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第66章

事情就這樣重重地壓在了我身上, 我立刻感覺到,順手牽羊或許能在十二城混得很好,但絕對不能在內環城與中心城過得很好。

因為這裏不僅有監控, 這裏還有源源不斷的有錢人,他們只有擡擡手, 就能捏死我。

亞連與許琉灰立刻對峙了起來。

但我絕對不能讓他們對峙起來, 不然,順戒指這個事情他們一對口供我就會死!

一定會有辦法的!

想想辦法!

但為時已晚!

亞連卻已經直接讓護衛們團團圍住了警員, 他臉上盡是陰翳, 看向許琉的眼神也充滿了敵意與輕蔑,“我不管你是誰,我也懶得知道你是誰,現在, 給我把她放了!”

他昂着腦袋,褐色眼睛裏散發出灼熱的光,“聽見沒有!不然我讓你現在就付出代價!”

許琉灰這個b,不, 我的意思是, 這個beta,他是真的是個beta啊。

即便面對亞連的震怒, 他也依然沒有震怒, 黑色眼睛裏只有幾分無奈。許久,他才道:“我并不清楚你是誰, 也不在乎你們之間是什麽關系, 更不想和你解釋什麽。她做錯了事, 所以要接受制裁。”

“我沒有任何動用私刑的事,而是将她交付給了警方, 我并不覺得我有什麽錯。”許琉灰的聲音很輕,他似乎是老師當久了,總是給人一種耐心且脾氣很好的感覺。但這些在我看來,全都是狗屎,因為我馬上要三進宮了。

幹!

亞連又要發火,我着急得嘴角冒泡,可馬上腦中又有了些思路。

我立刻插話,看向許琉灰,“我會對我所做過的所有事負責,而且你的人手都在這裏,我也無處可逃。但是……”

許琉灰看向我,“你想說什麽?”

我抿了下唇,誠懇地說出了第一句實話,“能否現在放開我,讓我與亞連單獨說幾句話,我知道您也不想讓他插手進來,不是嗎?”

許琉灰臉上浮現了些猶豫,唇抿了起來,許久,他輕輕點頭。

下一刻,按着我的警員全部松手,舉着的槍也盡數收回。

亞連卻已經氣得臉頰發紅,他咬着牙扯了下領口,直直地看着我,道:“你幹什麽!不過是一幫廢物而已,你怕什麽!讓我幫你啊!笨死了!”

說真的,怎麽感覺別人做這個動作很帥,他做出來就氣急敗壞。

單押X2了,不錯。

我深深地望了一眼亞連,又看向許琉灰,朝着他鞠躬,“謝謝許老師。”

許琉灰的眉毛輕輕擡了一下,似乎對我這樣的行為有些詫異,但幾秒後,卻又移開了視線。我甚至能感覺到,他透出的一些很輕的難過來。

猜你想說:好好一個人怎麽就學壞了!

但我現在懶得給他配心理描述,只是快步走到了亞連身邊,一把将他拉到了遠些的地方。

亞連還在生氣,嘴巴擰在一起,“我都說了我幫你!你幹什麽示弱!那種人,根本不用在意,都是一群蟲子,踩兩腳就死了。”

他的價值觀真的很樸素,他以下全部該死,他以上遲早得死。錯誤與正确在他眼中根本不重要,他甚至不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只是覺得所有人都該死。

這下我松了口氣,感謝他貧瘠的求知欲。

起碼這下我不用擔心翻車了。

但是現在不用擔心,不代表未來不用,于是我還是決定老實一點。

我按住他的肩膀,道:“亞連,我做錯了事。。”

亞連尚未說話,我便趕着低聲道:“我知道你或許不在意,但是我無法不對你不坦誠,可我又是個虛僞的人,不想讓你覺得我是那麽糟糕的人。所以我一定要為我做出的事負責,一定要承擔責任。”

“我不明白是多大的事,非要讓他們用槍舉着你!神經病!去死啊!”

