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番外】我的一個半妖朋友
【番外】我的一個半妖朋友
我叫玄乙,是一只燕子精。
“冷,好冷。”風雪無情,像針一樣刺着,肆意鞭笞我已經青綠的皮膚還不夠,還要張牙舞爪地從毛孔刺進骨髓。
呼呼呼——
不斷刮下的白雪為大地披上冰冷綿柔的絮被,攜着風,莫名讓玄乙想起了母親的耳語。
“好困啊……”睫毛上的白雪輕輕,眼皮卻不堪重負地叫嚣——好沉啊!快閉上眼歇一歇吧。我心裏雖然一個勁兒地替自己打氣,激動地想要搖醒肉身——玄乙!你不能睡!
但如同鵝毛搬起泰山,無能的困獸撫着鐵籠哀嚎,我的靈魂尚且清明——可我動了動手,發現手指已經僵硬到麻木,我心知此劫未過,吾命将休……
“我應該是洪荒第一只化形失敗還凍死在寒冬的燕子。”閉眼前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自嘲地喃喃出口,想到二姐刻薄尖酸的嘴臉,不屑地對她說。
“玄乙,不安天命只有死路一條。”
沒想到當日自己嗤之以鼻的話,竟一語成谶。
再次醒來之時,我是在一個貧瘠簡陋地山洞之中和我想象中的的六道輪回,陰森莊嚴的黃泉地府并不相同——倒是很像人族部落中的居處。
“我……轉世了嗎……”
“呵。” “據我所知,妖是沒有轉世輪回一說的。”
玄乙睜開眼,緩緩地偏過頭去,看向眼前人吓了一跳——金色豎瞳!很危險!緊張的她一下子就将床單攥在手中。玉京子盤腿坐在蒲團之上紋絲不動,眼也不眨一下,直勾勾地看着剛剛醒來的玄乙。為了表達善意,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睛裏卻毫無感情,很是冰冷。
“別怕,我沒有惡意。”玄乙壓下心中的恐懼,勉強地擠出一句小聲的。“謝謝。”
後來我的身體的逐漸養好,我才知道這個眼睛裏總是沒有情感,實際上十分善良的少年竟然是半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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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眼睛和名字,完全看不出來玉京子你竟然有一半是蛇妖呢。”玄乙盤腿坐在床上,笑盈盈地看向玉京子。聽我的話他并沒有感到冒犯,也沒有一絲愠怒。
這些天的相處,我完全知道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他總是不分晝夜地盤坐在蒲團之上,垂眸靜坐,眼裏滿是慈悲。我未見他邁出洞門一步,也不曾見他翻閱什麽典籍經傳,卻總能在他臉上看到仿若見到衆生的憐憫,那抹寬容欣慰的淺笑。
“我的名字,并非說的是出身。玄乙。” 半晌過後,垂眸精思的玉京子回過神來,冷不丁地向我解釋了這麽一句話,還不等我反應過來他想說的是什麽意思,他便好心地替我解釋了。
“玉京,是闡教聖人的居處。”
出去游歷一番之後,我見慣了洪荒大陸上的各種疾苦之時。不少族人茹毛飲血好不兇殘,更加堅定了我拜入截教門下,尋求上清聖人的庇護的心。說實話,讓我想不到的是玉京子。我雖然知道玉京子心誠,但是我沒想到他心誠到如此地步——甚至因為我與他争辯這件事,竟然在他素日靜如陳潭死水的眸中,看到波瀾。
“什麽?你要走着去昆侖?”
