的,藥物只能讓您的信息素在短時間內突破一定的數值,但随着藥效褪去,您很有可能再變回D級雄蟲。”

“哦,這樣。”秦默失落道。

“嗯,是的。”醫生以為秦默在因為無法成為A級雄蟲而懊惱,雖然過于異想天開,但還是好心安慰道:“其實大部分雄蟲都是D級和C級,高級雄蟲畢竟稀少,一般只有各大家族才有,您不用太難過。”

秦默也不做解釋,點點頭,拿起桌上的報告起身離開,随手扔在了過道裏的垃圾桶內。

902號病房裏,藍音依然坐在沙發上等着秦默,聽見推門聲響,仰頭一臉關切地看向秦默:“怎麽樣,檢查結果還好嗎?”

秦默心口一窒,面上卻不顯聲色,冷冰冰道:“死不了,收拾東西,準備出院。”

辦理完出院手續,秦默與藍音一起登上飛行器,行駛的方向卻不是外圈層那間小破屋,而是朝着帝都中心的山莊駛去,那裏有蟲帝新賜下的侯爵府邸。

新家是一棟三層高的別墅,外帶着占地數百平的花園,座落在蔓督山莊裏,周圍風景如畫,一草一木都經過精心打理。

秦默和藍音卻都無心欣賞,進門後,一人一蟲相顧無言。

“您今天是不高興嗎?”最終還是藍音主動打破沉默。

“……”秦默垂下眼:“沒有。”

“是不是我昨天進入精神力暴/亂,吓到您了?”藍音直直地看向秦默。

“不是,別瞎想。”秦默語氣冷漠,說完就想越過藍音回房間去。

“等等。”藍音握住秦默的手臂,秦默只好轉過身,一臉不耐地看向雌蟲:“還有什麽事?”

藍音半垂着頭,面上表情看不清楚,半晌從懷裏摸出一樣東西放在秦默手中。一枚小小的,黑色的方型物件,看着有點眼熟,秦默蹙眉努力回憶,倏然間驚愕地張大嘴:“這、這是……”

“是的,這是那枚控制器。”藍音擡起頭,眼裏水光閃動,認真道:“這枚控制器可以激活我身上的枷鎖,只要您輕輕按下,高壓電流瞬間釋放,我會喪失所有行動力。所以……這個還給您,請不要害怕我,好嗎?”

秦默狠狠閉了下眼,側過臉捏了捏鼻翼,再轉回頭時,卻不再看向藍音,盯着他手中的控制器,一字一句道:“你說得沒錯,我确實害怕了,不是怕你會傷害我,而是我想到一個随時會精神力暴/亂的瘋子跟我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就怕得睡不着吃不下,你懂了嗎?”

藍音垂下手,握着控制器的指尖不受控制地輕顫,半晌輕聲道:“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秦默越過藍音,背對着他道:“放心,觀察期結束前你仍然可以留在這,畢竟這也算是一個委托,至少有始有終。”

這次秦默沒有等到回答,他不敢回頭,等了幾秒,見藍音不準備再說什麽,便徑直上樓回了房間。

新房的第一夜,秦默幾乎徹夜未眠,等到天蒙蒙亮,他才終于熬不住沉沉睡去。

再醒來時,已經是下午,秦默睡得昏頭脹腦,走出卧室看着陌生的一切,下意識喊道:“藍音。”,屋裏靜悄悄的,過了兩秒,秦默清醒過來,暗自懊悔,再次把臉繃得緊緊的,這才走下樓。

屋裏靜悄悄的,秦默心裏直覺不對勁,裝作忙碌的樣子,樓上樓下走了個遍,連花園角落也沒有放過,最後不得不面對事實——藍音不見了。

秦默嘆了口氣,躺在豪華的皮質沙發上,說不上心裏是什麽感受。明明不用面對藍音他應該松口氣的,可他卻覺得心裏很痛。天知道對方将控制器交給他讓他不要怕時,他有多想不顧一切地抱住對方,不再管什麽精神力、什麽雄蟲雌蟲,可他不能這麽自私,不能讓這一切功虧一篑。

