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對決（一）

對決（一）

“小晴，你……聽說了什麽？”

“該知道的，我都知道。”

“當年的事，是我欠了你娘。”

“不，燕赤霞，你做的夠多了。你沒有欠她什麽，是我欠了你，”江小晴貼近他，輕聲說，“你不必顧忌我是你徒弟，我不願再受你的恩情，欠你的，我會還。”

江小晴握住他的手，悄悄将一物塞進他手裏，他貼在他耳邊說，“這東西還給你，我

受不起。”

燕赤霞回握，看着他，不動。不用看，他知道那是碧水珠。徒弟一度愛似寶，貼身藏着。

“松手。”

江小晴啓唇輕道。

“小晴，你要将師父給你的，都還回來？真的兩清了？”

“不，清不了，還是我欠你。 ”

“你知道，師父從未要你還，師父只要你回來。”

江小晴扭開頭，“我做不到。”

師父，我以前不明白，總以為你對我好是理所當然的，我不用還什麽，一直以來，我坦然接受，其實是我欠了你。

當我終于要離開你了，我才發現，其實我是在乎你的，我怨恨的是，你心裏那個人，不是我。

當我終于意識到這點，我已無法像從前那樣簡單看你，無法坦然面對，尤其在我們有了那層關系之後，所以，燕赤霞，我只能說聲抱歉。真的抱歉。

“小晴，你當真自甘堕落？”

“到了這步，我沒有選擇。”

燕赤霞緩了口吻，“小晴，不是沒有回旋餘地，你要想清楚，你今日跟着師父走，師父會保護你，你做的那些事，師父都不計較，師父幫你，知道嗎？不要一錯再錯，跟師父走。”

江小晴一動不動，似在出神。

“小晴，跟我走。”燕赤霞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滿眼殷切誠懇。

江小晴張了張嘴，似要說些什麽。

一個聲音悠悠響起，“這戲演完了？”月中天自簾後走出，對江小晴招招手，“小晴，過來。”

江小晴似人偶般乖乖過去，月中天将人一摟帶到膝上，聲明，“燕赤霞，聽好了，小晴現在是我的人，你們道士莫打他的主意。”

月中天此行無異于火上澆油，底下道士紅了眼，“燕師叔，你還在猶豫什麽，指望江小晴回頭是岸，不可能，不可能，他殺了青嵩師弟，現在又勾結魔宮，将來會殺更多的人，他已經入魔了。”

江小晴捏了捏衣角，他動了動，只将臉埋得很深。

“江小晴，你……”燕赤霞怒道，“你當真不聽師父的？”

江小晴無言。

月中天道，“小晴，燕道長遠道而來，本座也不想拂了他的意，眼下讓你自己選，是留在本座身邊還是……”

月中天說到這裏，意味深長看了懷裏人一眼。

懷裏的身體顫了顫，江小晴暗自咬唇，擡起頭說，“一切聽尊上的。”

他不敢去看燕赤霞的表情，依舊低着頭。

“燕道長，可還有要問的？”月中天的唇角彎起，容顏較往昔多了分笑意。

“不必了，今日多有叨擾，”燕赤霞不再看徒弟，對其餘幾人道，“我們走。”

道士一行人匆匆離去，他再沒有看他一眼。

江小晴軟倒在榻上，自從回到魔宮，他不知道月中天在他身上做了什麽手腳，他身體裏有股魔氣在亂沖。

這魔氣蔓延到他身體裏，使他産生一種毀滅，殺人的沖動，越來越難以控制。

他無法想象燕赤霞知道後的樣子，他這個樣子，怎麽跟他走？

怎麽走？

師父，你要親眼見到我殺人的樣子？

還是你會親手殺死我？

也許就像月中天說的那樣，他身邊才是最安全所在。

月中天微笑，“你發現了？”

“你在我身上做了什麽？”

“小晴，你應當知道，你是重天之子，你身上隐藏着強大的力量。你的師父燕赤霞在你出世時封印了它。這麽多年相安無事，我只是替你打開它。你情緒不穩定，是以體內魔氣躁動。”

“我的身體……很難受。”

“不要多想，放松身體，運氣。什麽都別想。”

江小晴閉眼照做，漸漸停止掙紮。

月中天抱起他，走向床榻，“好好休息，若他日你能駕馭他，吸收運用，再找到魔劍輔以，你便是當世霸主。”

“我不要這力量，不做什麽霸主。”

我只想要師父。

月中天拍拍他的臉蛋，“說什麽傻話，你身上這力量，是你爹留給你的，別人求都求不來。”

“我不要。”

