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1)

他故意使性子

堂堂男兒漢不該如此小家子氣,但他從來跟“堂堂”二字就扯不上多大關系

沒對誰玩過這種伎倆,其實頗有樂趣,尤其她竟态度轉悍,不再持禮,這倒有些出乎他意料

見她手段強硬,他心髒突突跳,熱血奔騰

興奮

他已許久沒這麽興奮,久違的美妙滋味沖刷再沖刷,讓所受的疼痛減滅大半,即便痛到五宮克制不住地微微扭曲,內心卻十分歡快

“鳳公子?鳳公子?你醒着嗎?”女子喚聲滲出焦慮,略頓了頓“鳳錦、鳳錦……”

唔,喊他名字了呢……他虛弱地掀睫,上官淨就挨在榻旁

他已被帶回竹塢,四平八穩地躺在自個兒的房內,而她臉上、身上有血有泥,也被他弄得狼狽不堪

“你走,用不着守在這兒,我……我不會死的……”既是使性子,就使到底

那雙帶英氣的秀眸狠狠瞪他,細且俐落的眉飛揚,他虛弱瞅着,口中盡是血腥味,左胸卻又促跳,她着惱的模樣讓他很受用啊……

“沒把事情弄明白,我不會走!”她硬聲道,按住他兩邊手脈,一探再探

他閉目調息,壓下月複內翻滾的血氣,蒼白雙唇磨出話|!

“你別費心,我脈象再正常不過,不是……不是走火入魔,我神智清楚得很……每月中旬,月圓之際,我就這副德行,七竅血流不止,每月皆得如此,很習慣了,躺着睡會兒便無事……”只是他妄動靈能,耗了氣,肉身更覺疼痛罷了

“……每月皆如此?”上官淨一怔

“是啊……”他噙在嘴角的那抹嘲弄有些歪扭“呵,一月來一回,躲都躲不過……打出娘胎便如此老人們說,那是受了詛咒,帶邪氣的咒術罩住母體,是很邪、很邪的氣,才生出我這樣的怪胎……”喘息,再開口時,氣更虛,卻更執拗,固執中矛盾地透出哀求“走開吧,算我求你了,快走……我只會害你而已,走開啊……走……”

他聽到離開的腳步聲

……她走了!?

心頭一震,震得胸骨都疼了,她、她真棄他于不顧嗎?

一時間,他腦中紛亂,氣血暗騰

他驀然一驚,頭一遭意會到那種“勢在必得”的急迫感,想留下她難得有個不怕死的闖進來,放了她實在可惜啊!他把線放得長長、長長的,但看上眼的魚兒不來上鈎,他竟慌了手腳

當真弄巧成拙,陰溝裏翻船,他會惱到七孔噴大血!

不行不行!得做點什麽!

然後,他嗡嗡鳴、發着熱的耳捕捉到她回到房內、重回塌旁的聲響

他不禁屏氣以待,不知自己滿臉脹紅

一條冰涼濕巾擦拭過他的面龐,揩掉眼、耳、口、鼻處的血跡

他幾要發出嘆息,因緊繃如滿弓弦的心口陡然放松

墨睫略顫,他張開晦澀的眼,眼底有種古怪神氣,讓上官淨不自覺地斂下眸光

“竹塢裏燈火通明,但你那些仆婢我一個也沒瞧見,适才轉到竈房,晚飯都備妥在紗籠內了,我喊了好幾聲,還是沒人回應……”她抿抿唇,硬聲硬氣道:“我從大水缸中舀了盆幹淨的水,現下竹塢內無人可使喚,我、我硬賴在這兒,得麻煩鳳公子忍忍”

她要找得到仆婢才怪鳳錦一瞬也不瞬地緊盯她

“我就……就愛竹塢裏安安靜靜,在這兒做事的仆役和婢子知我脾性,會盡量避開我……一入夜,更不會随便在竹塢內走動……你……你不走,往後若是後悔,別怪我……別怪我沒提點你,唔……”他的嘴被巾子掩住,擦拭力道挺輕柔,卻不教他說話