在沙發上躺了許久,秦默這才想起看看光腦,點開屏幕一看,果然第一封未讀信件便是藍音的,發信時間是早上6點,那個時候他才剛剛入睡。

秦默伸出手,指尖在藍音兩個字上輕輕摩挲,接着才點開消息:

【閣下,您昨天的話我明白了,非常抱歉給您帶來困擾,想了想,我決定搬回軍部去住。希望您一切都好,如果您遇到任何困難,請繼續聯系我,保護您依然是我的責任。除此之外,伊努我會委托其他蟲照顧,我不會再打擾您的生活了,請您不要擔心,也不要害怕。】

短短幾行字,秦默看了好幾遍,直到光腦屏幕自動熄滅,他才将幹澀的眼睛閉上。

接下來的幾天裏,秦默守着空蕩蕩的房子,哪也沒去,如同行屍走肉般吃飯睡覺以及喝酒。因此,當蟲帝派來的信使敲開大門時,不免被吓一跳。

信使看着面前這位面容英俊,但雙目泛着血絲,渾身散發着落魄頹廢氣息的雄蟲,猶豫道:“請問,您是秦默閣下嗎?”

秦默點點頭,一臉疲憊道:“什麽事?”

“是、是這樣的。”信使從懷中掏出一封精美的信函,遞給秦默:“蟲帝陛下聽說您已經康複,預計在本周末為您舉辦冊封晚宴,請您務必準時到達現場。”

秦默接過信函,無所謂道:“知道了。”,停頓片刻又補充道:“晚宴會有哪些蟲參加?”

“晚宴會邀請帝都各大家族的有爵位的蟲參加,除此之外,還會邀請軍部傑出軍雌參加,特別是此次事件中立了功的軍雌。”信使向秦默詳細說明晚宴情況,說完卻見眼前的雄蟲像是愣住了般沒有任何反應,忍不住小聲提醒道:“閣下、閣下?”

秦默凝眉看向信使:“嗯?”

“請問您還有什麽疑問嗎?”信使趕忙道。

“沒有了,我會準時參加的。”秦默明顯還在走神,說完就将大門關上。

信使看着面前的突然合上的大門,摸摸自己差點被撞到的鼻頭,心想這麽俊美的雄蟲閣下,不會腦袋不太好吧?

一萬字的更新差點把我送走,第一次寫這麽長,希望大家喜歡。另外開了個預收《穿成霸總的我只想撕毀協議》,下本想寫一個小甜餅,有感興趣的寶貝可以收藏哦,萬分感謝!

預收文案:

路時因病去世,穿越到一本狗血小說裏,成為一名霸道總裁。

書裏面,原主是受的愛慕者,為了讓受開心,他昏頭昏腦地對受的情敵——小演員宸越進行豪取強奪,虐身虐心。

而路時穿過來時,剛好從酒店大床房上醒來,宸越正在一旁滿臉厭惡地看着他,床上扔着一紙協議。

路時看看身旁衣衫不整的人,又撿起協議反複确認,最後欲哭無淚認下原主犯的錯。

路·什麽也不懂·時:我會對你負責的,說吧,想要什麽資源?

宸越:……??

-

原主有顏有錢,路時成為霸總後,美滋滋地開始享受豪門生活,但他有個小煩惱。

電話鈴聲響起,路時看了眼來電顯示,小臉緊皺:怎、怎麽啦?

宸越:我想上XX節目。

路時:那我讓李秘書去溝通。

宸越:哦,那我什麽時候來找你?

路時呼吸一緊:不、不用了,最近要養身,哈、哈哈。

宸越:……哦。

第二天,李秘書來到路時辦公室。

路時:怎麽,交待你的事有困難?

李秘書一臉為難:老板,真的是XX節目嗎?對方說上個月才開天價邀請過,被他拒絕了。

路時:……??

-

一年後,影帝頒獎典禮結束當晚,路時拿着那一紙協議,熱淚盈眶地看向宸越:現在可以解除協議了吧?

新晉影帝宸越接過協議,輕輕挑眉:可是我還沒有履行我的義務,協議怎麽能解除?

路時:要怎麽才能解除?

一夜過後,路時忍着全身酸痛悔不當初,嗚嗚嗚書裏都是騙人的,誰說攻的白月光就一定是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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