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掌權

掌權

褒姒已經識破了申國假意歸順于她，而背地裏在默默策劃着要逼迫天子廢了褒姒，重立申王後和公子宜臼之事。

但是褒姒并沒有告訴申侯，僅僅安排了其他諸侯對他假意逢迎，實則背地裏将一切動向都秘密報告給褒姒。

天子本人最近過得十分安逸，幾乎高枕無憂。

自從皇父一派遠走邊境，朝臣之中再沒有人對他的任何決定提出反對，連上奏的竹簡都少了很多。

天子心中不免得意地想，原來整天有那麽多事，都是皇父那幫老不死的搞出來的吧！

寡人的天下明明每日平安無事，海晏河清！

人人安居樂道，什麽農耕、紡織之事，天下的子民自己就安排的很好。

什麽天災、蝗災、水患，沒有一個人報上來，一切都不存在的。

什麽邊地叛亂、諸侯起勢，完全沒聽說到。

總之自從改立了褒姒為王後，整個天下的各種麻煩事，好像都漸漸消失不見了。

沒有了煩人的老臣遞上各種雜七雜八的竹簡，也沒有太多需要做決策的事情。

老天好像都在嘉獎他這個得天獨厚的天子，整個王朝都處在極為優良的運轉之中。

天子上朝，樂得看到沒有一個人通報任何事情。

如今臣子之中，最為識相、最讨人歡心的一個，就是虢國的虢石父，天子對他十分滿意。

此人堆疊着的臉上的笑容，用了長長的詩歌将天子誇得天花亂墜，随後大喊道：“今日天下太平無憂，百姓安居樂業，感恩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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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子們也換了一批新的面孔，有些天子甚至認不齊全，但是沒有關系，這些人不同以往那些頑固的老臣，不會提出太多反對意見，他們全心全意聽從天子。

天子睥睨自己的臣下們，覺得心情舒暢極了。

下了朝，天子對寵幸褒姒的興趣已經沒有從前那麽強烈了，以前他的王後深谙以色侍人的道理，總是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盈盈誘人。

自從皇父的事過去一陣子之後，王後褒姒，也漸漸變得不那麽美麗、不那麽可愛了。

她的臉上不再随時都被脂粉包裹，萦繞香氣。

她的身子不再曼妙妖嬈，甚至聽說，王後的食量變大了許多。

天子蹙眉，從前褒姒的腰肢盈盈一握，如柳枝般纖細，讓人看了就心癢癢。

但是現在多有不同，許是因為已經當上了王後，就不再刻意保持身材。

上回打獵回來，天子得意地帶回一只親手打的鹿。

王宮裏的美人吃鹿肉，往往都只淺嘗一口，然後嬌滴滴地捂着嘴巴，便不再繼續。

從前褒姒也是這樣的，不過今年她當真變了許多，也許是當王後有些雜事讓她太操勞……

總之，天子眼睜睜地看着王後褒姒，居然吃了兩大碗鹿肉，并且為了去腥，還加了許多料。

褒姒的形象多少有些幻滅了，從先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小仙女，是要天子捧在手心的小可愛，如今卻變得能吃能喝，從前消瘦的身形也肉眼可見地胖了一些。

因此，雖然天子的朝政十分圓滿，沒什麽太多的事要處理，多了很多流連在王宮裏玩樂的時間，但是他召見褒姒的時間卻顯著地減少了。

當然，一個女人當了母親之後，還要操勞孩子的生活起居，整日自然不免憔悴。

天子自然也曾內心微微虧虛，曾旁敲側擊告訴褒姒：“寡人不是不召見你，是實在瞧你太累了……伯服日益長大，缺不得母親的照顧……”

這話說得十分心虛。

然而褒姒和他從前那不知好歹的申王後不同，盡管褒姒變胖了、沒有那麽漂亮了，但是她一直如從前那樣溫柔嬌媚，此時懂事地退避道：

“妾都明白，妾會好好照料孩子，卻失了時間好生服侍大王。妾早已想到了這件事，便在外頭給大王物色了五十個各地美女，獻給大王好生伺候。”

天子大笑，心中不免又憐愛起來：“還是美人懂事，你放心，不管這王宮裏有多少個美人，寡人心裏只有你是最重要的。”

……

褒姒內心唾了一口，面上還是不免抹了兩滴眼淚，随後手一揮便将五十個美人兒悉數奉上。

五十個女孩子都是各地獻來的女奴，與其被關在卷籠子裏供給各個諸侯貴族挑選，成為這些臭男人家裏微不足道的奴才、甚至遭受非一般的虐待，不如都送給天子。

天子雖然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但是在王宮裏，至少有吃有喝，還有褒姒照看，她們都能活下來。

褒姒沒有太多辦法，也沒什麽精力去同情和挽救從前和她一樣處境的女人，但是她心中有一份恻隐之心，這是她目前的能力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幫助。