亞連說到後面,刻意提高了聲音,故意要讓許琉灰聽見似的。

“他之前幫助了我,但我卻偷了他的東西。”我放輕了聲音,很緩慢地湊近亞連的耳邊,道:“當時我受傷了,身無分文,所以将他很重要的東西拿去賣了。我就是如此卑賤,為了活命什麽都不在乎,對不起,亞連,讓你看到這樣的我。”

“我已經不可能再像在十二城那樣,為了自己的理想不顧一切了,我失去了很多。無論是alpha這個身份,還是可以參加活動的身份,又或者是……站在你身後的資格。”我有些難過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又立刻抽回手,“我以為我再也不可能重新遇到你了,所以在那時,我陷入了很長的低潮期,酗酒抽煙,只覺得活着已經很難了。”

亞連的眼神越來越憂傷,望着我幾乎不知道說什麽。

顯然,他聯想到了一些影視場景。

我松了口氣,不錯,熱血青年失去理想堕落又覺醒,好一個層次豐富的人設!

許久,他又握住了我的手,低聲道:“可是你那時不是沒辦法嗎?再說了,什麽東西我買不起!就他媽一點錢而已,搞成這樣是不是窮——唔!”

亞連說到後面,又要擡高聲音,我立刻捂住了他的嘴。

怎麽還敢說啊!你要是把許琉灰激怒了倒黴的還是我!那可是結婚戒指,我偷你一個訂婚戒指時,你不差點也要搞死我!

亞連很是不滿,臉色都有些發紅。

我繼續道:“但這只是小事,就讓我接受調查吧,之後我會努力承擔的。我現在也攢了一些錢,本來是打算……算了。你還是趕緊回去吧,我怕你時間不夠,二十分鐘快到了。”

我松開手,亞連咬住了唇,“那你怎麽辦?萬一他們——”

“我沒事的,我會和許老師說清楚的,無論是刑罰還是賠償,我都會接受的。如果你實在擔心的話,回來再處理吧,可以嗎?”我頓了下,才有些尴尬道:“畢竟,我之前不也是被你救出來的嗎?就讓我承擔我的責任,讓我的良心好過一些吧。”

亞連似乎很有些被說服了,陷入了思考當中。

我又催促道:“我很擔心你和斐瑞的事情處理不好的話,會讓你受到責罵,所以趕緊回去吧。我……還等着你,等你回來救我呢。之後,我有了這個污點的話,恐怕艾什禮家裏人也不會再接受這段訂婚了吧。”

我感覺到,當我說到等他救我時,亞連漂亮的臉上有了些驕傲,而當我說到最後訂婚的事時,他立刻又顯出了些故作驕矜的不在意來。

可是亞連的回答幾乎立刻出賣了他,他冷哼了一聲,“那你最好,老實一點,搞清楚到底誰才該是讨好的人,我再考慮要不要救你,懂嗎?”

我低頭摸了摸耳垂,一臉不知道說什麽的樣子。

亞連很是滿意,終于要離開,但離開前,卻又惡狠狠地看了一眼許琉灰,放了一句狠話,“你最好清楚她是誰的人,清楚我是不是你能開罪得起的。”

許琉灰很輕地搖了搖頭,道:“你們家族應該還在等你回去解釋你們打架的事。”

亞連臉色一變,眯着眼看了他幾秒,才像個小反派頭目似的帶着護衛走了。

我正想松口氣,下一秒又被按住了,一擡眼又是無數槍口。

流淚,搞得跟要采訪我一樣。

他們押着我離開時,我看了眼許琉灰,道:“對不起,無論是什麽原因,我都不該利用你的好心。對不起,許老師。”

許琉灰再一次移開視線,閉上了眼,很有些不忍。

表态不積極,行為有問題。

表态太積極,目的有問題。

我覺得現在這樣就差不多了,于是沒再說話,只是老老實實被一群警員拷住帶走。當我們已經站到電梯前時,卻聽見身後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我沒回頭,只是低着腦袋,一副認罪伏法的樣子。

我聽見很小的喘息聲,最後才是一道含着些冷意的話音,“先放開她。”

這時,我才故作詫異又茫然地看過去,卻見許琉灰蹙着眉頭,銀色的鏈條眼鏡下,黑眸顯出了些溫順的探尋來。

他道:“我很讨厭欺騙,所以我不會給任何人第二次機會。”

我:“……”

草了,那你是來宣告我死刑的嗎?

