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第102章

福昭手中的兵将雖然不多,但都極為忠心。

因為他僅存的兵将,都是他母妃那邊所留下來的忠心之人。當年,先帝忌憚外戚手握兵權,将福昭母家那邊,所有領兵打仗的,上陣殺敵的,全數改成了文官。

當年,這一政策下來,讓福昭母家那邊怨聲四起,卻根本沒有應對之力。

福昭一見自己母妃家世開始慢慢瓦解,父皇也開始不再過問他對時局的看法,因而,使得他的心頭就各種恐慌。背地裏,福昭集結這些被改成文官的不甘之人,秘密将他們集結成兵。

當初,福昭就是率領這麽一批外戚兵将,與北燕王秘密聯合,對衛國拔刀相向的。

當先帝發現衛國的一切竟然是自己的四皇子所做,并且還秘密集結外戚成兵,可想而知,這是怎樣的一場雷霆之怒。

福昭是怎麽都想不明白,自己做的這一切,是為了能夠擴張大邺版圖,雖然集結遣散的外戚成兵,但歸根結底,這明明是一件好事,為何他的父皇會這般生氣。

他始終都念着先帝在他幼時曾說過,以後若是念書念得好,便會把太子之位交于他。他拼命讀書,發奮念書,雖不大習于武技,但使得了拳腳腿法,拉得了彎弓滿箭,這都是得心應手的。

可他就是不明白,為何他的父皇會在後來前太子薨逝後,就再也不提及立太子一事了。

明明是他。

明明下一個太子就是他!

不過不要緊,這一切都已經不太重要了。

因為,此時他的手中,已經有了一份蓋有四大龍印的遺诏!

只要有了這四大龍印,哪怕這遺诏不是當年張閣老所寫,哪怕只是個街邊測字先生所筆墨,它都是真的!

福昭得意極了,他揮舞着手中的遺诏,意氣風發地對着眼前的朝臣們吼道:“父皇的遺诏在此,本王早就說了。本王才是名正言順的,七弟根本沒有帝王命,他還非要強行上位!這下可好,被天收了吧?!”

此時此刻,站在奉天門前的這幫朝臣們面面相觑,他們一個個聞訊趕來,這個節骨眼上來的人剛過半數,有一部分是福昭曾經的黨羽。這會兒,卻一個個都面露難色,沒有吭聲。

見這幫人是這般模樣,福昭兩眼一瞪,吼道:“怎麽的?四大龍印在此,你們還懷疑個什麽?”

這話似是訊號一般,剛說出口,殿外頓時騷動起來。福昭看也不用看,便知道,是他手中僅存的兵将們,開始包圍整個皇宮了。

他早就盤算好了,七弟福政死了,現如今外城兵将都在抵禦北燕王的靠近。朝中上下雖沒有個主心骨,但這幫人,會念着自己是福家的後人,一定會擁立自己的。

當然了,若是這幫沒用的老臣們不擁立他登基,他就打算來個徹底的改朝換代!

這些朝臣們也深知,今兒的事,若是不做個定局,恐怕是很難離開皇宮了。

這會兒,大家面面相觑,稍稍商量了一番,內閣首輔駱信疇拱手上前,他向來不信端王福昭的所言,這會兒,面對福昭所拿出來的遺诏,他更是覺得不大可能。

先帝在駕崩之前就已當着衆人的面立位于福政,怎麽可能這會兒還冒出來個遺诏?

于是,駱信疇真誠道:“端王殿下,咱們大邺自先帝駕崩之後,已擁立福政為帝,這是上下都已确認過的事兒。這個節骨眼上,你拿出先帝的遺诏出來……這,我們必須确定一番遺诏的真假。”

這話若是對其他想要篡位的皇子所言,必定會惹來殺身之禍。

但是,衆多大臣們已經站在易長行的身後,對目前這個局面會發展到如此這般,大家都是心裏有數。更何況,幾乎每個人都知道,端王福昭,已經沒有多少人可用了。

縱然這會兒門口有一些兵将,但這些兵将還是不是福昭手中,都未可知。

所以,內閣首輔駱信疇不怕他。

也正是因為福昭身後已然沒有多少兵将可用,面對朝臣們的質疑,他也沒有用刀劍來說話的可能性。

更何況,福昭覺得,自己想要名正言順地登基。

于是,他氣定神閑地将手中的遺诏遞給身邊的陌蘇,并洋洋自得地對眼前的朝臣們說:“你們若要判定遺诏的真假,就在這兒判定。當着本王的面!”

