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十
第10章 十
“奴婢參見殿下。”
“魏姑娘快請起。”
魏婉擡頭直起身,視線才随之近距離由下至上,掃視卞如玉。黑色綢衣閃爍粼粼光澤,他有意遮掩,卻仍因領口偏低,裏衣未扣,無意露出一片犄角大小的肌膚。
高梳的發髻襯得肩寬頸長,昨日被揭穿,今日索性不再扮,不抹粉不畫烏青眼,大大咧咧在魏婉面前展露真容。
黑色罩衣內,從胸口到脖頸再到面龐,魏婉入目之處一片雪白,而修長脖頸上頂着的一張臉卻又眉目如畫。她不由自主呆呆盯了一會,意識不妥,急收目光。
魏婉垂首,記着自己這回來的目的是讨好卞如玉。
卞如玉也這麽認為,甚至篤定魏婉方才的呆怔是在算計,旁敲側擊道:“怎麽,魏姑娘有心事?”
魏婉含笑擡頭:“方才細瞧殿下的氣色好了許多,甚是寬慰。”
“有魏姑娘親手喂粥,本王當然好得快了。”
魏婉速速又低下腦袋,慶幸屋內悶熱,不用怎麽憋氣就能“羞紅”臉。
“殿下——”她喊得嬌嬌糯糯,兩字轉出四個調子,“若能助殿下早日康複,奴婢願意頓頓喂粥。”
卞如玉忍不住笑了兩聲,回道:“聽姑娘這麽一說,本王頓覺好了大半。”
魏婉心道撒謊,房中熏藥一味未減,他根本不打算迅速康複。
“說笑了。”卞如玉忽輕飄飄續道,面上笑意不減,“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慢慢來吧。”
魏婉翹了翹嘴角:“‘百病生于疾、止于音’,五音可療疾,”說着說着,垂首似羞怯,“奴婢給殿下彈些曲子聽吧。”
卞如玉不想聒噪耳朵,但又早瞧見阮,早琢磨出來,促眸微笑:“那……勞煩魏姑娘了。”
他落在魏婉臉上的目光假意再添三分感激灼熱:“本王——”慢悠悠拖長語調,“最喜歡聽的,就是這阮琴。”
呵,她還真是煞費苦心。
魏婉一心要讨他歡心,亦深情萬千望去,兩人目光在空中勾住,纏綿纏繞,恨不得拉出絲來。旁邊圍觀的阿土詫異得瞪大眼,差點恍覺自家殿下與樂姬雙雙情根深種。
魏婉起手,一隊滿載而歸的漁船經指弦描繪,活潑歡快。
卞如玉撇唇角,《漁歌》,又是徽調。
他本該像頭兩回那樣,聽到最喜歡的曲調,喜不自已,但事不過三,倘若第三回還演,就無趣了。
卞如玉心竅飛轉,很快想出一個捉弄魏婉的點子,挪了挪身,故意擰眉啧嘴,似不耐煩。
魏婉一心二用,手上彈着,眼睛留意到卞如玉的索然寡味。
怎麽不高興?楚王不是最喜歡徽調嗎?
再說,宮調入心經,最是清心除煩,通體舒暢,卞如玉怎麽返其道行之?
奇怪。
難道是不喜歡《漁歌》?
記得上回彈的三首曲裏,他反應最激動的是《柳枝》,曲音一落就迫不及待誇贊。魏婉彈完一曲,起身行禮:“奴婢再彈首《柳枝》。”
卞如玉沒回應。
魏婉坐下,擡手眼看指尖将要觸弦,卞如玉不緊不慢道:“等等。”
魏婉“詫異”看去,卞如玉眉彎眼笑:“姑娘就只會這幾首曲嗎?”
他也記起了自己那天的戲,但絲毫不怵。
魏婉沉默。
卞如玉趁勢追擊:“《柳枝》、《漁歌》、《鳥歌》、《太平樂》,”他幽幽細數,“徽調四大名曲。本王的确偏好徽調,但五音各從五調出——”話鋒一轉,卞如玉歪頭:“姑娘既然想用五音療疾,是不是該彈點別的調子呢?”
魏婉隐隐覺着不妥,要真講究五音五調,徽音火調才使用絲竹弦樂,演奏其它調子,需用別的樂器,而非阮琴。
“殿下所言極是。”她溫柔附和,又小心翼翼詢問:“奴婢彈首宮調?”
卞如玉笑着點頭。
魏婉百依百順,起勢彈奏宮調《秋月夜》,一輪明月逐漸升起,遙挂夜空。
月如鈎,皎皎不染霜露,卞如玉臉上的笑卻漸漸隐入,仿佛挂了霜。
曲至一半,魏婉尚未彈完,他就長籲一口氣。
發聲清晰,魏婉聽見,卻若未聞,直到一曲彈完,卞如玉也接着籲了兩三回,她才面露疑色:“殿下,怎麽了?”
