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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許青沉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走動聲吵醒,他壓下起床氣,先去浴室間洗漱一番,出來後徑直走到客廳。

他住的地方很大很寬敞,市中心最高檔的獨立公寓樓,客廳一排落地窗,每天清晨都陽光充足,雖然沒幾件家具,但裝飾的頗為迷人,屋裏除了那些畫最顯眼的就是非洲工藝品,好幾尊雕像,高約一米,都是擁有古銅色肌膚的男人單手握着一根棍子,神情嚴肅銳利。

屋子中央還有一只碩大的坐墊,許青沉有時候站累了會盤腿坐在地上搞創作。

除了畫畫他每天還需要吃飯,靠窗的位置留了一張方形的餐桌,此時上面已經擺好了他愛吃的鳕魚餅,以及一杯冰檸檬茶。

他信步走過去,悠然地坐下來。

就在他拿起鳕魚餅的時候,一位模樣和善的阿姨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正用一種無奈的眼神看着他。

阿姨是他聘請的小時工,年近五旬,體态發福,可精氣神十足。許青沉不會将別人給予的善意當作應有之物,他曾經誇贊阿姨有一顆金子般的心,阿姨聽了之後很感動,對他的生活介入更深,開始關心他的作息和身體,這讓他感到很不舒服但又不想傷阿姨的心,從此他就再也沒敢誇過阿姨。

“許先生。”阿姨開了口,語氣還算溫柔。

許青沉誤以為她又要唠叨,含糊地答應一聲就不停的往嘴裏塞東西,頭都不擡。

阿姨接着說:“有電話找你。”

“唔..”許青沉點了腦袋,“哪位?”

“一位姓何的先生,昨晚打來的,我看你已經休息就沒打擾你,我告訴他你可能會在今天早上回電話,”阿姨有意為之地斜眼睛,“當然,我沒有自作主張,我是說你有可能回電話。”

“我現在回。”許青沉放下餐具,利落地起身。

他用客廳的座機回撥,等待接聽的時候他回頭看一眼窗邊,發現阿姨腳邊多了一包行李。

這時候電話接通了,那頭傳來一道性感又健朗的男性聲音:“許哥?”

“你好,”許青沉在腦中搜索有關這個聲音的記憶,“我是許青沉。”

“許哥,我是何金越,邀請您參加預展的校友,您還記得我嗎?”

“哦,何先生,謝謝你。”

許青沉知道有這麽個人,回國後他第一個見的人就是這位何先生,自稱是他的校友,安排了一些海絲特認為對他有利的商務晚宴,海絲特告訴他,何先生是一個有資産的人,經營一家制藥公司,副業是搞藝術開發,出席或投資所有的首夜演出和非公開預展。

“心情好嗎?”何金越似乎有點緊張,說話稍微有點停頓,“那天好遺憾,我不知道你真的會去,他們打電話通知我的時候我在S市開會,等我趕回去時你已經離開了。”

許青沉不知道說什麽好,他又回頭看一眼阿姨,心中莫名的煩躁。

何金越還在說話:“許哥,有你喜歡的作品嗎?”

終于說了點許青沉能接上話的話題了。

“有一幅畫,”許青沉思考幾秒,“史蒂夫的作品,我覺得還不錯。”

“那幅畫嗎?真想不到,”何金越稍感驚訝,“我這就叫人給你送過去,想不到你會對印象派感興趣。”

史蒂夫和許青沉雖然都是當代油畫派別的代表畫家,但兩人的風格相差甚遠,前者是浪漫主義與巴洛克風格的結合,後者既是抽象主義也是黑白畫的争議對象,筆法足夠讓人觸目驚心。

許青沉一口回絕了:“不需要,謝謝你。”

“許哥,你別跟我客氣。”

“我不是跟你客氣,那幅畫擺在我家裏會很礙眼,它會變得格格不入,還是留給真正需要它的人。”

“明白,那我可以請你吃晚餐嗎?”

