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表白
第三十章 表白
高二要分文理科,陳秋白理科成績不占優勢,自然選擇學文科。
分了班之後,她的成績越來越好,在班裏再也沒掉出過前三,語文和英語最突出,每次考試都能在縣裏排進前十,有一次,她的英語甚至考了全縣第一。
宿舍也換了,搬到了樓上,新室友都很外向,也不大在意成績,陳秋白跟她們的關系和諧了很多。
每天晚上熄燈後,女孩們總要躺在床上叽叽喳喳地聊一會兒才睡覺。聊的都是年級裏的八卦,誰又喜歡誰了,誰和誰分手了。也會偷偷嚼舌根,說誰不“純潔”了,其實就是誰不是處女了。在那個年代的女孩們眼中,“純潔”好像是她們作為女性最重要的事。
對于“不純潔”的事,陳秋白一無所知。她從未經歷過任何性教育,16 歲之前,她連經血來自哪裏都不知道。
她的性啓蒙讀物是《挪威的森林》。高二下學期的一個周末,學校放了半天假,她在校門口的書店裏淘到了這本小說,躲在被子裏看了一下午。
看完後,她的心靈受到了極大的震撼。她第一次知道,原來愛情小說是可以那樣寫的,而且,男人可以探進女人的身體裏。她将書裏的性描寫讀了幾遍,對于那個神秘的儀式,終于有了粗糙的概念。
她合上書,心口怦怦直跳,那幾段文字仿佛雨後的藤蔓,在她腦中紮根、瘋長。小腹裏隐隐有些癢,棉被下蒸騰出潮熱的渴望。
陳秋白羞得滿臉通紅,趁着室友不注意,偷偷将小說鎖進了櫃子裏,此後再也沒碰過,也從沒告訴任何人她看過這本小說。
高二的暑假只有兩周,陳秋白天天悶在家裏刷題,幾乎從不出門。她開學就是高三了,對于小鎮的孩子來說,這将是他們高中三年甚至于整個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年。除了學習,她根本沒有心思做別的。
開學前三天,她把手裏的試卷和習題集全都刷完了。李麗君擔心她沒日沒夜地學習身體會出問題,不容分說地趕她出門散一下心。但陳秋白根本不想散心,在信用社門口轉了半小時就往回走。
到了露臺,恰好趙繼海開着奔馳車回來了。趙繼海今年進了縣委班子,在城裏分了樓房,聽說已經裝修好了,再通風兩三個月,一家人就要搬過去了。
陳秋白看見車來,連忙閃到一旁,旁邊幾個在樹蔭裏納涼的鄰居也齊刷刷望向車來的方向,滿眼的恭敬羨慕。
自打老鎮長家前陣子買了這輛奔馳車,大院裏已經轟動了好幾天。畢竟,鄰居們此前見過最好的車也就是信用社的桑塔納,奔馳這種豪車只在電視劇裏看到過。
趙繼海被不絕于耳的恭維吹捧着,也樂得做個順水人情。高三開學前一天,他開車送兒子去縣城時,順便把大院裏其他三個孩子也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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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秋白他們頭一回坐豪車,都有些放不開,再加上縣領導親自開車,他們更是拘謹,一路上也沒聊幾句話。
趙小冬坐在副駕座憋了一路,快到六中時,忽然回過頭來,對後座的三人說:“晚上咱們一起吃個飯吧,今天是我十八歲生日,我請你們搓一頓。”
陳秋白這才想起來,趙小冬之前留過一級,比他們大一歲,今年暑假就成年了。
十八歲生日算是大事,跟朋友慶祝一下也能理解,因而趙繼海也沒給兒子潑冷水,只是叮囑了一句:“吃完飯就回學校,別在外面胡竄竄。”
趙小冬爽快地應了一聲“哎”,又借了父親的手機,給淩雲的宿舍打了個電話,把他約了出來。
趙小冬請大家去的是縣城裏唯一的一家快餐廳,仿照的是麥當勞的裝修和菜單,不過價格要便宜很多,開業後一直很受年輕人歡迎。陳秋白和夏宇之前來吃過,淩雲先前在電影院打工時也吃過一次,只有朱宜春從沒吃過。
五個人點了同樣的套餐,端着托盤來到一張長桌前落座。
朱宜春瞧着托盤裏那只塞得滿滿當當的漢堡,實在不知道該如何下口,于是一手拿起面包胚,另一只手在蔬菜和肉餅上比劃了一下,擡頭問:“有沒有筷子?”
