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柒
第7章 柒
7
狼屹立于山巅嘶吼,往往是為了警戒,或者是狩獵前的準備。
盡管小家夥明确表示,不需要代為出氣,但郎栎還是将老虎列入獵殺名單之中。
他本就不是什麽善茬。
僅有的善意都傾注于小兔子,再騰不出一絲半分給旁者。
靈獸步入成熟期就能化成人形,到時候扒了虎皮給小胖崽做一身保暖的衣裳,也算得上物盡其用。
連狼王本尊都沒有意識到,他護起短來有多可怕。
雪狼的夜視能力極強。
晃動的枝杈意味着樹上留有栖居者,對方在樹與樹之間穿梭、逃竄,也證明了獵食者近在咫尺。
說不準是下午那只老虎和猿猴鬥争失敗,于是在夜間另擇目标。
确認對方的位置并不難。
郎栎再三觀察後才下山。
誰知有一只“兇獸”在等他。
“為什麽跑出來了?”
白狼叼起那顆正在“嗷嗚~”的兔兔球,轉身送回屋內的木床上,妥帖地蓋好絨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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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挺冷的。”
“我剛才一直在蹦跳啦,有持續活動,一點都不冷!”
小毛團頭頂被子,小小的一只險些找不到,唯有大眼睛亮晶晶的。
解釋完後,他繼續兇狠咆哮:
“嗷嗚~嗷嗚!”
差不多的姿态,卻呈現出截然不同的效果。
屹立于山巅的狼王氣勢十足,而兔兔球的“嗷嗚”盡顯嬌憨,可愛得不行。
塗聿對“現實的差異”一無所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當中。
并由衷地認為白狼方才的模樣威風極了,他也想學!
雖然白狼長得比他高大……
好吧,只差那麽一點點而已!
小圓球身披絨被,兩爪撐在床榻上,很是認真地擺出架勢來,還要詢問旁觀者的看法:
“我是不是很帥氣!”
郎栎:“……”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
要知道,不論是誰看見圓滾滾的白團子,心中只會冒出想要揉搓的沖動。
特別是小腦袋微揚,軟乎乎地發出“嗷嗚”聲,就更是惹人憐愛。
身長不過二十公分的小兔子,乍一看上去就是個漂亮又脆弱的吉祥物。
至于小家夥期望中的“帥氣”“威武”“兇巴巴”,算是八竿子打不着邊。
狼王靜默片刻,給出一個絕對不會出錯的答案:
“你很可愛。”
兔兔喜歡被誇獎。
哪怕誇的不是“帥氣”。
“唔?是這樣嗎?”
塗聿略微愣住,旋即笑開,大眼睛盛着最為純澈的水光。
短短的小腳一陣蹬踹,兩爪抱住暖和的絨被,從這頭滾到那頭。
在外撲騰玩鬧一整天,如今卻半點不顯疲态。
郎栎屬實佩服小東西充足的精力,反身折回去掩上屋門。
“睡吧,明日再帶你出去玩。”
塗聿掙紮半晌。
小屁股一拱一拱的,好不容易才從絨被的邊角處鑽出來。
小耳朵輕抖幾下,他還伸出毛絨小爪來搖晃,眼中飽含拒絕。
“诶!這麽早!”
簡直就是個頑劣的小孩兒。
活力滿滿,鬧騰着不願休息。
狼王并不和兔兔争辯,徑直卧倒,下颌壓在交疊的前肢上,沉默着阖眼。
他将一整張大床都讓出來,任由某只靜不下來的小兔子翻來覆去。
“你不陪我玩嗎?”
霸占床鋪的塗聿慣會得寸進尺,這哪像是“獵物”面對“獵者”時應有的态度。
“哼!讨厭!”
與雪色巨狼獨處,嬌小的兔子再無恐懼,小脾氣盡顯無遺。
不僅如此,他下午還趴在雪狼頭頂,揪着對方的耳尖,小腳丫随意亂蹬。
狼王縱容的姿态帶給兔兔十足的底氣,活脫脫的“恃寵而嬌”典型案例。
比起抱怨,更像是撒嬌,塗聿嘀嘀咕咕完,重新投入自娛自樂的游戲中。
屋內陷入一片沉寂。
窗外偶有厚雪壓斷樹枝,這點脆響似乎也離得很遠。
木床是依照着雪狼的體型來打造的,小兔子身長不過二十公分,想怎麽翻滾都行。
無論如何也掉不下去。
一連翻了好幾個跟頭。
塗聿忽然覺得有些乏味。
他實在是不願早睡,想到某位安安靜靜的白狼先生,不由得玩心大起。
毛絨絨的小腳猛蹬一陣,一點一點地蹭向大床的邊緣處。
“……”
小崽靜悄悄,必定在作妖。
郎栎隐約預料到了什麽,默不作聲地挪到距離床榻最近的地方。
“唔?”