從前她作為一個孤女，也是懷抱着種種忐忑的心情，被褒國獻進鎬京。

一路上那些男人令人恐懼的占有欲，至今讓她想起來都很反胃。

要不是都知道她是被獻給天子的女人，所有人忌憚天子，不敢對她下手，否則她也早就被一路上那麽多人□□過了。

這一回，她早早放出消息，讓各地獻來的女孩子，直接進王宮。

這樣，在路上，押着她們的卒子和官兵，也不敢欺辱她們了。

五十個美人，夠天子好好沉溺在溫柔鄉好一陣子了。

天子一邊洋洋自得自己天下如此太平，安心地沉湎于溫柔鄉，另一邊還偶爾想起自己把褒姒抛在一旁，心裏隐隐約約有些微微爽快，自己的王後如此大度，還能給他進獻美人，他真是天底下最偉大的男人。

不過，褒姒可沒工夫搭理他。

天子越來越清閑的日子裏，褒姒可是越來越忙。

這天下太多的事情需要王室的決斷，但是天子不喜歡政事，如今朝臣們又換了一撥新面孔，很多人都是通過虢石父聯絡來的，忠于新王後褒姒的人。

可以說，天子的朝臣之中，絕大多數都已經和褒姒站到了一起。

無論是忠還是奸。

年輕的朝臣，之前被老臣們壓着無法出頭，褒姒給了他們一個機會，自然厲兵秣馬，發誓盡忠于王後。

實幹派的朝臣，在數次将自己的一腔熱血奉給天子之後，發現得到的都是天子的敷衍、不耐煩、冷漠，逐漸變得心灰意冷。

然而，那些竹簡并不是白刻了，王後褒姒将它們好好收起來，甚至偷偷傳信告訴他們，這是何等的真知灼見，本後堅決支持你們大力放手去做……

在天子手下受到了冷遇好些年，居然終于碰到了一個懂得賞識他們的王後，而且王後還有手段，當真讓他們能施展拳腳。

誰看了王後的密信不會仰天長嘯、眼角飽含熱淚！

滄海一粟，知音難覓，沒想到周王朝的天下竟然要靠一個女人來拯救，天哪！

感恩王後，賞識他們的才華！

臣子們熱血沸騰地去幹活了。

耍奸弄滑的臣子們當然坐不住，眼看如今很多事情都由王後來決斷，天子整日玩樂喝酒，就算是花費再多的心血，天子也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什麽太多的好處。

而王後不同，王後的密信裏說了——

即使你們不會幹什麽實際的事情，但是只要能幫助王後，就是好臣子，王後就會重用你們。

掌控天下的輿論、百姓的思想、朝臣之間複雜的人際關系、諸侯的外交關系……

這些平日就長袖善舞、擅長勾心鬥角、撥弄人心的臣子們，也算是得到了符合自己的長處的崗位，一時間大家都幹勁十足，拼命在各個方向對王後好好表現。

沒出半年，整個王朝都在向王後彙報，朝臣們對天子幾乎都是敷衍了事，就像天子從前對待他們那樣。

天下之中，受到災害的百姓們對王後感恩戴德，因為負責赈災的臣子們身邊，跟随者一些弄權者，他們在天下散播各種言論。

什麽王後是天降神女，給周王朝天下帶來了福祉……

甚至這些話都編成了童謠、寫成了詩歌，黃口小兒們都在傳頌。

貴族們對王後也感恩戴德，因為他們有了新的任務，領着封賞總不能什麽都不做，王後讓他們好好研習詩歌，以寫出更多流傳于世的文章和詩歌。

詩歌之中，內容萬千，有教百姓怎麽耕種農田收成更好的；

有教百姓怎麽制作農耕工具更加好用；

有教百姓常見的病症用什麽藥材可以好得更快……

諸如此類。

此外，這些詩歌在傳授具體的知識之外，還要在中間增加兩句歌頌、贊美王後美德的句子。

這當然是這些貴族們自作聰明想的讨好王後的法子，畢竟王後和天子不一樣，王後十分勤勉，每隔幾日都要檢查他們的詩歌。

在這些詩歌的幫助下，百姓們很快認真記下來用于改善自己的生活的小知識，其中又不得不順手背誦歌頌王後的詩句。

天下輿論，唯王後占據。

諸侯們也不例外，在權臣們八面玲珑的運作下，諸侯們對周天子的敵意少了許多，主要是因為王後太懂得人心，懂得諸侯們在不爽什麽。

分封到好地塊、好收成的諸侯們，從周滅殷商時期，就開始要源源不斷地給鎬京上供最好的東西，而鎬京那地方明明那麽偏僻，根本産不出什麽好東西來。

長此以往，當最早的情誼已經不在，這種虧本買賣誰又願意幹呢？

現在卻不同，王後表示已經傾聽到了各個諸侯的難處，決定改善一下大家的處境。

簡單來說，就是促進交換。

諸侯要上供給鎬京一些必須的東西，沒問題，但是鎬京雖然沒有太多好的農産品，可王宮裏有珍寶啊，天子的私庫裏如此奢靡，拿出來一點點禮尚往來送給諸侯國，又有什麽問題？

沒人會質疑王後有能力決定這件事情。

在他們眼裏，周王室的天子，大約是已經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