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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冷曉書出了商場，情緒就控制不住了，滿臉沮喪，雙眼含淚。

她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捧着手裏還有餘熱的奶茶，像個無家可歸的孩子一樣，不知道要往哪裏走。

好一會兒後，她低頭看手裏的奶茶，說：“以後可能沒人經常給你買奶茶了，珍惜吧。”然後把吸管用力紮進去，狠狠地吸了一大口，卻因為奶茶已經變冷，又喝得太急，把自己嗆到了，淚都給咳了出來。

路人紛紛看她，卻都沒有上前。等她終于緩過來了後，心裏忽然就生出一股委屈來：明明是你先對我好的，先來招惹我的，為什麽就不能像我喜歡你一樣，你也喜歡我呢？

可委屈歸委屈，那些暗淡無光的日子裏，周景然是她生命裏最亮的一抹色彩，只有在周景然面前，她才可以全然地放松。她舍不得罵。

只是，奶茶卻沒心思再喝了。

冷曉書将才喝了兩口的奶茶丢進了垃圾桶，轉身時，看見對面女裝店裏，櫥窗裏的塑料模特身上的一條長裙。

那是一條黑色的裙子，裙身做了收腰設計，上身緊，V型領直開到胸口，下面卻是張開的裙擺，層層疊疊的紗上有銀色的小亮片點綴其上，讓人覺得要是穿上了它，就是把星空穿在了身上。

冷曉書走過去，在櫥窗外停駐，好一會兒都沒走。店員見她如此，便走了過來，先把冷曉書誇了一番，接着說她要是穿上這條裙子一定非常好看，然後半誘半拉地把冷曉書帶進了店裏。

等冷曉書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被店員推進了試衣間，手裏還抱着裙子。

就……試試吧。冷曉書想。

等她穿着裙子，打開試衣間的門時，等在試衣間外面的店員首先看到的是她那細瘦的，感覺一只手就可以握住的腰，然後就是……

店員看到她裏面穿着的，居然是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文胸，頓時有點無語，又有點想笑，趕緊把她推了進去，擡起了手。

冷曉書吓了一跳，雙手護胸一副“抵死不從”的英勇樣說：“你，你要幹嘛？”

店員“噗嗤”一聲笑出來，想起冷曉書那身恨不得把自己脖子都整個裹進衣服裏的搭配，再看她的動作，退後一步，擡起的手指了指她的文胸：“你這文胸不搭啦，換掉換掉，我去給你找一件，你等着啊。”

冷曉書本想說不試了，反正她也不會買，但店員已經出去了。她又不好意思讓別人白找一番，卻試都不試，于是猶豫了一瞬，然後店員就又進來了。

這速度也太快了吧，冷曉書下意識地去看她手裏拿的文胸，只一眼就說：“我，我不穿這種。”太性感了叭。

店員開了個玩笑：“試試嘛，我們家試衣服不收您錢的，您要是覺得穿着好看，倒是可以拍照發個朋友圈。”

冷曉書對溫柔的，愛笑的，以及熱情的人毫無辦法。她接過來，轉身背對着店員，遮遮掩掩地換上，結果剛穿好文胸，正要穿裙子的時候忽然聽到一句：“哇哦，小姐姐你的身材太好了吧，前凸後翹的非常有料哦，皮膚還這麽白，我的天啦。”

冷曉書太久沒被人誇過，還來不及生出什麽情緒，店員又加了一句：“可惜，你的臉怎麽就……”

冷曉書一愣，店員還在說：“我要是有你這身材，這白皙皮膚，我天天穿修身款，秀大長腿，展示我的細腰，裙子只穿低領。”語氣裏滿是羨慕和贊賞，但看一眼冷曉書自己的衣服，又搖了搖頭：“簡直是暴殄天物啊。”