很快的,許琉灰才道:“但是你畢竟是個omega,現在……也算半個我的學生,所以我現在給你一次機會。你跟我到辦公室,把事情完整地告訴我,我再考慮要不要将你繩之以法。”

他看向我身後的警員們。

他們立時朝他點頭,頃刻間散開了。

我咬着唇,努力擠出了眼淚,喉間幾乎要溢出哭聲,卻又吞下了。

許琉灰轉過身去,朝着辦公室走。

我打量了下警員,也小心翼翼邁步跟上去。

再一次回到了那個氛圍格外精致奢華的辦公室,但我的視角終于不是被按在角落的老鼠視角,而是個可以正常俯瞰全局的正常人。

但可惜我看完,恨不得戳瞎雙眼。

太恐怖了,好像每個東西上面都标了一個剪頭,只要動動手,就可以按F拾取。

陳之微啊陳之微啊。

三次了,哪次不是倒大黴,不能再這樣了。

你且改悔罷!

我給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設,終于克制了哪些不該有的心理。

許琉灰坐到了辦公桌前,又示意我坐沙發上。

我剛一坐下,便看見他擺在辦公桌上的相冊。

相冊中,兩人都穿着大學的制服,親密地貼在一起看着鏡頭。女方長得很周正,手裏捧着幾本書,直直看着鏡頭,很有幾分傲氣。而另一旁的便是許琉灰,比起如今的斯文溫和,那時的他還很是青澀,唇紅齒白,穿着針織毛衣與牛仔褲,害羞地看着女方。相冊旁邊,還堆着許許多多的獎章與照片,我看不太清哪些獎章上的信息,但我看見了許多他和學生的合照,但環境看着倒是不太好。

我只掃了一眼,立刻就移開了視線。

許琉灰給我倒了一杯茶,翠綠的茶湯氤氲出些熱氣。

他摘下了眼睛,揉了下鼻梁,道:“你當天,到底經歷了什麽,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和我說一遍。”

“我被政治迫害了。”我沉默了許久,才看向許琉灰,道:“我其實也不完全騙了您,我的确是從十二城來的,您或許知道,一個多月以前,十二城發生了一場暴動。”

許琉灰望着我,眼神閃爍了下,“你……參與了?”

我沒有正面回答,只是道:“我被卷入其中,恕我不能和您直說,對不起,我很難相信別人。之後,我作為唯一還留着活口的人,被人押進三城,成為一些人的鬥争工具。他們都想用我來構陷對方,所以逼迫我參與庭審。但最後的結果就是,他們都想我死。”

“我當時被圈禁在卡爾璐,是逃出來的,但最後也被發現了。和您遇見的時候,我在被追殺,而我要回卡爾璐附近的原因是,有一個極其富有正義感且善良的人,他想接應我,想幫我。”

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但是可以有很多種角度。我相信許琉灰會喜歡這個故事,他的同情心與善良,他的學識與品格,都會讓他喜歡這種逃亡似的理想主義者。

他的桌面上甚至擺滿了支教的照片,我相信他知道那些城市的狀況是什麽樣,或許他也在努力,但他的努力那樣的渺小。

擁有悲憫之心的人,總愛朝井吶喊,花費漫長的時間等一個回響。

但更多時候,等到的是虛無的空響。

果然,我看見許琉灰的眼神複雜了許多,他似乎想說些什麽,卻只能長長嘆一口氣。

“原來是這樣。”他的聲音放輕了一些,又道:“為什麽,要偷走戒指,當時走投無路了,為什麽不和我說?”

我思考了下,遲疑地看着他,最終抿了下唇,“對不起,當時,那位朋友為了幫我脫罪,想用訂婚的方式,借用他家的權力來救我。”

許琉灰怔了下,“什麽?”

