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卅
第30章 卅
“你別回去!”魏婉心知不可阻攔, 卻仍沖口而出。
梁徹揮臂生風,主動将石門關閉。
他越這樣,魏婉越心中有愧——梁徹是為了她才犯險, 這一去龍潭虎穴, 不知能不能保全性命。
有那麽一瞬間,魏婉甚至想到去求卞如玉幫忙, 但下一剎卻又清醒,她在卞如玉心裏沒那麽重份量。
魏婉皺眉抿唇,難掩不忍和焦憂。室內另一人,梁徹的知交公孫明方,卻始終面沉如水,不曾轉身送別。
他淡漠的目光一直凝在魏婉臉上。
魏婉還是第一回見公孫,确切來說是見相府任何一個人殺人, 包括對眼下這間卧房,她都産生了疑團重重, 莫可名狀的畏懼。
但自知不能表露, 免惹公孫疑心。
魏婉左挪半步, 從追梁徹改成湊近公孫, 隔着半身,逆着滴下的血水往上看——公孫前胸後背和四肢全是深長傷口,連右頰都翻着皮肉,她數到三十幾道就不忍數下去。
看來他冒充藺昭不僅是去赴約,還是去殺人。
“我幫你……處理下傷口?”魏婉小心翼翼詢問,這是六年裏她和公孫講的第十句話。
公孫兩瓣唇像塗了漿糊,牢牢粘緊不分開, 鼻息吐納,仍凝眸魏婉, 像一只黑夜裏的獵豹盯緊獵物。
他剛才手刃了十七條人命,已經興起,胸腔內那股嗜血的沖動壓不下去。他想起前些日子,藺昭得知魏婉生病,一連追問線人許多,雖然主公養氣不上臉,雖然後來也關心了梁徹近況,但他覺得,主公在欲蓋彌彰。
不如趁現在這個機會把魏婉殺了,助主公絕情斷愛,成就大業。
公孫明方空着的那只手,四指做了個探手腕的動作,袖箭方才已經賞給別人了,劍也卷了丢了,但他還可以手刀、勒脖、捂口窒息……公孫想着眼皮打架,恍恍惚惚要往前方,魏婉身上栽,卻又立住,搖晃兩圈,向後栽倒,在失去意識的前一霎,他心裏想的仍是“讓她不明不白做個死鬼”。
撲通——
魏婉楞了一下,上前查看,公孫明方因失血過多昏迷。
魏婉對公孫這人并無什麽好感,卻始終記得梁徹前不久才囑咐的話,“我把你托付公孫”。
反過來,也一樣的。
梁徹也會把公孫托付給她。
魏婉搖搖頭,起手把公孫的身體擺直,然後去拿床頭櫃裏的藥——他這麽多傷,一瓶金瘡遠遠不夠。
魏婉順道翻了下面兩個抽屜,裏頭有一套疊好的男人衣裳、鞋襪,還有把匕首墊在包袱布上面。
魏婉将匕首連同金瘡布條一并取出,在距離公孫一臂遠的地方蹲下——不能再近了,不然血會濺到自己身上。
沒得洗換,那套幹淨衣裳得留給公孫。
魏婉救人一般不考慮男女大妨,上手就剮公孫血衣,左袖好脫,到右袖卻發現他哪怕昏迷了,仍緊緊攥着首級的頭發。
魏婉扯了兩下,公孫仍不松手,她只好兩手齊上,摳開公孫手指,再掰,才将他的手和首級分離。
接着,用匕首剜去腐肉,再上金瘡止血,她不自禁想起那些幫藺昭上藥的歲月,他趴在床上,扭着脖子回望。
她嗔怒,揮臂:“不要回頭!你一動我就上偏啦!”
他依然含笑回頭。
魏婉下手不自覺加重,剜去公孫一大塊肉。
她回過神來,趕緊收手,還好昏迷的人不會覺痛。
處理完就開始灑金瘡藥粉,除了臉沒法包紮,其它地方都用布條纏好,外面套上幹淨衣裳。
魏婉手腳麻利,全部做完公孫仍未醒,她在房裏快速過了一圈,除了床頭櫃的東西,家具和被褥都是最尋常的,沒有任何蛛絲馬跡。
她甚至連牆壁和櫃子背面都檢查了,沒有記號。
魏婉蹲下來,大着膽子和那頭顱面對着面。
是個不認識的老頭,閉着眼,滿臉皺紋。
這間可以稱之為據點的密室裏沒有新線索,相府的人到底在做什麽?
魏婉坐上床沿,覺得還是只能從雉雞和昴星入手,都是雞,是什麽象征麽?
