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寧采臣

寧采臣

江小晴惱了，一見莫飛羽鐵青的臉色，只得閉上嘴，光惆悵了，仰天哀嚎。

“這個人不尋常，你離他遠一些。”

江小晴撇撇嘴，心中不以為然。

飯後莫飛羽扔過來幾道黃符。

“做什麽？”

“你将這些符分別貼在房門口，窗戶邊，有縫隙的地方都不要放過。”

“真有妖精來？”

“怕了？”

“不怕，大叔讓你看護我的。”

莫飛羽呲了一聲，分明是嘲笑，“燕赤霞真是太縱容你了，江小晴，我很好奇你是怎麽活到今天的？”

江小晴眨眨眼，莫飛羽說話的口氣他不喜歡，雖然是個美人，未免刻薄了點。

他哼了聲，“我才不是呢，沒有大叔我照樣好好的，少瞧不起人了。”

“是麽？”莫飛羽的口吻帶着濃濃的不信任，“我不管你以前怎麽樣，跟着我，就要遵守我的規則，我同燕師兄可不一樣，絕不會任你胡鬧。”

江小晴翻個白眼，是不是道士都這樣啊，整天想着教化別人，他哪裏胡鬧了，明明什麽事都沒做。

“你要牢牢記住我的話，凡事要先問過我，知道嗎？”

“知道了。”

江小晴滿滿的敷衍口吻，顯然是在燕赤霞面前用慣了。

莫飛羽皺着眉，“今晚待在房裏別出去，不管你聽到什麽動靜。”

他說完便不見了人影。

江小晴口上答應了，心裏是另一番想法。

夜裏他興奮的睡不着覺，躲在窗邊悄悄扒開一條縫往外看，看了半天沒啥動靜，不由打個哈欠，那妖精來了沒，不是已經被莫飛羽收拾了吧，或許妖精看出他們的身份，不敢來了？

他悄悄打開往，貓着腰出去，門上的黃符掉在地上，無人理睬。

安靜，太安靜了，靜得不尋常，隔壁住的莫飛羽，他的房門大開，裏頭沒人。

偌大的客棧空空如也，掌櫃的呢，怎麽也不見了？

總不會也被妖精盯上了吧，這妖精也太饑不擇食了。

莫飛羽長的這麽……這麽秀色可餐，恐怕已經被……

江小晴縮頭縮腦的，既害怕又興奮，還有點小小的擔心，啪地這點擔心被拍死在搖籃裏。

走神的起勁，忽然一張放大的臉出現在眼前，無比清晰。

小孩嘴角抽了抽，厥過去了。

“啊……”不知是誰喊了聲。

這聲音平寂了，江小晴偷偷睜開眼，見着一個穿白衫的書生，不醒不行，書生卯足了勁晃他，“唉，醒醒，醒醒啊……”

不行，書生晃得太厲害，他本來要裝出一副悠悠醒來的樣子，被他幾下猛搖下神智昏沉，頭暈的很，忙出聲阻止，“住……住手，你再搖下去，我真要去了。”

書生一見人沒事，喜得放手，咚地一聲小孩沒了支撐，腦袋瓜磕在地上，結結實實受了一記。

他緊咬着牙，磨啊磨，仿佛那是書生的皮肉。

書生有些歉意，趕緊扶起他，“抱歉啊，小生剛剛被吓到了，一時不察才……小生給你揉揉。”

江小晴毫不客氣揮開他，“不用，”他自顧自揉後腦勺，呲，可真疼，他可不想再被“一時不察”餘毒一次。

書生低下頭，微微紅了臉，顯然很歉疚的樣子。

江小晴心情好了些，打量這書生，啧啧，長的還不錯，眉清目秀的，穿着身白衫，有那麽點儒雅的味道，只是他後面背着個竹簍，臉上沾了些灰塵，腳下那雙鞋沾滿了泥濘，有點煞風景啊。

看這書生的樣子，應該是跋山涉水而來。

江小晴後知後覺的想到一個問題，随即蹦的老遠，防備道，“你是什麽人，怎麽跑鎮上來的？”

據掌櫃說，這鎮上很久沒來客人了？他一個文弱書生，偏在這時候來，一定有古怪。

書生解釋說，“小生途經這裏，只想借宿一宿，沒有惡意的，方才的事是小生莽撞了，還請小公子不要怪罪。”

“借宿就借宿，你突然湊上來做什麽，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書生歉意更深，“小生見這裏無人照管，只見你一人在那，便……。”

“你可以喊我啊。”

書生委屈道，“小生喊了的，喊了好幾聲，你沒搭理我，小生才鬥膽上前，誰想還沒發問，你就厥過去了。”

“還不是給你吓的！”

“是，是，都是小生的錯。”

撲哧，江小晴忍不住笑了，鑒于呆書生認錯态度良好，他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他好了。

“呆書生，你叫什麽名？”

“小生寧采臣，不是呆書生。”

“還說不是，一口一個小生，多拗口，等等，你說你叫什麽？”

“小生寧采臣。”

江小晴抽口氣，“你就是寧……寧……”

“小公子聽過我？”

江小晴閉緊嘴巴，讪讪道，“沒聽過，聽成別人了。”

“哦，”書生傻傻點頭。

“你一個書生，沒事跑這鎮上做什麽？”

書生表情有點不對，怎麽說呢，他似乎想起什麽似地，有點走神，表情染上了一點點恐懼，“小生……小生是進京趕考的，無意中到了這裏。”

“你沒有聽說嗎？這鎮上有妖精出沒，專捉年輕男子。”

書生臉色蒼白，“小生……小生知道。”

“知道你還敢來？”