駱信疇“呵呵”了兩聲,方才皮笑肉不笑地道了聲:“那是那是。”

于是,這幫朝臣們開始紛紛圍攏在奉天門前,與天地細碎風雪之中,一起研究這份遺诏的真假性。

當然,大夥兒每個人的神情都異常嚴峻,仿佛都在面對着一件非常重要、非常急切的事情。

實際上,他們心底早已知曉答案。

只是,這答案,現在還不是揭曉的時機。

偶爾又有一兩個朝臣從宮外徒步而來,加入研讨的陣營。

福昭發現,這幫朝臣們在商議這份遺诏真假性時,都是竊竊私語,安安靜靜。唯獨當他最為信任的兩個戶部侍郎加入其中時,方才傳來幾聲高高低低的反對意見。

不過,福昭根本不在意這些。

只要是有了四大龍印蓋章的,哪怕這遺诏是假的,都成了真。

此時,他正坐在殿內,悠然自得地喝茶,踱步,極其耐心地欣賞着殿外的風雪,和身上越積越多碎雪的朝臣們。

他耐心十足,看着殿外的天色從昏沉沉的漫天細雪,轉而變成飛雪暮色,他一點兒都不覺得冷。

又或者說,看着殿外這些凍得有些哆嗦的朝臣們,他更覺得自己的心底暖意了幾分。

他甚至想讓九天之上的父皇看看,他才是人世間最适合做這帝王之位的人。

他更想讓那個,前些天剛飛升成仙的七弟福政在九天之上看看,一個沒有帝王命的人,只能剛登基就駕崩。

而他,福昭,将會在帝王之位上,千秋萬年地一統天下!

想到這兒,福昭得意地坐在大殿之上,看着殿外漆黑的暮色,碎雪紛揚的夜幕穹蒼,他開心地笑出了聲兒。

已然點亮燈燭的大殿之上,只有他一個人端坐在那兒。燭光倒映了他大笑的模樣,投射到一旁的牆壁上,映射出福昭此時開心至極的輪廓。

卻在這輪廓之後,有一道颀長的身影,從殿後無聲地、不疾不徐地走出。

“四哥是想到什麽有趣的事兒了嗎?”易長行的聲音猝不及防地在整個大殿內響起:“可以跟朕說說,讓朕也開心一下嗎?”

福昭臉上的笑容尚未收回,只覺得這一聲“四哥”喊得着實怪異無比。可能是許久沒有人這般喊他了,當他詫異地轉過身去瞧瞧時,他臉上的笑容,還尚未收盡。

卻在大殿的燈燭輝映下,福昭第一眼就看見了易長行那張集溫和與陰冷于一體的臉。

福昭頓時覺得大腦一片發麻,全身心仿若被冰凍于極北之地,“七弟”兩個字尚未在他的腦海中萌發,他只聽見自己顫抖着,恐慌地尖叫了一聲:“啊啊啊!!!鬼啊!!!”

易長行:“……”

易長行就這麽定定地站在原處盯着他,不再靠近半分。

福昭瘋狂回頭四顧,想要沖着殿外喊人,誰曾想,他回頭一瞧,奉天門那兒根本沒有人!

只有陰沉沉的飛雪從昏黑陰暗的夜幕穹蒼之處,紛揚而下。

他的僅有的兵将尚在宮門之外,這會兒,風雪越發急切,越發凜冽。他恐慌地喊叫,卻根本傳達不到那邊兒去。

“四哥。”易長行看着恐慌的,臉色慘白的福昭,他無奈地又喊了他一聲:“四哥,你這是怎麽了,四哥?”

可這一聲“四哥”仿若重錘一般,一下子将福昭擊倒在地。他倒退着想要向着殿外爬去,奈何整個脊梁骨好似被命運拔除了力量一般,癱軟異常,根本動彈不得。

他的口中,也只能發出恐慌的“啊啊啊”的聲響。

聲音不大,像是喘氣,像是嘆息,更像是被黑白無常勾去了脖頸後,發出的嗚咽。

總之,福昭的聲音不大。

“四哥,你這是怎麽了?”易長行無奈地問:“剛才朕還聽說,你帶了份假遺诏來。”

一個“假”字,被易長行在口中咬得脆生響。

易長行的這番話,一下子讓福昭恐慌的身心有了半點兒支撐,他稍稍覺得心神沉澱了幾分,卻又聽見易長行說了句:“朕知道,你會說這遺诏不論真假,只要有四大龍印在,那都是真的。可是……朕的好四哥,你有沒有想過,就連那四大龍印,都有可能也是假的呢?!”

這話就像是利刃,一下子插進了福昭的心底。讓他本是稍微有點兒沉澱幾分的心神,再次被這利刃給攪成了血肉,和殘渣。

“什麽?!”福昭的眼神迷離且渙散,發出的聲音沙啞且低沉:“龍印?怎……怎麽可能是假的?”

不過,易長行不在意這些。他好整以暇地緩步走到福昭的身邊,開始一點一點地,清算起福昭所犯下的所有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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