她記憶裏好像有一分熟悉,但死活想不起來。
魏婉擡手揉眉骨,無意瞥見公孫還在昏迷,被她之前一通盤弄後四腳八叉,仰面朝天。
沒辦法,他這人瞧着不胖但全是筋肉,沉甸甸,根本無力搬上.床。
又想,自己該做的都做了,這密室裏沒別的藥,醒不醒得靠他自己了。
魏婉歪頭,好像還是第一次看見公孫閉着眼睛。以前在相府走動,一大早天才蒙亮會遇着他,三更半夜也撞見,這人不知道是不是跟藺昭一樣睡眠不好,成天游魂。
他這會阖上雙眼,就沒睜眼那份冷漠了,靜谧安詳,眼簾下長長的睫毛甚至有幾分溫柔,仿佛在補前半生欠的所有覺。
魏婉坐直後仰,相府裏屬梁徹睡眠最好,在哪都能倒頭睡,但以後怕是難了。
她剛嘆氣出口,公孫倏地從地上坐起,這聲嘆息轉瞬被吓成倒吸一口涼氣。
公孫明方坐起後第一個動作,是擡手抓自己領口,接着摸自己胸口——衣裳換了,傷口全處理好,雖仍隐隐作痛,但比之前好受多了。
他繼續盯視魏婉,眸若深潭,不辨其意。
“你……你醒了?”
公孫不答,良久站起,徑直拉開床頭櫃最底下的抽屜去取包袱布,掃見匕首的位置有那麽兩厘變化,眸色驟厲。
少傾,公孫擡手,指尖撫及肩頭魏婉手重剜多的那一處傷口,眸色才重緩和。
他抽了包袱布打包頭顱,看樣子要把這首級帶去哪裏付命,頃刻包好,打結,正準備擰起,魏婉擡手:“等等!”
公孫默默看向她。
“你這樣太明顯了,這個輪廓一看就是腦袋!”魏婉從抽屜裏捧出一抷物拾,在公孫旁邊蹲下。她用幹淨襪子包了兩瓶金瘡藥,左右塞在首級旁邊,包袱的形狀就變了,單從外看猜不出來。
魏婉為了方便動作,塞的時候挪腳側身,公孫就跟着她轉脖子,視線一直在她身上。
“好了!”魏婉拍拍手,退後重坐上床沿。
半晌,公孫提着包袱,竟也坐上.床,與魏婉隔着半臂,用沒有任何感情的聲音問:“我要走了,你走不走?”
這是他今日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走啊。”魏婉爽快回應,這裏沒有幹糧和水,不走只有等死。
公孫明方再看她一眼,輕緩推門,人已經站到室外,仍拉着石門,等她出來。
魏婉盡量不讓他久等,躍了一步,跳出來。
公孫關緊石門,還推了兩下,确認推不動,才将凹槽內的磚瓦打亂。
神神秘秘,魏婉既好奇又忌憚,也只有梁徹會帶她來,要換做公孫或藺昭,一輩子都不會透露半個字。
魏婉後退半步,和公孫一前一後通過甬道。
到了如井的水缸中,公孫一躍飛起,撐開缸蓋上到地面,繼而伸脖頸俯瞰。
地底加上水缸足有兩人高,不太容易爬上去,但魏婉沒有開口麻煩公孫,自己手腳并攏往上蹬,一開始地底還好,到上半段缸壁,滑溜溜沒得抓的地方,瞬間重滑到底。
如此連着失敗了兩回,魏婉仰望公孫冷冷的眉眼,心道:完了,他要不耐煩蓋上缸蓋了。
下一剎,公孫卻重新躍下,衣袂飄飄,虎口鉗住魏婉手上,帶她飛起,同時神色凝重抿了下唇。
落地,蓋上缸蓋,公孫繼續提頭走,距離圍牆兩步時,陡地止住。
他回身挑眉,默然詢問跟上來的魏婉:這個也躍不過去,對吧?
翻牆她還是會的,魏婉越過公孫,就要上手攀爬。公孫晲她一眼,往左疾走兩步,打開大門。
可以直接走出去。
魏婉讪讪瞟向公孫,他卻依舊面無表情。
魏婉率先跨出門外,公孫緊随其後,鎖上宅門。他準備別過,開口欲道“後會無期”,卻有兩男子自巷口奔來,還朝後回頭揮了下手:“在這,追!”
魏婉心道看清沒啊,就說在這,她看向公孫明方,眼神詢問:現在是逃,還是裝路人?
