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56章
柳茵沒說話,推門進去了。
樓裏暖氣燒的十足,洗澡時熱氣蒸騰。
她臉都被蒸的紅撲撲的,按理來說身子不爽利也不該洗澡,但實在忍不了。
想着一會出去一定要裹厚一點,推開一絲門縫,林醉就在門口把被子直接抱過來,将她團團圍住,只露出顆腦袋,半濕的頭發披在後面。
他們坐在客廳,柳茵慢吞吞擦着頭發,挨着暖氣片暖烘烘的。
這會已經沒人睡得着了,周圍太安靜,窗外還在飄雪。
她随口問了句:“有電影嗎?”
“我找找。”
林醉拿着遙控器開始翻篇,轉頭問她:“想看什麽類型的?”
柳茵在他旁邊坐下來,掃了眼屏幕,随手點了下。
“就這個吧。”
林醉看過去,她指的電影是《無恥混蛋》。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罵人。
電影放到一半,人已經困了。
“幫你倒杯熱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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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醉見她神情恹恹,起身去了廚房。
柳茵點頭,轉身看到窗外飄雪,出了神,走出去拉開窗。
點燃了一支香煙,夾在手指間,冉冉的白霧升起,模糊了她明麗的眉眼和水嫩的唇。
林醉端着熱茶出來,看到這一幕。
瞥見煙盒被丢在桌面上,被拆開了一支。
他走過去把窗子合上,隔絕了風雪,“外面冷。”
柳茵瞧着他的臉,口不應心的樣子有趣,笑着:“管我那麽多?”
“你什麽時候學會抽煙?”林醉把水杯放在臺檐上。
“很驚訝嗎?還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柳茵拿起杯子,抿了口熱茶,身上舒服了些:“就像你也沒告訴過我,你是雲州人。”
林醉目光瞬間黯淡下去,猜到她知道了些什麽。
或者是在套話,“初中就轉學離開了,就沒跟你提。”
柳茵疑惑:“那你為什麽要搬走?”
林醉盯着雪花發呆,一閃而過當時那個雪天。
母親被擡出巷子,送進救護車裏的畫面,也再沒送回來。
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沉默着,麻木的起床,吃冰箱裏的剩飯,按時上學,準備考試。
有種日子這樣也能過下去的錯覺,只要生活在繼續,就來不及心痛。
可那時的流言長了腳,很快周圍人議論和目光就找上來。
“他爸都害死他媽跑了,還能回來考試。”
“畢竟有那麽個爹,兒子也一樣,不是省油的燈。”
林醉從不在意這些言論,卻一再被取消考試資格,連老師也不信任他,校門口的小混混也終于找到正當理由,究集在回家路上,悶頭将人堵在巷子裏,亂拳打下來報複他。
“強/奸犯的兒子”成了最為人熟知的标簽,有人怕有人恨。
他天天帶着新傷上學,也沒有人挂問,還好中考成績出色,在紅榜第一。
憑借耀眼的成績,他考到了鄰市的高中,放暑假前,也不知道是誰發起的,學校的老師們偷偷捐錢給他,那一份信封幫他開啓了正常人的生活。
一直到如今。
再回想起雲州,也不知道那段記憶是好是壞。
“想換個環境生活而已。”他抽離回思緒,簡短道。
“是嗎?我還聽說了一些別的事情。”
柳茵笑笑:“之前還想不通,一直以為拖累了你的前途,我們才分手的。現在才理解我們也許本來就不是一路人。”
“是我不該開始。”
林醉面色平靜的,把電視默默減低了音量,他俯下身将她的手掌攤平。
那嫩白的掌心裏果然有摳出來的印子,他用指腹揉了揉,擦上藥吹:“對不起,我之前沒提過,你大概不會相信世界上有那樣的人。”
“只要你告訴我,我都會信,可你沒說過。”
她揉弄着頭發,擋住發熱的眼睛,吸了吸鼻子:“可能就像你說的,我不懂的東西太多了,幫不到你,只有離開才是最好的結果。”
林醉很沉痛的看她,喉嚨梗的難受:“我想讓他受到報應,所以分手之後,開始搜集證據,葉長冬做人沒底線,你在身邊會被當作籌碼,我沒辦法去賭。”
“你總是考慮的很有道理,那又何必再來找我。”
柳茵笑了起來:“還是你覺得只要回頭,我還在原地等你?”
“我從沒有這種奢望,也許停留在那個糟糕的結局裏,你會忘的快一些。”
林醉深吸一口氣,握住她的手:“那次在畫展意外遇見你,我發現還是發了瘋地在想你,控制不住自己回頭找你。”
“你當時就應該直接離開!”
柳茵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生氣,站起來推了他一把。
“對,我沒有做到。”他幫她拂去淚珠,動作太輕,宛如珍寶,“可是茵茵,我們都不算誠實,你也沒有忘記,對嗎?”