“我沒有時間。”

何金越并不氣餒,早就習慣了他的說話方式,沒脾氣的笑了笑:“那就不打擾你了,許哥。”

挂斷電話,許青沉重新回到座位上,繼續吃帶着涼氣的早餐。

阿姨靜靜地瞅他兩分鐘,倏地開口:“先生,我想辭職。”

許青沉一點也不意外,直接問:“什麽時候走。”

阿姨原本準備一大堆說辭,竟然一句沒用上,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明天我就不來了,你在招聘一個小時工,網上很好找。“

“OK,”許青沉說,“工資找海絲特,她會給你結算。”

“好的,”阿姨一邊嘆氣一邊搖頭,“我走之前得跟你唠叨幾句,我不在了你要記得吃飯,實在不行可以叫外賣,國內叫餐很方便,缺什麽東西也可以在網上買,還有還有,你出門記得關門,密碼別在忘了,你得注意,萬一進賊呢?!”

“我這裏沒什麽可偷的。”

“你是無所謂,我工作期間心驚膽戰,害怕自己失職沒法跟海絲特小姐交代,總之你照顧好自己,用的東西如果找不到了可以給我打電話,我會告訴你。”

聽到這裏,許青沉把俊臉擡起來,嘴角漸漸松弛,一個笑容開始成形:“我知道了。”

“對對對!”阿姨驚喜地指着他,“你應該多笑笑,我再多唠叨一句,你不要因為頭發的顏色自卑,沒什麽大不了的,現在是多元化世界。”

許青沉除了點頭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五分鐘後,阿姨拎着行李包離開了工作三個月的房間。

許青沉的耳朵可算是解脫了。

當天晚上,許青沉就在網上叫了日料,同時喜歡上網購,買了一大堆畫紙和零零碎碎沒用的東西。

外賣的速度要比阿姨做飯的速度快多了,下單成功後二十分鐘就送達。

許青沉走過去開門,只是粗略地掃一眼外面,然後接過門外遞過來的袋子就要關門。

下一秒就看見一只瘦削卻有力量的手擋在門框上,然後耳邊響起讓人感到意外好聽的嗓音:

“你就不能擡頭看一眼?”

許青沉聞言擡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引人矚目的臉,對方比他矮了半頭,穿着一身黑色的類似騎行裝的衣服,頭上戴頂酷酷的鴨舌帽,耳邊翹出幾绺頭發,嘴角和眸中都含着頑皮的笑意。

“你不認識我了?”這個好看的人再次開口。

許青沉覺得有點眼熟,一時想不起來:“你是...”

他還在記憶中搜索,對面的人已經把他打量個徹底。

不似第一次見面那麽正經,今天的許仙兒很居家,一身寬松的棉麻套裝,頭發沒有往後梳到一絲不茍,而是随意地落在前額,少了幾分紳士氣質,可看上去年輕了好幾歲。

“我們前幾天才見過,就在對面的博館。”

經過提醒,許青沉有點印象,若有所思地點頭:“哦,是你..”

“算了,你好像考拉,可惜沒它可愛,祝你用餐愉快吧。”

外賣員先不耐煩了,替他把門關上。

“啪嗒”一聲,門已鎖。

世界回歸寧靜。

沈煦川摸着下巴,站在門口出神好半天,心裏越想越不是滋味,總覺得怪怪的。

“他就不奇怪我為什麽變成外賣小哥嗎?他這人就沒有一點好奇心嗎?他到底是不是正常人?”

他不是,他有病。

得出結論後,沈煦川沖着緊閉的大門做鬼臉,很快就溜了。

由于這天晚上許青沉癡迷網購買了不少東西,随後的幾天總有快遞送上門。

他不停的開門、關門,而門外的那張臉确實讓他很難忽視。

外賣小哥又變成了快遞員,如果換成別人,可能早就繳械投降,可惜這人是許青沉,他在沈煦川心裏徹底坐實木頭人的形象。

又是一次碰撞,公寓門被人從裏面打開,沈煦川雙手奉上快遞箱,露出大大的笑臉:“高冷的許畫家,這是您的快遞!我可不可以...”

“謝謝。”許青沉接過東西就把門關上了。

“喂你...”

沈煦川因為被無視而氣到叉腰,沖門做了一個國際手勢:“這算什麽事兒!”

