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北京像個動物園

第三十二章 北京像個動物園。

高考那天是個大晴天,天空明亮,陽光熱烈,天氣已經有些熱。

七中的高考生在級部主任和幾個班主任的帶領下往考場走。畢竟是人生中至關重要的大日子,學生們大都一副神經緊繃的樣子。人群中,一身 T 恤牛仔裝扮、手插褲兜的淩雲格外顯眼。

淩雲的班主任劉棟梁往人群裏看了眼,見學生們畏畏縮縮,喊了聲:“怎麽一個個都蔫了吧唧的?你們看看人家淩雲,跟個遛街大爺似的。”

學生們回頭看向淩雲,紛紛笑了起來。

淩雲也笑了笑,沒有介意。

到了考場,老師們把學生送進了安檢通道,看着他們進了教學樓,仍舊站在路邊沒走。

劉棟梁望着淩雲的背影,對級部主任說:“今年的理科狀元應該是咱們學校的了。”

級部主任心裏雖也喜滋滋,嘴上卻說:“這還沒開始考呢,你就在這裏摸不着調了。”

語文考試要兩個半小時,老師們暫且回了學校,還剩半小時結束時,又回到考場門口等。

劉棟梁雖然牽挂淩雲的考試情況,為了不影響他的心态,忍了半天沒有問。但下午考完數學後,他還是忍不住了,開口問他考得怎麽樣。反正,以淩雲的能力,考砸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果然,淩雲風輕雲淡地說,題目比他高考前刷的題簡單多了,他提前半小時就做完了,坐在考位上等着收卷,無聊得差點睡着。

班主任嗔怪道:“誰叫你這麽嘚瑟的?你是能拿滿分還是怎麽着?”

淩雲說:“應該沒什麽問題。”

班主任喜上眉梢,轉頭看見幾個同行的學生神色複雜,也沒再多問什麽。

次日的理綜也順利考完了,淩雲發揮穩定。最後一科是英語,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的成績應該能在 140 分上下,總分過 700 沒什麽問題。劉棟梁拿鋼筆在紙上算了算,心裏已經籌劃起慶功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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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雲也是一臉輕松,跟同學去食堂吃過午飯,又回到宿舍休息。

午休時宿舍很安靜,大家聊了幾句就各自上床睡了。睡到一半,門口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門口下鋪的同學下了床,不悅地抓起牆上的話筒,問對方找誰,接着放下話筒朝身後喊了句:“淩雲,找你的。”

淩雲睡眼惺忪地下了床,接起電話,是一個親戚打來的。

淩雲問他有什麽事。

親戚說:“你考完了沒有?”這個親戚家裏沒有讀大學的孩子,他也不知道高考要考多久。

淩雲沒有回答,又追問他怎麽了。

親戚猶豫了一下,說:“你爺今晌午在外邊喝了酒,家去看見狗吐了一地,也不等醒酒,就騎着摩托車帶着它上鎮上找大夫。走到半路的時候,叫卡車撞了。全身骨折,頭也撞破了,怕是活不了了,你要是考完了,快過來鎮醫院見他最後一面吧。”

淩雲茫然站着,一言不發地挂了電話。

他木讷地回到床邊坐了半小時,室友漸次起床,他如同行屍走肉般跟在他們身後去了考場。

一直到考試開始,他也沒從那個消息中緩過神來,渾身僵硬,腦中一片空白,親戚的話在耳邊久久回響,英語聽力一句都沒聽進去。

聽力結束後,他看着空白的考卷,額頭上冒出汗來,右手也禁不住顫抖起來。他試着深呼吸,胸口卻堵得密不透風,幾乎讓他窒息。他知道自己再也扛不下去,于是一目十行地看着試題,匆匆寫了答案,作文直接放棄,開考不到 40 分鐘就提前交卷離開了。