書生表情不對頭，江小晴便道，“你一路走來，可有見到異常事，咦，你臉色好白。”

書生臉上冒出冷汗，忽然說，“小道長，其實……其實我是來找你的。”

說出這話，書生有股豁出去的勁，他道，“小生此次進京趕考，與同鄉的張兄一起，我們原本說的好好的，要一起赴京，一起中舉，但到了鎮上，在我沒察覺的時候，張兄他……失蹤了。”

書生的話音顫了顫，撲通一聲跪下來，拉住江小晴的衣擺懇求，“小生不能扔下他一個人走，小道長，你一定要救他。”

第一次被人央求，江小晴的飄飄然了，“你怎麽知道我是道士，怎麽想到來找我？”

書生道，“我進城的時候遇到掌櫃，他告訴我這間客棧裏住了兩個道士，自稱能降妖伏魔，我便找來了。雖然不知真僞，只要有一線生機，我都要試，我不能眼睜睜看着張兄被妖怪害死。”

罷了磕了三個頭，懇求道，“小道長，你救救他啊！”

江小晴也不扶他，裝模作樣點點頭，“看你這麽講義氣，好，這事包我身上了。”

書生眼巴巴瞅着他，像是把他當救世主了。

誇完海口，過完瘾，江小晴開始後悔，不該虛榮心作祟答應這麽快啊，這可怎麽辦？他連那妖怪是圓是扁都不知道，怎麽救？

況且妖怪掠人成性，看見他這麽可口，保不齊把他也給抓了，那可就不妙了。

救人歸救人，把自己搭上，他可沒這麽笨。不如找個借口開溜，這書生這麽呆，一定追不上。

打完主意打算支開人，書生拉了他一下，他便傻眼了。

“看那邊!"

順着書生指的方向，只見不遠處某戶人家的屋檐上有兩個人在纏鬥，正鬥的歡騰。

江小晴熱血沸騰，興奮的喊了聲，“莫師叔！”

莫飛羽一怔，小孩在下面跟他揮手，他目光閃了閃，分神看了他一眼，對手已被莫飛羽纏的冷汗連連，見時機到了，揚手一抛黑霧騰騰，霧散雲開，哪還有人影？

莫飛羽臉色陰沉，皺了一晚眉，沒抓住人，讓他心情不虞，惱怒之下扣住江小晴的手腕，訓斥，“不是讓你在屋裏待着？我的話不放在眼裏了？符呢？”

江小晴哪管什麽符不符的，嚷嚷道，“快放開，放開我。”

他剛在書生面前誇下海口，裝出捉妖高手的樣子，哪裏肯輕易失了面子，在剛剛求過自己的人面前被捉住手質問有多丢臉。

莫飛羽哪管他丢不丢臉，理也不理書生，直接拎起江小晴往客棧走，一到房裏丢床上去，然後把房門一鎖，拍拍門，“好好面壁思過，今天不準吃飯。”

說罷揚長而去。

江小晴氣歪了嘴，暗自咒罵莫飛羽小心眼。他把自己埋在被子裏自暴自棄，不一會兒，咕嚕咕嚕面壁睡覺去了。

江小晴睡得頭暈眼花，肚子咕咕叫個不停，他是被餓醒的。

窗戶邊有人敲門，咚咚……

“吵死了，”小孩捂着肚子下床。

寧書生悄悄跟在莫飛羽後面，見莫飛羽走了才過來，輕聲說，“小道長，那是誰？這麽野蠻，不過我看他好像很厲害啊。”

“我師叔，”江小晴沒好氣道。

“他關你做什麽？”

“我壞了他好事，他捉不到妖怪，當然拿我出氣。”

寧書生點點頭，“小生明白了。”

寧書生扭頭走了。

“喂，書生，你做什麽去？站住，想辦法拿到鑰匙啊。”

“拿到鑰匙做什麽？”寧書生問的很無辜。

江小晴直想翻白眼，“當然是放我出來啊！”

“放你做什麽？”

“你你……寧采臣，你還想不想我救你同鄉了？”

“小生當然想啊。”

“想就去找鑰匙，快放我出去啊，關着我，我怎麽幫你？”

“小道長，不好意思，我不能放了你。忘了告訴你，莫道長答應幫我救人，條件是我不違背他的意思，恕我愛莫能助。”

“寧采臣，你，你混賬，騙我玩呢？”

見江小晴爆粗口，寧書生也不爽了，“小道長，你怨不得我，是你先騙我的，我都知道了，你根本不會捉妖！”

江小晴心虛了，難得漲紅了臉。心中咒罵莫飛羽無恥，竟然拆他臺。

寧采臣又道，“你以後別吹噓了，這樣會誤導別人的。若是因此延誤時機，我怕你擔不起。”

江小晴猛的擡起頭，氣不過頂了一句，“我開始又沒說我會捉妖，是你自己搞不清狀況求我的，現在倒來指責我，我不過誇誇海口，我有什麽錯？”

寧采臣搖搖頭，“張揚跋扈，不思進取，不能悔改，小道長，莫道長說的對，你是惹禍精，放不得啊。”

“寧采臣，你你你……”

江小晴只差沒氣吐血，他看錯了，這書生哪裏呆了，打擊起人來毫不嘴軟，心腸那是一等一的毒。

他心中暗恨，臭書生，別讓我出去了，道長我捉不了妖，我還弄不死一個書生？

抱怨完肚子更餓了，莫飛羽放話說今天不準他吃飯，好吧，等他出去先把他給吃了，吃肉喝血扒皮抽筋。

念了一通實在沒力氣，江小晴默默抱着肚子不動。

伴随着咕咕的聲音，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