公孫明方皺眉,剛才應該快點道別的,就不用管她。公孫撒腿,魏婉會意,跟着他往反方向跑。
後面追趕的男子越來越多,連淨德寺都跑出一位舉着大砍刀的,公孫明方見狀側身擋住魏婉,一拳擊向那舉刀男子胸口,接着折腕奪刀。
有了兵刃,公孫明方護着魏婉且戰且退,拐入淨德寺旁小巷。夕陽漸落,巷口灑金,魏婉卻絲毫不覺美,因為另一端也湧出許多男子,從夕照中殺來。
魏婉調整站位,與公孫背對背,各對巷口兩端。
公孫扭頭看了她一眼。
兩側牆上,也開始有殺手躍下。
“我的還是你的?”魏婉忍不住問,這是第十六句話,一天說的比一年還多。
“你的。”公孫語調起伏,終于有了點人氣,但也是沒好氣。
其實同卞如玉不歡而散後,麗陽已經下令終止追殺,但京師偌大,這一片殺手都還未收到新命令。
魏婉不知實情,公孫更不了解,魏婉躲避之餘,見公孫單手奮戰,便好心道:“我幫你拿着包袱?”
這樣他能雙手禦敵。
公孫不作回應,直接拒絕。
人單勢孤,加之身上有傷,他漸落下風。
殺手一刀砍下,差點劈上魏婉天靈蓋,公孫喘着氣幫她格擋,兩刀相接,同時震顫,魏婉耳畔響起锵锵轟鳴,戰場的凜冽肅風刮過耳面,刀刃随聲反射一道又一道寒光。
公孫深吸口氣,突然再次伸手,用提着包袱的那只手牽住魏婉,包袱搖晃,頭顱打在她小臂上。公孫縱身飛起,一把長刀左劈右砍,殘影陣陣,恍惝離合,迅疾如妖。
眼前就要殺出重圍,突然眼前又多出兩排殺手将路堵住,一切瞬回原點,仿佛剛才做的都是無用功。
不能洩氣,魏婉特意維持好堅毅神色,才去瞥公孫。公孫只直視前方,再吸口氣,重躍如飛。
他殺紅了眼,對方卻怎麽越殺越多,公主府的暗衛仿若牛毛,拔一撮一吹,又添許多。
魏婉身上有些發軟,公孫亦神色漸黯。
眨眼又圍上來一圈新的殺手,公孫突然松開魏婉的手,她心一揪,這是要放棄她了嗎?
公孫朝魏婉深深投來一眼,而後決然回頭,自此獨自禦敵,不再相護魏婉。麗陽的殺手皆是練家子,揮向魏婉的長刀招招不是沖的喉嚨,就是戳的心房,魏婉躲了幾回,便已力竭,又一殺手舉長劍劈下。
魏婉前胸後背盡被冷汗濕透,衣裳緊貼肌膚,掌心的汗滑得握拳都握不住。瀕死前她恍惚記起那個清冷月夜,卞如玉揚起下巴厲聲呵斥,“麗陽公主的酒,是你這個賤婢可以擅接的嗎?”
原來他不僅僅是做戲給麗陽聽,他說的真話。
她太幼稚了,當時沒有領悟。
倏——
耳畔風響,殺手喉頭突然被射穿一支羽箭,赤血即刻奔湧。
他舉着劍一動不動,仿佛被定住,接着睜着兩眼,身體僵直朝前傾倒,魏婉趕緊左滾半圈躲避。
轟——
殺手倒地。
魏婉坐起回望,身後不遠處,楚王府侍衛排成三行,個個高大精壯,目光如炬,中央簇擁的卞如玉側身坐于椅上,一手握弓,一手張弦,仍保持着射箭的姿勢,一雙眼鷹視狼顧,耀眼金冠下兩條垂縧因風揚起,一同吹起的玄色袍角,織金的瑞獸因扭曲折疊變得猙獰。
魏婉緩張雙唇,圓眼睜大,怔怔凝視,心下一片愕然。
兩側高牆上現身成排弓箭手,将麗陽公主的殺手逐一射殺。斑駁灰白的牆壁濺開朵朵紅花,幽徑血流成渠。一名殺手千難萬難逃出巷口,卻被趕上來的阿火橫砍一劍,頭顱落地,滾落數圈到淨德寺門口才停止,
咚——咚——
寺廟的暮鼓敲起,夕照佛塔,繁華盡頭,三千金光。
公孫明方早溜不見。魏婉起身挪向卞如玉時,站着的除了楚王府侍衛,只剩她一人。
她緩緩走向卞如玉,鼻子嗅到的全是血腥,她不知道自己臉上有沒有血,反正鬓發是亂的,發絲一直往口裏吹。
距離卞如玉只一臂距離時,她突然怯了,擡手慌忙整理儀容,打算将亂發勾到腦後再拜,然而輪椅上卻伸出一只手,不由分說将她拉入懷中。
卞如玉滾燙的胸脯抵粘着魏婉,一絲縫隙都不想有,今晚的夕陽烤得他心急如焚,只有展臂圈緊、抱緊,貼緊,才能稍微踏實些。同時他心裏有個小人在不住叫嚣:完了!本王完了!
他清楚自己的沉淪,下巴卻在魏婉肩頭蹭了又蹭,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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