冷曉書沉默着穿好文胸和裙子，然後将店員推了出去。她在試衣間站了好一會兒，最後從包裏翻出鏡子，以及化妝棉，卸妝水。

只要出遠門，或者出門太久，她包裏向來是備着這些東西的，只不過此前是為了補，此時卻是卸。

就做一會兒真實的自己。冷曉書想。

一切弄好，她擰下門把手，卻不敢走出去，甚至有些想退縮，放開了門把手，往後退了一步。

店員在外面等了許久，正猶豫要不要敲門時，聽到門把手上鎖的聲音，試着說：“小姐姐好了沒？我進了咯！”她說完還故意等了一會兒，見門還是沒打開，也不見人出來，有些疑惑地擰了下門把手，竟然擰開了。

小小的試衣間裏，女孩看過來的眼神有些無措，下一秒就低下了頭。但縱使只是一瞬，店員也看見了她變白了不只一個色號的臉，只不過沒來得及看清整張臉。

她以為是因為自己說冷曉書臉黑，所以人家關門是在裏面化了個妝。

她笑着走上前把冷曉書從試衣間裏拉出來，把她推到鏡子前：“小姐姐，是不是非常好看？這裙子簡直就像是為你設計的，我敢說，沒有人穿着能比你穿更好看了。”她邊說邊去看鏡子裏的冷曉書，在對上鏡子裏冷曉書的眼睛時，忽然怔了一下，心都跟着蕩了一下：這眼睛也太好看了。

好一會兒後，她才怔怔地說：“我果然沒看錯，小姐姐皮膚白了，立馬變成大美女，不過，感覺還可以……”她慢慢回神，看着鏡子裏那幾乎将冷冷曉書一張臉蓋掉一般的劉海和兩側直發，打了個響指，說“你等一下”，話說完人又跑走了。

冷曉書有些局促，雙手揪着裙子，低垂着頭不敢去看鏡子裏的自己。

但店員卻沒給她哀怨的時間，很快就跑了回來，手裏拿着發卡和發繩，一邊用手指做梳子給冷曉書紮頭發，一邊說：“這個發型不适合你，小姐姐，你眼睛太好看了，結果被這厚厚的劉海給擋住了，而且你臉兩側也給擋了，就只看得見鼻子和嘴巴了。”

她把冷曉書的劉海捋上去，又把兩側的頭發梳起來，用一個銀色的皇冠壓住，再挽一個高高的丸子頭，邊說邊轉頭去看鏡子：“這樣就很搭啦，不過……我的天哪！我的天哪！小姐姐你不會是個大明星吧？！！太好看了我的天，你穿成那樣是不是怕被人認出來？我要愛上你了啊啊啊啊！”

她太驚訝了，以致于說到後面都變成了尖叫，店內的人便全都被她吸引了視線，不約而同地都往冷曉書看來，然後大家就都移不開目光了。

“是不是真的是哪個明星啊？”

“她比很多明星還好看啊，天哪，那皮膚是真的吧，感覺不像是化妝了啊，想摸！”

“身材也好好啊，我做夢都想要的身材啊，有沒有可能是模特啊？”

“眼睛也好看啊，啊，她看我了，我感覺我戀愛了！”

冷曉書低垂着頭沒敢去看鏡子裏的自己，她緊張得手心都冒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耳朵細細地聽着周圍人的竊竊私語，然後面前忽然就站了個男生：“這位姐姐，你叫什麽名字啊？我單身，能追你嗎？你長得太像我的夢中情人了！”

冷曉書還來不及說話，旁邊沖過來一個女生，擡手打了男生一耳光，說：“好啊，你說你喜歡我是假的，你根本就是喜歡好看的！”聽起來快要哭了。

那一巴掌把冷曉書吓得往後退，要不是撞到了一個人，估計會退回試衣間裏，把自己關起來。她委屈地眨了眨眼，圍觀群衆的心都跟着顫了一下，被揪了一把似地疼。

那被打了耳光的男生更是眼都看直了，對打他的女生說：“對，我就是喜歡美女，你連她一半好看都不到！”

“你！”女生氣得跺腳：“我們分手！”然後哭着跑了。

店員愣了一下才追出去：“等等，你身上的裙子還沒付錢。”