上官淨沒辦法真對他動氣

今日之前,她還以為他性情一直是溫和斯文,原來抑郁溫文的外表下藏着驢子脾氣,倔起來挺氣人,都慘成這副模樣還發倔,卻不知越是裝強梁、裝硬氣,那神态越是可憐兮兮,像頭受傷的小獸,不自量力還想沖着誰撒野

真糟糕,怎會瞧見他這一面?咦,她要走得掉就好

嘴角泛軟,她深吸口氣抿住,洗過巾子後再一次幫他淨臉

“你……你笑什麽?”鳳錦蹙起眉峰,欲撥開巾子,倒被她輕松制住

他的手腕皮包骨般精瘦,腕骨大大的,皮和骨之間不生肉似的,握在手心裏惹人憐惜她迎視他,見滲血狀況漸緩,高懸的心終于慢慢放落

“我沒笑”至少忍住了

“你有別以為血蒙了眼,我就瞧不出”

她秀鼻略皺,像要哼他,但沒哼出聲,躊躇了會兒道:“你讓我想起一個人”

他嘴繃成一線,一道道深淺不同的紅澤仿佛是活的,交織在睑上,那表情有些可怖“……是讓你想起某個男人嗎?他是誰?”一喘,擠出聲道:“你在西海玉靈峰上的情人?”

“你胡說什麽!”急斥了聲,她心音鼓動,背脊陡地一挺

“那麽是誰?”他像精神些了,靠自個兒撐坐起來

今夜的他……唔,有些古怪……好吧,不是“有些”而已,是“相當”古怪上官淨對他将月圓之夜七竅流血一事說成是邪咒之罪,她還不能完全信服,或者當地百姓和他皆深信無疑但那無法說服她只是她撞見他這等慘樣後,他待她的态度似乎不太一樣,有點咄咄逼人,斯文仍有的,可惜僅是表相,底下卻浮動着近乎乖戾之氣,透出一絲野蠻

“我想到我小師妹,她叫杜青青”她幽然道,壓下欲上前扶住他的念頭

鳳錦明顯一怔,沒料到這樣的答案

“你發倔時的神态,跟青青有點像”

“我沒有發倔”

你有明明就有上官淨沒駁他,就像青青要是嘴硬辯稱着什麽,她心知肚明,卻也不戳破的

一想到這個才十五歲的小師抹,她愁緒再次盤踞胸闾那日她趕回玉靈峰,小師妹早不知去向,雖未落進大師姊和二師哥手裏,卻也沒留下丁點蛛絲馬跡供她追尋但,青青向來聰明,甚至有些老成了,只盼她若逃出玉靈峰,能把自己安頓得妥妥當當,別受罪挨餓了

“我……我不是你小師妹……”口氣很悶

“你當然不是”

“……那就別沖着我發怔……”

心咚地一跳,她張唇欲語,卻倒抽了口氣

“你做什麽?”在她面前努力撐坐着的男人,正很費勁兒地月兌衣!

“這麽臭,全是爛泥腐葉的氣味,我……我躺着……想吐……”這倒是真話

見他昏昏然閉目,兩手往身上胡扯亂抓,扯掉衣帶,抓開衣襟,露出胸膛,上官淨嗓聲微繃地道:“可是你還在出血,別亂動,你……鳳錦!”

他驀地往前栽

上官淨倏地靠近,接住衣衫不整的男人

她雙手環住他的肩背,以防他跌下榻,他的頭則軟軟擱在她肩膀上,烏長發絲垂散她半身

“鳳、鳳錦?”一想扶他躺落,他的手即也環住她的腰,仿佛尋到一根足以頂天立地的主心骨,茫茫無所依,只能賴緊她

“你喊我名字,我……我很歡喜……已經好久沒誰這麽喚我了……”

他口鼻噴出熱氣,含帶鮮血氣味,上一刻還固執要趕她走,此時仿佛更陷迷陣,強裝的硬氣崩坍一小角,說着教人心發軟的話……她沒辦法狠心推開他

“很痛是嗎?”她忍不住問,因他似乎一直忍着,忍得呼息寸長寸短,隐隐顫抖“每月這麽一次,是不是都得痛上一回?”