劉棟梁和級部主任得知淩雲棄考的消息時,他已經坐上了回白雲鎮的客車,這會兒把他抓回來考試也來不及了,只能由他去了。老師們站在路邊長籲短嘆,不約而同地點起了煙。

淩雲回到鎮上時,淩振宇已經死透了,煤球也死了。

不知從哪裏來了一幫姑婆,正在他家裏扯着白布布置靈堂。親戚們看見淩雲回來了,都跑上來圍着他,一個個抹着眼淚說“可憐見的”。

淩雲一滴眼淚也沒流,他站在人群裏,空望着堂屋的方向,并沒有覺得多麽傷心。這男人直到死也要拉着他往泥潭裏走。

在親戚鄰居們的幫襯下,淩雲辦完了父親的葬禮,雖說潦草,該有流程也算走完了。

葬禮過後,他回學校宿舍收拾了行李,本想多待兩天,親戚卻打電話讓他回去給父親做七。

根據家鄉那邊的習俗,家裏長輩去世,頭七到七七,每隔七日都要祭奠,往後的忌日要上墳,農歷七月十五要上墳,清明、十一、大年三十也要上墳,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山東人這麽喜歡上墳。

自打那年他捅了父親刀子,每年除了過年那兩天都不見他了,如今父親死了倒是隔三差五要見。

那陣子天天下雨,出去走一趟,濺一腿泥點子回來,他也懶得收拾。後來索性不出門了,也不想洗衣做飯,餓了就墊點饅頭,困了就倒在炕上睡一會兒。

夜裏幾乎是睡不着的,即便睡着了淩晨一兩點也會醒。他在炕上翻來覆去沒有睡意,只能昏沉沉起身,趿着拖鞋從東屋走到西屋,屋子不大,但他一個人住,還是顯得空曠。

有時他也會搬條板凳去院子裏坐一會兒。陰天沒有星光,墨色天空裏只看得見一團團淺灰色的厚重的雲。淩雲望着天空看上好久,天也不見亮,長夜仿佛沒有盡頭。

在他失眠的那些日子裏,高考成績出來了。英語只考了 56 分,但他的數學和理綜幾乎都是滿分,語文考得也不錯,即便棄考一門,總分也過了 600。其實去北京讀個好大學也不是難事,但他卻選擇了南方的一所雙非本科。

這事很快在老同學中間傳開了,陳秋白也知道了。她猶豫着要不要去看他,有一天母親卻主動提了起來:“去淩雲家看看吧。”

母女倆避開了淩雲給父親做七的日子,騎車去了淩河村。

去之前,李麗君特地去縣城給淩雲買了臺手機,又去集市買了些日用品和吃的,中午煮的青玉米和豌豆也帶上了。

她們到的時候,淩雲正在裏屋補覺,她們敲了很久的門他才過來開。陳秋白擡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穿了件舊 T 恤,頭發有點亂,頭頂一撮毛翹着,表情有點懵,還帶着睡意。

李麗君進門說:“這是睡了覺呢?還道是你不在家。”

淩雲問了聲:“李老師好。”又看了陳秋白一眼。

陳秋白把手裏的兩個購物袋遞給他,說:“我媽給你買的。”

不等淩雲說什麽,李麗君又說:“我去集上割了兩斤豬肉,你拿出來放在冷櫃裏。還有些玉米、豌豆,晌午剛煮的,你也拿出來晾着。”

淩雲知道這些東西不好往回帶,只能接了過去。

李麗君随他進了堂屋,等他收好吃的,又把手裏的手機盒子遞給他:“給你買了臺手機。”

淩雲說:“李老師,我不要,您給秋白吧。”

李麗君說:“她有手機,你拿着吧,沒事的時候給我打個電話,方便聯系。”

淩雲沒再推辭,轉身給李麗君和陳秋白倒了杯水。

李麗君一回頭,瞧見裏屋的櫃子上放着淩振宇的黑白遺照,也沒說什麽,只跟淩雲簡單寒暄了兩句,問說:“你怎麽上那麽遠的大學?在北京上個 985、211 不也挺好?你的分也夠了。”

陳秋白也說:“今年宜春也考上人大了,你再試一年,肯定能上清華北大,這樣咱們幾個就都在北京了。”

淩雲說:“我不去了,那個大學給了我四年的獎學金,再試一年不一定有這種好事。我沒什麽運氣。”

李麗君聽得唏噓,深深嘆了口氣,低頭從手提包裏掏出一個信封,說:“這是一千塊錢,你拿着花吧。”

淩雲怎麽也不肯收:“李老師,鎮上和村裏都給我錢了,夠我花的,您別再給我錢了。”