冷曉書看向男生，那男生一點都沒有要追過去的意思，見冷曉書看向他了，甚至還露出一個自以為帥氣的笑容。冷曉書想起腦海裏又開始循環播放着那些人說她是狐貍精的話。

她害怕得轉身，不去好奇穿裙子的自己是怎麽樣的一種好看，打算回試衣間把裙子換掉。結果才轉身，才發現身後站着個人。她這一轉身，就像是主動撞到別人懷裏似的。

她像只受驚的兔子，趕緊退後一步，低頭道歉：“對不起。”說完想起來自己先前好像撞到了人，應該撞的就是這個，又補了一句道歉。

頭頂上傳來一道帶着笑意的聲音：“你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就原諒你。”

冷曉書擡頭看着說話的男人，對方比她高出半個頭，有着一張陽光帥氣的臉，尤其笑起來的樣子，讓人一瞬間想到四月的明媚陽光，有種金燦燦的暖意。

說是男人其實不太準确，眼前的人明顯比她大不了多少，應該還是個學生，說是大男孩更适合。

冷曉書看着對方笑吟吟等着自己開口，于是眨了眨眼，說：“我叫冷曉書。”

男孩說：“哪個曉？讀書的書？怎麽感覺叫你小叔一樣，這名字太占便宜了吧。”

冷曉書以前就被人吐槽過名字，曉書跟小叔同音，叫書書又跟叔叔同音，所以有些同學縱然跟她關系好，也是連名帶姓地喊她。

她有點抱歉地說：“破曉的曉。”

男孩勾唇一笑：“我叫季桑陽。”

冷曉書眨了眨眼，有點茫然地看着他。

季桑陽示意她看鏡子。

冷曉書順着他的視線看到了鏡子裏的自己。她仿佛不認識了自己似的，因為鏡子裏的人确實如店員說的很美，她自己都想要學着店員尖叫。

這麽好看，真的是我麽？她已經好些年沒看過真正的自己了，原來這麽好看嘛？她眨了眨眼，鏡子裏的人也跟着眨了眨眼。她還是不信，又伸手想去摸一摸，鏡子裏的人也伸出手。

店員激動過後，又看了一出“當場分手”的戲，此時終于恢複正常，想起來自己的工作。她看見冷曉書不敢置信鏡子裏的那個美人竟然是自己的樣子，立即湊上前去說：“小姐姐，你不要再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啦，你明明可以‘恃美行兇’，幹嘛要扮醜啊。”

那個說自己單身對她一見鐘情的男生還在試圖引起她的注意：“曉書這個名字好聽，跟美女你非常配！我叫花榮，你可以叫我阿榮！”

沒人理他，甚至有人在被冷曉書的美驚豔過後，想到花榮的行為，一臉嫌惡。

冷曉書也直覺忽略了他，小聲說：“會被罵的。”

“什麽？”店員沒有聽清，也不在意她說了什麽：“這裙子買下來吧，沒有任何人會比你穿着更好看了。我可以把頭飾一起送你。”

冷曉書又看了一眼鏡子裏的自己，然後去換掉了衣服：那種被衆人注視的目光，換一個人可能很享受，可對她來說卻如同芒刺在背，讓她下意識地想要逃。

季桑陽看着她像逃跑一樣的動作打斷，等冷曉書換好衣服再出來，看着前一刻還光芒萬丈，堪稱女神的人，此刻灰撲撲不起眼的樣子，臉上的笑意慢慢斂了，看着冷曉書若有所思。

店員接過她遞來的裙子和發飾說給她包起來，冷曉書卻搖了搖頭，任店員如何誇贊，她一邊道着歉一邊往店外走。

季桑陽用一張金卡攔住店員，側過頭笑着說：“我買了。”

等店員刷了卡，再将衣服包好遞給季桑陽的時候，冷曉書早已經出了店。他趕緊追出去，四周張望了一會兒，卻已經找不到冷曉書的身影。

他低頭看了眼手裏的裙子，說：“魔法消失，灰姑娘不見了，但沒關系，王子會找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