小爪子搭在床邊,塗聿小心翼翼地探出小腦袋,正仔細觀察着下方的動靜。
白狼緊閉雙眼。
仿佛已經睡熟了。
塗聿想起自己幾乎一整天都窩在狼背上,半點力氣都不用出。
最多偶爾翻個身。
“你是不是很累了呀?”
兔兔小聲問道,莫名不願再打擾到疲憊的狼。
爪爪撐在床板的最外沿,塗聿爪尖用力,慢吞吞地往回蹭。
可他沒有料到,木板經過打磨之後,表面光滑平整。
這一使勁,短短的前肢立刻滑出一小段距離,連帶着重心也偏移。
“啊呀!”
毛絨小團子徑直向下栽去。
他吓得閉上眼睛,不敢多看,咬牙準備硬抗陣痛。
剎那間,塗聿跌入柔軟的長毛之中,頓時愣住:
“诶?居然不痛耶?”
“我就猜到你會摔。”
郎栎無奈地說,背負着小兔球,又問他,“還玩嗎?”
塗聿倏地伸展四肢,一動也不想動,懶洋洋道:
“不玩了,我累了——”
經此驚吓,眼淚都差點流下來,屬實是有些丢人。
他臉皮薄,不好意思說。
“你乖乖的。”
雪狼拎起小毛團放回榻上,兀自趴伏到原處。
“你為什麽不跟我一起?”
塗聿這回不敢靠近床邊,生怕又摔一次,只遠遠地說。
郎栎擔憂的事情不少。
比如他在睡夢中翻身,萬一把這小東西壓扁了該怎麽辦?
再比如攻擊是他的本能,在反應過來之前,就有可能傷害到孱弱的小兔子。
不過這些沒必要說出來,他簡短地回答:
“你掉下來,我能接着。”
“哦……”
單純的迷糊蛋被說服了,躺回絨被當中。
暖意包裹全身。
他放心地陷入安眠。
·
翌日。
一覺醒來,塗聿重回精神百倍的狀态。
抱着新鮮的胡蘿蔔一陣狂啃,他又開始關心今日要去哪裏玩。
年幼的小胖崽沒有任何煩惱,只要睡好、吃好、玩好就行。
“随便去哪都行。”
郎栎取來第二根蘿蔔,放到小兔子的身旁。
他提前去過一趟胡蘿蔔田。
在兔兔昏睡之際,已然安排好了一日三餐。
待到進食完畢,塗聿垂下小爪子,揉了揉圓滾滾的小肚子。
“我會不會長胖呢?”
“胖點沒事,養得起。”
郎栎熟門熟路地拎起他,放于背上,“在外面,你不要離開我的視線範圍。”
“知道啦!”
小兔子這會兒答應得幹脆。
轉眼間就忘了個一幹二淨。
趁着郎栎幫他采花的檔口,塗聿追着一只鮮豔的蝴蝶,一路蹦跳着來到陌生的地帶。
他專注地盯視漂亮的生物,完全忘卻狼王的叮囑。
身為一只雪兔,塗聿并不具備狩獵的本領,也不知何為“捕獵前的蟄伏”。
他行進時的動靜着實不小,在無知無覺中,踏入危險的領域。
蝴蝶環繞着塗聿轉圈。
在他探出毛絨小爪想碰一碰的時候,對方一扇翅膀,翩然離去。
“诶!怎麽就走啦!”
小兔子難掩失落,緊跟着往前走了好幾步,自言自語道:
“這邊還有其他的蝴蝶嗎?”
恰在此時,一雙黝黑的眼睛出現在灌木從中。
兇獸步步逼近,齒間大開,露出銳利的獠牙。
塗聿伸爪輕碰小花,一偏頭,猝不及防地對上那雙眼。
“啊——!!”