衆人捏着漢堡,都有些尴尬,不知道該說什麽。
趙小冬連忙說:“嗨,咱都是鎮上的,小門小戶沒那麽講究,愛怎麽吃就怎麽吃。”說着也拿起漢堡胚吃了起來。
朱宜春愣了愣,沒有做聲。
幾人吃完晚飯才七點多,他們出了餐廳,閑步溜達着往學校走。
陳秋白跟淩雲、夏宇走在一起,三人邊走邊聊。穿過一個花園時,淩雲忽然在她身後伸出右手,似乎要搭在她的肩上。陳秋白下意識地閃躲了一下。淩雲的手停在半空,滞了滞,垂下來插在了褲兜裏。
陳秋白回頭一看,原來他只是想幫她擋開旁邊的樹枝。
兩人都有些別扭,話也疏了起來。
到了分別的路口,趙小冬和朱宜春往六中走,夏宇和陳秋白往一中走。淩雲沒有跟上去,停住腳步,對陳秋白說:“我學校裏還有點事,就不送你了。”
夏宇說:“沒事,我送她,你回去吧。”
淩雲沒接話,又說:“路上小心點,回去早點休息。”
陳秋白說了聲“你也是”,跟夏宇一起走了。
淩雲站在路口沒動,一直注視着他們的背影,直到那兩個身影消失在黑暗裏,他才轉身朝相反的方向去了。
趙小冬和朱宜春一前一後往六中走,朱宜春走在前面,趙小冬慢吞吞地跟在身後。
走到半路,趙小冬瞧見路邊有家燒烤店,連忙喊住朱宜春:“朱宜春,咱們再去吃個燒烤吧,我剛才沒怎麽吃飽。”
朱宜春雖說不大想吃,還是跟他進去了。
趙小冬要了個包廂,點了兩盤烤串,兩瓶啤酒,坐在朱宜春對面一杯接一杯地喝。
朱宜春沒喝過酒,出于好奇跟他要了一杯,喝完一杯又要了一杯,喝得有點上頭,再要時趙小冬不給她了。
兩人走出燒烤店,臉頰都有些泛紅。他們仍舊一前一後地走着,一路沒說話。趙小冬盯着朱宜春的後腦勺,步子越來越慢。
忽然間,朱宜春擡手繞到肩上,向上扯了一下 T 恤。趙小冬知道女孩這動作是在整理內衣,視線不由得往下走,瞧見她 T 恤裏內衣肩帶的痕跡,忽地想起多年前兩人在信用社澡堂的偶遇,臉上燒得更厲害了。
他愧疚又赧然地低下頭,盯着林蔭道上的青石磚,只希望這條路沒有盡頭。然而到六中不過兩三裏的路,十幾分鐘就到了。
趙小冬一直把朱宜春送到了宿舍樓下,朱宜春跟他說了句“再見”就要上樓。
趙小冬忙又叫住她:“你先別走。”
朱宜春回頭問:“怎麽了?”
趙小冬一副便秘的表情,抓耳撓腮憋了半天,終于鼓起了勇氣,一臉誠懇地看着朱宜春,說:“朱宜春,我喜歡你,咱倆談戀愛吧,我會一輩子對你好。”
朱宜春醉眼朦胧地望着他,久久沒有說話。
趙小冬大約知道了答案,心裏一陣苦澀。但他面上仍舊若無其事,摸了摸後腦勺,說:“你要是不願意,就當我沒說吧。你好好學習,我走了。”
然而,他剛走了沒兩步,朱宜春忽然在他身後說了聲:“好啊。”
趙小冬回過頭去,看見她站在路燈下,笑得像朵顫巍巍的芙蓉花。
趙小冬激動得語無倫次:“那……那咱可說定了,你不準反悔。”
朱宜春點了點頭:“不反悔。”
趙小冬咧嘴笑着,興奮地搓着手:“你快上樓吧,我明天再來找你。”
朱宜春又點頭:“嗯。”
趙小冬向她揮了揮手,轉頭往門口走,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說:“晚安,明天見。”
朱宜春站在宿舍樓下看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校門口。也許是因為喝醉了,她覺得自己輕悠悠的,像朵蒲公英在風裏飄,飄出了校門,輕輕落在他肩上。她想着他,發現自己有點期待明天他來找她。
他們只有十七八歲,一輩子之類的誓言虛無缥缈,甚至有些可笑。但她确信,剛剛他向她表白時,至少在那一瞬間,他确實想跟她永遠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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