試問還有誰能遇到這麽難搞的情敵。

當門鈴再次按響時,已經是三天後的早晨。

許青沉踩着拖鞋來到門口,手放在門把手上,沉靜了很久都沒有動作。

直到門外的青年不耐煩地叫着他的名字,他的嘴邊漾起一抹轉瞬即逝的笑,随後開了門。

“許青沉!許畫家!許大木...”

沈煦川的噪聲随着開門的動作戛然而止。

許青沉扒拉一下額間的白發,好像沒睡醒似的,雙眼閃着倦鷹般的眼神。

沈煦川手裏空空如也,身上那套蠢蠢的藍色外套也不見了,他盯住許青沉的眼睛,沒別的意思,就是想來問問許青沉有沒有記住他。

“我給你送了幾天快遞,你對我有什麽印象?”

他問的一本正經,許青沉也用認真的語氣答複:“感覺你工作換的挺勤。”

“......”沈煦川一巴掌拍在門框上,身體往前湊了湊,就在許青沉以為他要口吐芬芳時,他竟然甜甜地笑了,“許畫家,聽說你在招聘小時工?”

許青沉依然不動聲色。

沈煦川笑得愈發甜:“你覺得我怎麽樣?”

許青沉毫不遲疑:“你可以試試。”

聞言,沈煦川當場愣住,笑容因震驚而僵在嘴角,臉上顯出一種特別的表情。

許青沉不易察覺地輕微勾唇,整個人往後退,把門口的位置讓出來,說:“你進來。”

沈煦川鬼使神差地走進屋子,拐過玄關,空曠又明亮的客廳占據他的視線,他下意識打量屋內的裝修風格,視線飄向牆壁。

各種雕刻、木刻和不知道哪個民族的特色銅器,牆角堆着許多帶框和不帶框的巨幅油畫,乍一看黑白色居多。

快速轉一圈後,沈煦川的注意力又回到那個男人身上。

許青沉往裏走,用腳挪開礙事的畫板,走到餐桌的位置駐足,看都沒看身後的人就說:“工作內容很簡單,就是給我做飯,我很少吃熱菜,以生冷食物為主,喜歡日料和法國菜,有一點要注意的是,你做好後放在餐桌上就行,我看見了會吃,不用你刻意叫我,另外,我這個人喜靜,你工作的時候最好避免發出噪音....“

“哎你等等!”沈煦川受不了的叫停,“大哥,你這叨叨叨的,我還沒說話呢。”

比計劃中發展的迅速太多,沈煦川一肚子鬼點子只用三分之一,這讓他一時無法接招。

“你想說什麽?”許青沉接過他的話問,語氣頗為認真。

沈煦川偷偷撇嘴,低聲嘟囔:“沒什麽,就這樣吧,比我想象中的容易多了。”

“确實不難,”許青沉背過身子,為自己倒杯咖啡,露出幾不可見的笑容,“為我工作的阿姨都說不難。”

沈煦川沖他背影翻白眼,心想:不是工作容易,而是踏入你的家門這麽容易。

“你明天來嗎?”許青沉轉過身,一邊喝咖啡一邊問,“報酬是市場價的三倍,如果可以,海絲特會聯系你。”

沈煦川臉上挂着難以捉摸的微笑,聳聳肩膀道:“這麽爽快又大方的雇主我去哪找第二個?”

“那明天見,”許青沉猶豫了一下又補充道,“我明天想吃生魚片和烤雞炭火燒,你最好提前準備,試用期是一頓午餐。”

“.......”

吃你妹的吃!我看你是廁所旁邊打地鋪,離屎不遠了!

沈煦川心裏狠罵,表面笑眯眯。

敲定了上崗時間,沈煦川不再逗留,不知道為什麽,他想一腳踹開門沖出去,然後鑽進自己的座駕猛踩油門把發動機聲音搞到最大,最理想的結果就是吵死這個怪胎。

他終究沒有這麽做,走之前忽然想到什麽,換了一種略微嚴肅的口吻對許青沉說:“我叫沈煦川,記住了。”

他有一種奇特的欲望,想把自己的名字印在許青沉的腦袋裏。

許青沉将這個名字默念三遍,灰綠的瞳孔映出一點光來,說:“記住了。”

沈煦川揚起嘴角,留下一個‘這還差不多’的眼神,随後離開了這間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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