兩人推讓了一會兒,最後淩雲還是沒收錢。

李麗君只能叮囑了些獨自生活的事項,再三讓他多給打電話,不管有什麽事都可以跟她說。淩雲也應了下來。

李麗君又坐了片刻,看了看時間,起身說:“我得回去了,你晚上炒點豬肉吃,多吃點有營養的東西,你看你瘦的。”

“嗯。”淩雲答應着,也站起身來。

陳秋白坐着沒動,遲疑了一下,說:“媽,我再坐會兒,你先回去吧。”

李麗君也沒多說,獨自走了。

淩雲把李麗君送出了大門口,又回到堂屋,在陳秋白正對面的板凳坐下。兩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該說什麽。

過了會兒,陳秋白說:“我跟夏宇交往了。”

淩雲說:“我知道。”

兩人沉默了一陣子,淩雲問:“北京怎麽樣?”

陳秋白想了想,說:“像個動物園。”

淩雲以為她因為驕傲的性子,瞧不上一些人和事,因而說:“是不是覺得周圍的一切像是耍猴戲?”

陳秋白搖了搖頭:“我是籠子裏的猴子。”

淩雲有些驚訝:“我還以為你在北京很開心。”

陳秋白抿了抿嘴,笑得有些慘淡。

淩雲摸了摸頭發,又問:“跟夏宇在一起開心嗎?”

陳秋白想了一會兒,覺得每周跟夏宇見面的那幾個小時好像是一周裏唯一不那麽壓抑的時刻,于是她說:“嗯,比剛去北京的時候開心了。”

“那就好。”淩雲說。

陳秋白忽然想起了什麽,說:“你存一下我的手機號吧。”

淩雲去裏屋找來紙和筆,記下了陳秋白的手機號:“等我去大學那邊辦好手機卡就告訴你號碼,你有需要的時候就給我打電話。”

陳秋白點了點頭,沒有別的話可說,只能起身告辭。

淩雲照舊把她送到了村口,看着她騎上自行車,說了聲:“回去慢點。”

陳秋白騎着車,知道淩雲在身後看着她,沒有說出的“再見”像塊牛皮糖黏在嗓子眼。

忽然間,她跳下了車,把車子歪在路邊,回頭跑到淩雲身邊,一把抱住了他。淩雲身體一顫,也擡手擁住她。

兩人擁抱了好一會兒才放開。淩雲拍了拍陳秋白的肩膀,說:“你好好的。”

陳秋白用力地點了點頭,眼眶有些酸澀:“嗯,你也是。”

夏日的傍晚好像一片油脂浮動的潮熱的湖,晚風經過那裏,帶着一股令人不悅的味道,無數個分別的過往撲面而來,濕乎乎地黏在皮膚表面。

陳秋白騎着車,穿過野草瘋長的小路,好像穿過自己掙紮向陽的少女時代。從前她從未在自己身上感覺到歲月的流逝,但與淩雲分別的一瞬間,她卻清晰地意識到,那個時代結束了。

她越過山峰,并沒有看見想象中的風景,山的背面仍是山,連綿不絕,一望無際。

陳秋白悵惘地回到大院,仿佛趕了一萬裏的路,濕濕的頭發貼在額頭,步子蹒跚又狼狽。

來到樓下時,她意外遇見了夏宇。夏宇問她去哪兒了,她說跟朱宜春出去玩了。

兩人站在單元門口淡淡聊了幾句,分別時抱了一下。彼此的氣息在鼻子底下漂浮,夏宇忽然在陳秋白身上的汗味裏聞到一股陌生的味道。他一下子就猜出那是淩雲的味道。

淩雲喜歡看書,身上總是有股劣質的油墨香。穿的衣服十分廉價,肥皂洗了太多次,留下一股堿水的味道。有時還有泥土的腥味,谷倉的潮味。說白了,就是貧窮的味道。

夏宇并沒有拆穿陳秋白的謊言,假裝什麽都沒發現,站在樓道門口看着她上了樓。

暑假餘下的日子,淩雲一直在縣城打工,攢了八百塊錢,留下買車票的錢和一點生活費,用其餘的錢給李麗君買了件羊毛衫。

九月初,大學生們陸續開學了。淩雲和陳秋白是同一天走的。他往南,她往北。

他們都不确定,往後的日子,他們是否還會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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