因為我知道，因為它，我失去了師父。

月中天将人抱在懷中，撫摸着青絲。

其實，他可以輕易奪去江小晴的力量，只要他願意。

他沒有這麽做。他看着小晴的側臉，他知道他在思念師父，他心裏那個位置。已經有人了，誰也走不進。

原來不是這樣的，他略覺惆悵，他們原本相處融洽，其樂融融，他依在他身邊，他教他修煉心法，教他靜心凝神。

然而，他的心亂了。

月中天見江小晴的第一眼，他從他身上聞到了同類的氣息，是魔氣。燕赤霞将徒弟保護的很好，還是讓他發覺了，他開始關注他，并發現一些有趣的事。

迂腐如燕赤霞，也會動情，也會破戒。情之一字，縱然聖人沾了，也要瘋狂。

他越來越感興趣，投入更多的注意力，最後自己也陷進去，發覺時已無路回頭。

小晴，你終要回到我身邊的。

江小晴把自己關在房間三個月，這三個月以來，他日日在修煉，按月中天的指點引導魔氣。

他要将魔氣化為己用，他已無法忍受魔氣在體內亂沖的滋味了。

盡管事後也是精疲力盡，大汗淋漓。

月中天摸着他的發安慰他，說是熬過這關，就不必受魔氣之苦。

他沒日沒夜的修煉，累了就望着窗外發呆。

休息完繼續運氣。

就在他疲憊的想不到任何東西時，一只白鴿出現在窗臺。

鴿子腳上捆着紅線，悠哉悠哉瞅着他。

他走過去，解開鴿子腳上的紙條，放它飛走。

“子時，老地方，我要見你。”

落款是--燕赤霞。

江小晴怔怔看着着三個字。

直到門外有動靜，忙将紙條收好。

“你來了？”

月中天點點頭，“修煉的如何？”

“還好。”

“出去走走。”

“嗯。”

“最近道士沒什麽動靜，他們不會放過魔宮，本座料想他們在籌備周密計劃，你近日小心，不要出門。”

“嗯，我知道。”江小晴漫不經心應着。

“既如此，你休息吧，不要急進，本座走了。”

“嗯。”

“不說點什麽？”

“你也小心。”

月中天笑了，“本座只擔心你，小晴，凡事多留個心眼，哪怕是對我，哪怕是燕赤霞，不要全然相信，知道嗎？”

“嗯，知道了。”

入了夜，江小晴換了黑衣，借着夜色遁出魔宮。

他不是要離開魔宮，而是去見一個人。一個非見不可的人。

自修煉以來，他的身法進步了很多。

沒一會功夫，他來到了約定的地方，也是他從前與燕赤霞生活的地方。

那個山墩上，他們曾在這裏生活十幾年，相依相伴，師徒和諧。

足夠了。

江小晴嘆息，轉身，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燕赤霞就立在茅屋下，他也看見了他，邁步向他走來。

江小晴深呼吸，說出心裏念了許久的話，他說，“燕赤霞，你将我養到這麽大，已經仁至義盡，我很感激你，但是，往後的日子，我們各走各的。我們……不要見了。”

“好。”燕赤霞答他。

徒弟變得陌生，他不見他，他的師門便不能迫他大義滅親，他要他好好活着，他選擇不見，這樣很好，對他們都好。

徒弟能好好活着，便夠了，那些恩怨是非，他實在不想追究。

歸根到底，究竟是他寵壞了他。

他答複了他。

“你說好？”

江小晴說不清自己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不用見。這樣很好啊。

故事該結束了，他們在月下，将事情說清，然後誰也不欠誰，從此各安天命，再不相關，很好，至少不用對立了。

燕赤霞其實很辛苦吧，他是道士，卻收了個妖魔做徒弟，他的徒弟與魔道勾結，他臉面盡失，被逼着大義滅親。

燕赤霞下不了手的。他知道。

所以，不見，是最好的結局。

“嗯。”

“那我走了。”江小晴背對着他。

燕赤霞抓住他的手，“你找我來，就為了說這個？”

江小晴詫異，“我找你？”

燕赤霞展開手中的紙條，這紙條被捏的皺巴巴，上面的字卻清晰的很，“子時，老地方見。徒兒小晴。”

這字條，跟江小晴收到的那張一模一樣。

等等，這事不對勁。

江小晴在燕赤霞眼中看到同樣的驚訝。

燕赤霞松開他的手，“小晴，快走！回去！找月中天！”

“來不及了。”江小晴有所察覺，“他們來了。”

果然陰影處走出幾個人，皆是道士裝束，拿着劍，齊齊對着他，“江小晴，這回看你怎麽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