他迅速轉身。
慌亂地逃離現場。
一瞬間,尖銳的狼齒刺穿狽的咽喉,使其徹底喪失掙紮的力量。
狽同樣歸屬于犬類,只不過相較于狼來說,前肢要更短一些。
塗聿飛快往後退,躲藏在灌木叢中,突然聽見一聲絕望的嗚咽。
“呃——”
緊接着,長達一米半的野獸重重地摔在地上,兩只灰色的利爪無力地朝前伸去。
已然失去生命體征的狽,再無任何攻擊的可能。
“沒受傷吧?”
熟悉的偏低嗓音落在耳畔。
塗聿扭過小腦袋,對上一雙金黃色的眼眸,以及沾了血的凸出吻部。
強烈的血腥味彌漫在空氣當中,也傳遞至他的鼻端。
雪狼兇猛而殘忍,進攻時不留餘力,可不知為何——
面對此景,兔兔萌生不出半分恐懼感,唯有滿滿的安心與踏實。
“我沒事!”
塗聿乖乖地回答。
“嗯,那就好。”
體型龐大的狼似乎察覺到自己身上沾染的血跡,下意識地往後連退兩步。
紅寶石一般的眼眸輕眨兩下,毛絨小爪撥開那些掩于身前的雜草。
塗聿遵從心意,短短的小腳一蹬地面,不管不顧地飛撲而出——
他們之間相隔的距離不短。
但兔兔并不擔心自己會摔跤。
果不其然,修長有力的前肢一攬,他穩穩地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你不是讨厭血腥味嗎?”
自從被老虎追過一回,小家夥就變得極其敏感,有時候還會做噩夢。
郎栎記得非常清楚。
塗聿慢吞吞地翻轉小身子,圓球似的毛爪子緊緊地扒住白狼頸部的長毛。
“胡說,我才不怕呢,我已經長大了!而且……”
說到最後,他的音量變得越發微弱,郎栎沒能聽清,不由得追問道:
“而且什麽?”
這回,小兔子擺出“防備”的姿勢,竭力将小腦袋埋入兩爪之下。
只剩下粉嫩的小耳朵露在外邊。
“怎麽了?”
郎栎并不知曉塗聿是不好意思了,還以為是有哪裏不舒服。
“我勒到你了嗎?”
他趕緊俯低身形,試圖把小東西放回地面上。
哪曾想會換得一陣激烈的掙動,毛乎乎的小腳淩空連踹數下,小爪子也摟得很緊。
“讨厭!”
兔兔經典語錄重出江湖。
“那你有話就要說出來。”
狼王重新攬住那顆挂在頸間的小毛球,寬厚的掌墊落下,輕柔地梳理着雪白的毛發。
“憋在心裏多難受啊?”
此話一出,立時戳中塗聿的小心髒,只好磕磕絆絆地開口道:
“我之前是想說,唔……因為你保護我了呀,我才不怕血!”
他其實仍有很多未盡之言。
甚至還有點想問“你會永遠保護我嗎?”,又覺得聚散終有時,不該強求。
郎栎盯着那雙緋紅的水眸看了一會兒,忽地按住兔兔的耳朵尖,溫聲說:
“別怕,以後也會保護你的。”
“真的嗎?”
塗聿飛快應聲。
下一瞬,漂亮的眼珠滴溜一轉,粉潤的三瓣嘴輕動。
他偏要擺出傲嬌的架子,倔強道,“哼,我肯定會變得很厲害!才不用你來保護呢!”
雪狼松開前爪,軟乎乎的小耳朵倏然間支棱起來。
粉嫩的耳朵來回搖晃着,将小家夥雀躍的小心思悉數袒露而出。
郎栎沒有告訴塗聿的是:
獵殺狽,原本不需要本尊出馬,磅礴的靈力即可催動周圍的一切物什。
風牆如力盾,落葉變飛刃。
然而那一刻——
郎栎的神經高度緊繃,大腦陷入全然的空白,沒有功夫去斟酌、猶豫。
只想用最快的速度趕到小兔子的身邊,恨不得撕碎所有意圖傷害他的野獸。
“我們回去吧,好不好?”
得到小胖崽肯定的答複後,雪狼俯身叼住他後頸處的皮毛。
臨走前,郎栎回首再看那具灰色犬類的屍體,眼底劃過幽冷的暗光。
不會有下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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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