“不需要你替我多操一份心。”柳茵暗暗咬着牙,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我現在能活得自在,靠的是心硬,不需要任何人,我也可以過得很好。”
林醉輕聲的:“我相信。”
這三個字來的真晚,從他口中說出來格外的艱難。
他大概也是在說服自己,不要在過往裏苦苦糾纏,相信意味着要放手。
“那最好不過。”
柳茵按滅煙頭,往房間裏走去。
猛然轉身的瞬間踢到個東西,叮鈴铛啷,在寂靜的夜裏格外響亮。
她蹲下想撿起來,林醉已經抓住了她的胳膊。
很燙,他力氣很大攥着她,抵到玻璃門上,太近了,以至于看不清表情。
“疼不疼?”
“不疼……”
柳茵想往裏走,可是……林醉還是沒有挪開。
“我是說這裏。”
他在摩挲脖頸上那道疤,用藤蔓的痕跡纏繞,“疼嗎?”
她曾好奇過窒息的感覺,在那裏留下難以消磨的疤痕,已經掩蓋好久了。
她試圖扭頭,脖頸後一陣溫熱。
是一滴溫熱的眼淚滴落上去,滲進了皮膚裏。
柳茵反應過來,忽然急聲道:“幹嘛,這麽老古董,你沒見過紋身?”
他沒應聲,柳茵強作鎮定,不屑笑了笑:“像我們這種用身體創作的人,就是會有一些怪癖,是我……”
“茵茵。”他幾不可聞應聲。
話還沒說完,林醉掰過她的身體,緊緊抱住,攥進骨血裏般相擁。
再次看到那些繁複的花紋,他感覺心在滴血,那是她被傷害的明證,折磨過她的回憶,也從未停止對他的審判。
他們一直被關在名為愛的囚籠裏,行屍走肉般的活着。
柳茵聽到耳邊沉重的喘息聲,他極力壓制卻湧動的更加洶湧。大概是流淚的緣故,聲音有些沉悶,“是我太自大,以為你會忘掉。”
“我已經忘了,不然也不會再見你。”
柳茵試圖用手掌推開他,試了幾次都無用。
“我很後悔當初的決定……”林醉啞着嗓子,按着她的肩膀:“我應該管好自己,不去回應就好了,本就不應該仗着被喜歡就放縱自己……我應該報應長一點。”
“林醉。”柳茵恢複鎮定。
“你還這麽愛我嗎?”
“當然。”
“我明白了,可我現在的确沒有安全感。”
柳茵終于抽回手,拉開距離,輕柔的笑起來,“林醉,我願意承認,我還喜歡你,但我可以接受我的人生裏沒有你了。”
林醉深深換了一口氣,喉嚨梗的難受。
他知道,這是靴子落地,行刑的時刻了。他比任何時刻都慚愧,都難過。
心愛的女孩說,她的人生裏,可以沒有他了。
再沒有比這更遺憾更絕望的事情了。
“好,你休息吧。”
他退了一步,低頭錯身而過:“我去把這些收拾了。”
柳茵看着他撿起瓦礫,裝進袋子裏下樓,留下蕭索的背影。
雪下了一夜,滿地已經是白茫茫一片。
柳茵看窗外,路燈下看他半仰着頭,手掌蓋住眼,肩膀微微聳動。
雪花飄落在肩頭,他站在那裏久久不動。
過了很久,才轉過身,朝樓道裏走進來。
柳茵慌忙縮回去,掩蓋心頭的起伏,轉而又笑起來,不知道在慌什麽。
可心頭就是莫名堵的難受,眼淚不自主地滑下來。
第二天,他像個朋友那樣送他去上班。
柳茵習慣性坐在副駕駛,倚着車門發呆,目光時不時看向他。
鏡子裏林醉的臉,滿眼疲憊,她有點想問問昨天他幾點睡的,有沒有休息好。
但昨晚的事歷歷在目,也不知道以何種姿态相處。
朋友?還是陌生人?太難界定。
一路沉默,車內安靜。
林醉似乎有意無意的表現正常一些。
偶爾說幾句話:“還難受嗎?”
“不了。”
柳茵趴着看窗外,沒什麽反應。
“我的號碼沒有變,你以後有需要,随時找我。”
“嗯。”
又安靜了幾分鐘。
車到創意園門口停下,還是原來的位置。
柳茵下車道謝,便頭也不回的走進去。
“茵茵。”他下車後忽然喚她。
她猶豫了下回過頭,林醉上前幾步,伸手幫她頭發上的一片葉子摘掉。
目光柔和,也很平靜:“這次你先走吧。”
柳茵回過神,什麽話也沒再說。
往門口的方向走去,心裏不知怎麽的,空落落的。
傑森在跟前臺的小妹妹聊天,瞥見這一幕,目瞪口呆。
立馬推門出來:“寶貝你來啦,昨天打電話都沒接?”
柳茵敷衍一笑,傑森看出她心思不在,故意拉着她開玩笑,“死渣男還追你呢?要不要我幫你罵回去。”
柳茵無奈地瞥一眼:“省省吧。”
傑森有點驚訝她的反應,嘟囔道:“兩個人跟鬼一樣。”
柳茵懶得反駁,倒想起來別的事,回頭問:“我紋身的事情,是你告訴他的?”
傑森腳步頓住,頓時覺得後背冒着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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