她聽到嘶嘶吸氣的聲音,似笑似隐忍,腰上圈抱的力道緊了緊

靠在她肩上的那顆腦袋瓜蹭了蹭,慢吞吞擠出話——

“每月都痛,但……能忍的,偶爾動了血氣,痛得較厲害些……”

她鬧不清他說這話時,是否有撒嬌嫌疑,但臉蛋确實被他口鼻噴出的熱氣烘得暖呼呼,她甚至不敢光明正大地垂下雙眸瞧他那張男性面龐根本不好看,所謂的觸目驚心、慘不忍睹,如此的字句皆能用以形容他的臉,但她不敢瞧他絕非他異樣容貌,而是……而是為着某種她也說不出的心緒

“動了血氣?那……那該是因氣血不順,所以才痛吧?”果真如此,自能對症下藥啊!

他沙啞地低笑兩聾“你以為真如姑娘家的月事,調順了便成嗎?”

“呃?”聞言,上官淨臉更熱,一時間說不出話

男人寬額貼上她的頸脈,喃喃又語:“……不打緊的,不打緊啊,我、我很能忍,再痛都能忍……”

“你快躺下來,我……我再去喊人,請他們幫你淨身更衣”她想,竹塢雖說寬敞,真翻遍了也不是難事,總能找到一、兩位家仆過來幫忙

鳳錦哼了聲,像嘲弄,不答反問:“所以真沒有嗎?”沒頭沒腦的

“什麽?”

“西海玉靈峰上,沒誰等在那兒……沒有情郎……是嗎?”

轟!

蠻橫勁力猛地往她心窩沖撞

那句話明明問得很輕、很虛弱,卻宛若巨石砸下

情郎……她原是有的,在玉靈峰上等着她,只是好夢由來最易醒,夢摔成碎片,再難重圓她求的是一心人,一心一意對她,一門心思對她,除了她,再無誰本以為尋到了,本以為啊……

她重重咬唇,把腦海中的那抹影狠狠抹去,不允自己再想

每一道呼吸吐納都如刀刮過心肺,她斷了那份情,本不該憶起,若有什麽再次捏痛心窩,也是她該吃的苦、該受的罪

“當然沒有”誰會等她呢?那人要的已不是她,而她,她也不要他了答得斬釘截鐵,她兩手按住他肩臂,放他躺下

“我找人幫你”她嗓音偏硬,甚至有些兇“你最好別再亂動”

“好……”可是……唉,你不可能找得到人鳳錦淡淡勾唇,忽而覺得,她兇兇的眸子,是他見過最亮的明星

※※※

上官淨從未如此納悶過

竹塢地處偏僻,因位在水源頭,又有一畦一畦的菜園子和藥圃,挺能自給自足,再加上鳳錦喜靜、孤僻的性情,不與外人接近,那麽,那些熟知他習性的仆婢們該也同住在竹塢的某處才是

應該有個地方歸給他們,住在這兒,随時等候主人家差遣,要不然,她每日的飯菜從何而來?清茶和清水也不會自個兒長腳送到她房中,更不可能每日她在外奔波打探,回到竹塢栖,房中會有供她沐浴、裝有滿滿熱水的大澡盆子

可,就是沒有!

她尋遍整座竹塢,裏裏外外全搜遍,就是沒見到其他人!

有幾次,她曾在白日時候瞥見人影,隔着一些距離,雖看得不很真切,也曉得那些人正在勞動,有的跟在主人家身邊、在田圃裏忙,有的端茶送水走過小回廊,有的蹲在箭泾邊汲水兼清理水源頭……那些仆婢究竟藏哪兒了?