我艱澀道:“沒有錯,您的戒指沒有丢,我一直讓曾經的朋友,現在的未婚夫,幫我保管那枚戒指。為的就是,有一天能和您解釋,也為了還給您。因為我知道,這是你很珍重的,佩戴了十年的戒指。”

許琉灰的眼睛閃爍了下,最終,卻再次深深呼了口氣。他微笑道:“太好了……我還以為再也找不到了它了,還好,居然還能再拿回來。”

“許老師,對不起。”我低下頭,看見茶湯裏映出了我的眼睛,它擠在一起,露出了滑稽來。我又道:“我很抱歉辜負你的信任,但是很多事,我當時确實沒辦法和你說明。即便是現在,我看似坦誠,但也有一些事,我還是隐瞞了,因為它們實在是太沉重的事。”

我聽見椅子被拉開的聲音,許久,肩膀上有了些溫度。

我看過去,卻見許琉灰在輕拍我的肩膀,臉上再次恢複了那種純淨無害的氣質來。他輕聲道:“沒有關系,我反而很開心,起碼你沒有讓我陷入些被欺騙的生氣與痛苦中。”

他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道:“我從學校畢業後,就一直在學校裏,或許因此總有些不太理解社會。也正因此,我妻子常常笑我心思單純,總是被騙。可我并不覺得好心是一件壞事,因為我相信,善良是可以傳遞下去的。”

你老婆說得對,你又被騙了。

但不是我,是你老婆。

許琉灰見我沉默,又道:“不過也正因此,我可能很有些執念,總覺得善良是不該被辜負的。所以我很讨厭被欺騙,也絕對不願放過這樣的人,對于你,我很抱歉,沒有聽你的解釋就那樣了。關于這個,我妻子也說過,我有時優柔寡斷,有時又過分武斷……”

他說着便又笑起來,眼中卻閃爍着點幸福。

行吧,愛情最美的模樣是吧。

我搖頭,“老師,你沒有錯,因為我的确做錯了事。我不覺得這是武斷,也沒有覺得你優柔寡斷,就像您說的,美德不該被辜負。”

許琉灰怔了下,又笑起來,話音放輕,“謝謝你。”

他頓了下,才又道:“但你為什麽現在在這裏呢?是你未婚夫送你過來讀書的麽?”

我點頭。

許琉灰垂眸,笑了下道:“看到你有機會上學,能和同齡人相處我也開心。”

他看我,笑吟吟的,又道:“不過亞連我并不熟悉,但斐瑞,是我很喜歡的一個學生,他很聰明、優秀、有野心,而且在我看來是個性格很好的人。為什麽他和亞連會大打出手,又為什麽他們和你關系很是密切呢?尤其是,亞連方才對你的庇護,斐瑞對你态度的不尋常。對了,校長的反饋說過,他們吵架的原因似乎與你有關。”

草了,差點忘了亞連和斐瑞的事情了,完了完了這個要回答不好我等會兒全翻車了。我看向許琉灰,卻見許琉灰眼睛裏仍是有笑,只是面上還有懷疑。

我腦中轉動了下,正想用好朋友之間的争風吃醋搪塞一下,但下一刻,卻又聽見許琉灰道:“或許你不知道,亞連的叔叔,與我是同窗好友。所以當他安排你進學校時,我是知道的,我很好奇,你的未婚夫到底是誰?”

我愣住。

媽的不是說讀書人都是傻子嗎?

這也不好糊弄啊!

這人居然在套我話!

我意識到,這比我意識到的翻車更嚴重,因為這像是一顆懷疑的種子。

完全不相信與完全相信都可以利用,唯有不完全相信才最恐怖,因為你永遠不清楚自己踩在何處就是雷點,只能日夜思考。

我額頭沁出了些汗水,正在我遲疑之間,許琉灰卻又體貼道:“這些,難道就是你說的,不方便回答的問題嗎?沒關系,我只是有些懷疑,但沒有逼迫你回答的意思,這是你的隐私。只不過,我會覺得……你方才的話,都是假的。”

這一刻,我感覺到,寒意從腳心升騰起來。

這個啊,這個,就是,咱就是說,它,這個很難解釋。我說了你也不懂,我就是,我覺得吧,它就是,啊這個……

我腦中盡是一堆胡言亂語,嘴唇有些顫動,感覺冷意讓我的手心都是汗。

許琉灰靜靜地看着我,有些失望,“所以你還是騙了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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