我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是震驚的,更是無語的。我覺得玉京子一定是瘋魔了,雖然玉京子生性有些孤僻,但是未嘗沒有聽過元始聖人風姿綽約這件事,或許只是癡迷聖人容顏——可當他真的一步一步開始走向昆侖之時,我知道或許是我之前對他這種一心癡癡的虔誠理解的過于狹隘。為了仔細觀察他,也為了不讓我的救命恩人死在路上,我化作原身飛在他前面替他引路,他每走一步,我就振翅一次。
“三萬零一……三萬零二……” 直到四萬多步的時候我實在累的不行了,不留神身子一斜,從空中落了下來。
“玄乙,你不用陪我一起的。”蒙上眼睛的玉京子更有個幾分仙資人性,我被他托在手中,迷糊糊地眨了眨我的豆豆眼,只覺得玉京子好親切,一種熟悉地暖意洗滌這我的經脈,讓我想起來被他救回來那次,也是這股溫和的神力,讓我以為進入了輪回——仿若萬物新生之時,忘煩憂,脫苦海,一片欣欣……
“玉京子,我現在覺得你更符合玉清聖人的道了。”我留下這麽一句話後就駕雲離開,回頭看他的時候,見到玉京子無奈地搖了搖頭,我心中很是不解,全當是他覺得我孩子心性罷了,從未多想。在我看來,他這種溫順親和的神力,斷不是上清聖人——敢叫日月換新天的道。
我的朋友很幸運,因為他的真誠和勇敢獲得了聖人青眼,而且因為我倆當初靈機一動的小設計,他在昆侖過的順風順水,我曾經小聲地問他。
“玉京子,你心虛嗎?” 他急忙拉過我走到角落,左看看右看看,長舒一口氣後輕輕點了點頭。每當我倆鬼鬼祟祟地湊在一起,聽他說最近他的事情,不是和截教師兄接觸,就是同自家師兄比試,偶爾還要去見我的師尊,我沒有一點兒的羨慕,每次都聽得一身冷汗。
夜晚睡夢之時,我夢見二師伯眼帶殺氣,冷冷地看着玉京子,手中的八寶玉如意狠狠砸下,玉京子頓時灰飛煙滅。
“孽畜受死!” “不——”我猛地從床上坐起,大口喘着粗氣,左右看看發現是一場夢,這才長舒一口氣。每當我噩夢驚醒,我都起身來到床邊,對着太陰娘娘淚流滿面的忏悔——我們當時的出發點真的很單純,希望娘娘保佑我們倆平安無事。
巫妖決戰之後,我和玉京子聚在一起唠唠小磕。玉京子前日總是悶悶不樂,若有所思,想到巫妖大戰,我笑着安慰他。
“玉京子何必為曾經排擠你的人難過呢?” 誰知道他搖了搖頭,向我解釋。
“他們從未難為過我。我只是在想有關天道的事情……還有玄乙,巫妖都是可憐之人,不過更可憐的是那些無辜受害的人族。” “嘿嘿,玉京子不愧是半妖,兩邊你都很在乎啊!” 我嘿嘿一笑,并未将這件事放在心上。
自從上了昆侖之後,玉京子相比之前整日在洞中打坐,如今他活潑了許多,每有空閑有着共同秘密的我們就聚在一起,大多的時候是我喋喋不休的說着,說到他感興趣的事情的時候他才會發表一下看法。
“其實廣成子師兄很好的。”
在我第一百二十五次向玉京子抱怨廣成子這人不太行的時候,他終于舍得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頭來,無奈地攤了攤手。
“哼!玉京子當然護着他了,明明他對我們截教,尤其是我,看起來很有意見一樣。” 我不滿地輕哼一聲,想到廣成子總是用警惕防備的眼神打量自己,就很是心煩——什麽啊!都是聖人弟子,他拽什麽啊!
“這樣吧,你想不想去通天身邊?”玉京子沉吟了半天,冷不丁地突然說道,當時的我,都來不及去想一向知禮懂事的玉京子,為什麽會直稱師尊名諱。滿心歡喜的我連連點頭,因為玉京子笑着告訴我, “這樣子日後廣成子再冒犯你,你就可以直接同師叔告狀了。”一想到廣成子日後見到我要恭恭敬敬,我不勝欣喜。
他這樣不偏不倚的賠禮我很滿意,果斷的擡起手同他擊掌,激動地說道:“一言為定!” 當時他認真地說道:“我從不說謊。” 我心裏偷偷嘲笑他——玉京子啊玉京子,你忘了我們是因為說謊才達成的共犯關系吧!