頂着滿腦子疑惑,無解啊無解,這一夜,只能靠她照看病人

在竈房起火燒水,再搬出一只收在他房中大屏風後的澡盆子,提熱水注進盆中,加上适當冷水調好水溫

這些活兒對她而言其實易加反掌,在西海玉靈峰上,她便時常如此服侍師尊玉靈真人,只是今夜服侍對象是名男性,而她還不能備妥熱水就走人

“鳳公子,鳳公子!”身後的人沒有回應,她一急,沖口又喚“鳳錦!”

“嗯……我、我在啊……”

她籲出口氣,緊握的十指微微放松,但膚上浮現的紅暈遲遲末退

一刻鐘前,她扶着步伐不穩的他跨進澡盆,那時他衫子早已月兌去,全身上下僅留一條裏褲,她面紅耳赤,但入眼所及又讓她無法調開眸光抑或幹脆閉上雙眼他出大半身膚,如同她想像的那樣,一痕痕、一道道、一塊塊的紅色爬滿他皮膚,猶如血珠點點滲出毛孔,潑墨般暈染開來,洋洋灑灑在他身膚上留下痕跡

“吓着你了,是嗎……”

若非他忍痛忍到眉峰成巒,她會以為他故意鬧她

“我會等在珠簾後,你浴洗好了,再叫我”

她十分冷靜,也佩服自個兒的冷靜,但從心底竄出的熱潮如此不受控制,依然漫漫地侵吞她整個人

她退到那幕由一顆顆圓潤木珠串成的簾子後頭

盤腿而坐,閉目凝神,她的姿态像進入坐禪境界,而雙耳卻聽得真切,仔細捕捉簾後動靜

她聽到水聲有水聲很好,表示他是醒着的,撥水浴洗的聲響斷斷續續傳來

約莫又過一刻鐘,她聽着,心中無雜念,但突然間,那聲音靜止了,靜得她心頭一驚,雙眸陡睜

她再次揚聲喚他

“……我、我在啊……”男人終于回話

上官淨不禁懷疑,他根本是聽到“鳳錦”二字才肯回應吧?

你喊我名字,我……我很歡喜……已經好久沒誰這麽喚我了……

心頭麻麻的,如遭雷擊,恻然之情油然而生,她對他生出純粹的憐惜

“鳳錦”

“……嗯?”

珠簾外的她輕垂頸項,嘴角不自覺淡揚往後,就這麽喚他吧

“鳳錦?”水聲怎又停了?“鳳錦!?”裏邊的人沒回應!

她倏地回頭,從珠簾間隙觑見那顆倚在澡盆邊緣的頭顱正緩緩歪到一邊,還慢慢往底下滑!

還管什麽男女之防?她起身沖進去,整幕珠簾子被甩得咚當響

眼見他舒眉合睫、半張臉已浸入水裏,長發在水面上鋪成黑扇,她連忙出手撐住他兩腋,不讓水漫住他口鼻

“鳳錦,醒醒!”她張開雙掌,指端按住他背棱琵琶骨,施力一掐

“唔……”他哼聲,墨睫顫動,迷迷糊糊張開眼見到她,他還笑“唉……我好像睡着了……”

“要睡回榻上睡你、你別洗了”

“好啊……”

他長睫沾着潤潤水珠,鳳目彎彎,唇畔的笑紋模糊而虛弱……上官淨心跳陡促,這麽沒來由的,全身被一股突生的熱氣席卷,從頭到腳都發燙

她在幹什麽?犯什麽渾?!

內心暗斥了聲,忙端正思緒,她清清喉音,問:“你能自個兒起身嗎?”

“應該行吧……”說着,他已扶着澡盆邊緣,有些搖晃地站起來,像一時間昏了頭,全然忘記她是個姑娘家,遂毫無顧忌地果裎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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