卞如玉指尖摩挲:“嗞——本王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怕講出來姑娘嫌煩。”
魏婉心道那就別說,面上卻無絲毫不耐煩,繼續扮演解語花:“殿下怎會這樣想?只要是殿下說的話,無論如何,奴婢都不覺煩。”
“那就好。”卞如玉嘴角幾不可察地扯了下,“本王忽然想到,宮調是土音,用阮琴……好像有點不合适。”
呵——魏婉心底冷笑,怪不得剛才覺得不對勁,敢情卞如玉在循序漸進挖坑。
“殿下說的是,”魏婉如其所願,躍入坑中,“宮調土音,的确應該用土做的樂器來演奏。”瞧着卞如玉面上明顯越來越開心,魏婉驟轉話鋒,“殿下您有這有埙或者缶嗎?”
卞如玉神色微僵:“怎麽,你會?”
魏婉心裏緊張的發抖,最早藺昭請的樂師教練氣息,吹過那麽一回埙,至于缶,還從未接觸過——但她以前經常敲鑼,應該能融會貫通。
魏婉強壓心虛,面色篤定,沉聲流利:“會的。”
卞如玉沉默須臾,轉望阿土:“阿土,府裏有埙和缶嗎?”
阿土張嘴,這樂器上的事不歸他管,可不清楚,但要認真找肯定能在庫房找着。阿土正要如實回禀,卞如玉卻轉回頭,沖魏婉勾起唇角,如勾柳枝,聲音則似一只脆響黃鹂,直飛枝頭:“本王府裏好像沒有埙缶,但記着有一只金鑼。”
再一次正中下懷,魏婉自己都驚詫這好運氣。
卞如玉見她失神,以為不會,扯嘴角笑:“是這樣的,本王想着土音剛才已經聽了,不必麻煩魏姑娘重複,單再聽些金音木音,就夠了。”
“希望魏姑娘不要嫌鑼聒噪。”
魏婉心道你也知道鑼吵啊,面上卻懇切搖頭:“不會不會,鑼聲金音入肺,殿下咳嗽,正好療愈。”
卞如玉莞爾。
“只要能治殿下的病,就是聽天打雷劈奴婢都願意。”
卞如玉笑容僵了一霎,繼而重浮笑意,下令道:“阿土,拿鑼來!”
阿土步履如飛,事實上他的确是飛檐走壁,僅一刻鐘不到,就取回一只金鑼。
魏婉提鑼持槌,深吸口氣,這是卞如玉自找的,他求仁得仁:“哐當——”
敲得卞如玉眉心一跳,耳中嗡嗡。
魏婉只會一首,且多年未敲,起手兩、三下,略顯生疏,但到後面茫然感逐漸消失,手完全憑借記憶敲擊,她才發現,自己從來不曾淡忘。
不由生出一反守為攻計。
演奏得越來越認真、沉浸。
卞如玉滑了下喉頭,鑼乃戰前鳴金之聲,本該清麗高亢,铿锵雄偉,甚至夾雜悲壯,魏婉的鑼曲卻從頭至尾,只聽出熱鬧讨巧之意,他腦中不自覺浮起街頭猴戲的場景。
一曲奏罷,忍不住發問:“你打哪學來的這曲子?”
“未入相府前的謀生手藝。”
卞如玉倏地坐直:“你該不會是耍猴人吧?”
他第一回正視那張奴契,她是六年前入的相府,那再往前推,她才十一、二歲,小小年紀,演猴戲得有人教,有人帶。
是她父母麽?
“祖傳的手藝?”卞如玉追問。
“不是。”魏婉搖首,“奴婢父母原是壽州佃農,災荒年年淪落至流民,跟随人潮逃難京師,但路上父母兄弟都死了,唯餘奴婢茍全。”
卞如玉挑眉,第一反應她在編故事。
乞哀告憐?
他可不是菩薩,不吃這套。魏婉那一大段話卞如玉左耳進,右耳出,只聽進去“壽州”二字,漠然思忖:那是哪裏?
須臾,想起來是淮西治下的某處小地方。
卞如玉垂眼,眸色轉暗,魏婉接下來的話聽進耳朵裏:“那時候京師裏流民多,奴婢跟着大夥一起混日子,有粥搶粥,沒施粥的日子裏,就敲這鑼曲賣藝。”
卞如玉掀起眼皮:“你賣什麽藝?彈阮?”
他這才發現眼前的魏婉脖頸伸直,面色平靜,并無賣慘獻媚态,甚至連之前的楚楚可憐,弱不禁風都不見了。她的雙眸是兩潭靜水,無波無瀾,沒有眼淚。語氣平和,不作傷感停頓,仿佛講的是聽來的,不相幹的故事。
起風了,刮進水雲閣,魏婉的話随風飄散。
卞如玉呆怔片刻,嘴唇細微張合,目光卻始終未從魏婉臉上移開。
他忽然悠悠地想,也許她說的是真的……
又有一霎,錯覺她在同他平視。
“那時候哪會彈阮,什麽能逗樂諸位老爺就演什麽,”魏婉微笑,“翻跟頭,劈磚,滑稽戲都演過。也沒誰教,都是一個人率先想着演,餘下的人紛紛效仿,反正我學得快。”
“一般錢都好讨,就有兩回遇上故意刁難的,一個讓鑽胯,另一個讓吞狗.屎,才給——”
“好了。”卞如玉硬邦邦打斷,偏頭命令阿土,“去取支竹笛來。”
竹笛木音角調,金音就此揭過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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