看着師尊擺下誅仙劍陣,我心裏隐隐是有些後悔的——廣成子失手打死了多寶師兄的弟子火靈聖母,來我教奉還金霞冠,本是恭恭敬敬,相安無事。不知道是誰覺得廣成子一臉淡然的樣子很是無禮,我在人群中不屑地嗤笑一聲,心說他這人就那樣,看誰都一副淡然的樣子。
誰想我這一聲引出了一些陳年往事——當初我和廣成子吵架,他罵我是披毛戴角,濕生卵化的野蠻丫頭,突然上升到了火靈聖母和整個截教的身上,一下子點燃了我是師尊随着封神起後就積壓的怒火。我已經不止一次聽到師尊小聲吐槽二師伯跑到玉京山什麽都不管這件事,隐隐約約還聽見我那位閉關朋友的名字。
“玉京子……”站在師尊身後,我持着羽扇,愣神看向他,不敢相信他竟然摘下了白綢,跪在二師伯面前坦誠了一起,我忍不住偏過頭去,閉上眼——噩夢中的一切竟然成真了。
好在二師伯是有些護短在身上的,大概是真的喜歡玉京子吧,沒有當場就用玉如意把他拍成爛泥。我剛送了一口氣,就見玉京子縱身跳進了誅仙劍陣當中。
萬籁俱寂,只有我的哭聲最大,手中的羽扇被我随意地扔在了雲床,我撲在雲層之上,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眼前被淚水糊的始終是白茫茫的一片,就像是我瀕死那天眼前的景象。
我心裏實在難過的很,哭的背過氣時我仰起頭,玉京子留下來的雪是那樣溫柔和記憶裏滿是絕望的雪一點也不一樣,反倒是想他救我時溫柔的生機。
“對不起,對不起。”我腦袋空空一片,只有力氣反複喃喃這三個字。在今日我才明白玉京子前往昆侖時搖頭的含義,我才知道巫妖決戰之後他并非是賠禮,更明白——他從不說謊……
我大概不是一個合格的朋友。
當我醒來後已經變回了原身,那日雲床之上我過于失态,師尊開恩,并沒有将我逐出宮去,而是罰我從此來往碧游昆侖,充當報信的使者——說實話,我并不開心,尤其是前往玉京山的時候。
我眼看衆人都因兩教和樂,皆大歡喜,為玉京子最終證明了自己的道替他高興。可我高興不起來,我的心裏莫名發酸——我好好的朋友,變成了口不能言的封神榜,還不如變成當初那個整日盤坐在洞中的精致木偶。
同樣不開心的還有廣成子,因為這件事達成一致的我們倆莫名地和好了,他嘆息一口,看起來同樣不解。
“為什麽還沒有教會他,不要考慮別人……”
我帶着疑問來玉京山喊師尊回家的時候,看向發尾變成銀白色的二師伯,一時間忘了行禮,直到他擡眼看向我。
“玄乙見過二師伯!” 我急忙彎下腰恭敬地行了一禮,目光下移,我瞳孔一縮——玉京子!
二師伯并沒有怪罪我的失禮,反而不知道想起來什麽,喃喃自語道:“玄乙?” 随後竟然将懷裏的封神榜遞給了我,我雙手平托恭敬地接下,忍不住又失态地落淚,眼淚滴在封神榜上,我急忙用袖子擦了擦臉,将封神榜還了回去。
師尊牽着我的手出了玉京,我回過頭看向一臉落寞的二師伯,鼻尖不争氣地一紅,淚珠子不要錢地往下落,心裏堵堵的,我仰臉看向師尊,他同樣是一臉落寞。
我知道,我沒有朋友了——
而封神榜,只能稱作封神榜……不是我的半妖朋友,不是那個天地造化的玉京子。
天道不仁。
會有甜餅番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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