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皇父

皇父

褒姒一邊派所有的侍女翻箱倒櫃，繼續尋找那件價值連城又十分隐秘的衣裳，一邊傷心地跪在了天子的面前。

她擡起頭，用淚眼汪汪的雙眸，望着天子，委屈哭訴道：

“自妾被封為王後，曾經數次不肯穿上這件衣服，只怕稍有不慎引人口舌，有恐損了大王的尊嚴。”

“莫非是因為如此，大王心中認為妾十分驕縱，才暗自收取了這件衣服回去？”

眼見自己的王後委屈得泣淚漣漣，眼看自己就要背了這口黑鍋，天子忙擺手，嚴肅了起來，解釋道：

“絕無可能，寡人不會做這樣的事。”

“寡人花費了多少的心血，賞賜你一件珍寶，怎麽可能随随便便就收回呢？”

“更何況，寡人從來沒有覺得你驕縱。”

“美人處處為寡人考慮，全是為了寡人的尊嚴和名聲，才會屢屢拒絕。”

“寡人疼愛你還來不及……”

天子連忙說出一連串甜言蜜語，哄得褒姒堪堪止住了眼淚。

她雙手勾住天子的脖子，嗔道：“今日之事，壞了大王的興致，還捉弄了妾，誤會了大王。”

“這事不能就這麽算了。”

“若是哪宮的小丫頭，小美人一時糊塗，拿了便也罷了。”

“可是若是外頭的人，拿了這樣的東西，可讓妾的臉面往哪裏放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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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過分的是，如果是一個男子沾了手，妾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天賜聽了這話，一股怒火騰的一下沖了上頭。

是誰這麽膽大包天，竟然敢在王宮偷東西？

更何況偷的是這樣隐秘的東西，就算他們看到了這件東西，也能夠想象出來它是做什麽用的。

知道了用途還敢偷，這是把他的老臉按在地上摩擦。

此時玩樂的興致也沒有了，天子想起今日上朝吵得他腦殼疼的老臣們，各個被轎子擡着，想必此時還沒有走出宮門。

天子大手一揮，正襟危坐吩咐侍從道：

“即刻起封鎖宮門，不讓任何人出去。”

“給寡人查！挨個搜身，誰都不能放過！”

侍從戰戰兢兢，面露難色，為難道：“可是皇父他老人家，才剛走不遠。小的們若沖撞了他……”

天子一聽這個就更加來氣。

皇父，又是皇父，這個在宣王時期就已經在宮廷的老臣，直至今日已經這麽大年紀了，王宮之中還有人處處提他念他。

距離他坐上天子的寶座已經好些年了，這些老臣的手依然伸的這麽長，在他的頭頂帶來了揮之不去的陰霾。

天子震怒，長袖揚起将桌上的東西揮倒在地，摔了一地的碎片：“寡人是大王，還是他們是大王！”

侍從們不敢不從，忙唯唯諾諾領了命令下去了。

宮門緊鎖，還未能離開王宮的臣子們的輿架都停了下來。

臣子們被團團圍住，不知道發生了何等變故。

侍從們硬着頭皮，膽子大了起來，宣道：“王後娘娘寝宮裏丢了重要的東西，此物是王後的私衣，大王震怒，下令對所有今日進了王宮之人全部搜身。”

臣子們一時面面相觑，竊竊私語，眼神中露出鄙夷神色。

有人呼號道：“婦人當道，這等小事竟然如此大動幹戈，莫非大王竟然懷疑我們私自拿了一個婦人的衣物不成？”

又有人唾罵道：“呸！大王今日如此折煞臣等，羞辱臣等，全是受婦人挑唆……”

侍從們可不聽這一套，一聲令下，數名侍從齊齊出列，準備搜身。

“得罪了，我們也是奉大王的命令行事。”

“若是諸位清清白白，何不自己卸下所有的行囊，給我們行個方便，讓我們檢查一二，這樣大家都體面，我們也好交差。”

今日來與大王争辯的臣子們，大多以皇父為中心，對他馬首是瞻。

此時衆人感覺受到了侮辱，一個個義憤填膺，滿嘴都要再次闖入宮中去和天子理論。

皇父擡了擡手從自己的輿架中走下來，明明雞皮鶴發，卻顯得莊重而威嚴。

他一出聲，衆人都安靜了下來。

“內侍不必羞辱其他人，先拿老夫開刀吧。”

皇父伸展了自己的雙臂，一聲冷笑，差遣自己的仆從，為自己寬衣解帶。

仆從得令，默默履行主人的命令。

已經有些年頭的麻衣被解了開來，随後皇父吩咐仆從将它直接扔在地上。

一件件，最終解到不着寸縷。

皇父露出生滿了斑和皺紋的皮膚，衆人皆看到了他蒼老又充滿溝壑的身體。

他仰天長嘯，高聲呼喊一聲：“臣以此血肉之軀，兢兢業業，輔佐兩代大王數載。”

“臣的一生，耗費心血，歷經數年，到今日已經接近油盡燈枯，臣仍然願對大王以誠相待。”

“可大王今日如何對待老臣，諸位都已見得。”

“嘔心瀝血之臣子，一生的尊嚴，大王視而不見。”

“竟為了區區一個女子，罔顧君臣情誼。”

“今日之事，解甲歸田也罷！”

皇父甩甩手，雖然他已經十分蒼老，但語氣激昂澎湃，一石激起千層浪，在其他重臣的心裏敲下了分量極重的一錘。

其他人趕忙勸誡道：

“皇父萬萬不可，大王尚且還年輕，沒有體會到尊師重道，沒有體會到皇父的一片苦心。”

“國不可一日無君，朝不可一日沒有皇父呀！”

……

衆人七嘴八舌說了起來，吵吵嚷嚷，皇父雖然以一個不太體面的方式處在宮門之旁，但嘴角彎起了輕微的滿意的微笑。

天子再怎麽任性，得罪了他，便是得罪了所有的朝臣。

天子能做出忤逆他的事情，就要接受衆人的口誅筆伐。

但是侍從們并不理會朝臣們在這裏激昂的讨論，他們只是盲目地完成天子下達的命令。

侍從挑開皇父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幾番抖動，竟抖出了一個不得了的東西。

那正是一件金燦燦明晃晃的錦衣。

金線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這件衣服由薄紗所制，半遮半掩，若是伸手舉起它，能隔着輕紗隐隐看見輕紗後的手指。

半透明的輕紗被侍從舉起來，展開成一件衣物的形狀。

在陽光下它流光溢彩，嬌嫩美麗，幾乎更加透明。

隔着輕紗，臣子們看到了皇父那一張驚慌失措的臉。

侍從冷笑道：

“皇父今年這般年紀，總不會家中還有嬌軟美人侍奉吧？”

瞧見這件春光乍洩的衣裳，所有人呆呆的望向皇父。

這明顯是王後的貼.身衣物，怎會在皇父的貼身.內.衣裏翻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