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第109章

雖然不知高已有沒有聽明白自己的所言,但易長行寧願希望他沒有聽懂。

因為,任何言辭,都不如實際行動帶來的震撼大。

接下來,易長行花了兩三天的時間,将全軍所有人數,物資,全部清點了一遍後,又與各大将領和軍侯商議了一遍,決定要保留大部分軍力放在日後踏平北燕疆土之上。

如此這般,接下來就盡量不損失一兵一卒。

可該如何不損兵折将,就将北燕人全軍覆沒,這是個難題。

正當易長行一籌莫展之時,軍中所配備的欽天監監正,這會兒将例行公事分簿成冊,遞交了過來。

監正跟随兵營出軍,所需完成的工作事宜,是将戰場周邊的所有天象,氣候變化之類的,全部事無巨細,精準地詳細羅列。

這會兒,易長行看着那上面寫着的:四月十七,小滿,天降甘霖,利生長。

易長行忽而靈光乍現,忙問欽天監監正:“四月十七,不就是後天嗎?”

“回皇上,正是。”

“朕記得,每逢小滿之時,雨水陡增。”

“不錯,這會兒正是顆粒谷物生長的時節,只是,最近一直在戰争,可能今年的收成會不大好。但,破軍與七殺之星光照于北方,紫微與太陽之星辰與破軍、七殺之敗相成刑克之位,且破軍與七殺的氣數已然在走下坡路,想必,北燕人大敗,那是必然的。”

“朕且問你,你能否推測出來,四月十七天降甘霖的幾率是幾何?”

“回皇上,是九成。”

“我們目前所處于的方位雨水大嗎?”

“算是中等的。”

“雨水最盛之處,是在哪裏?”

監正凝神想了一會兒,又仰頭看了看此夜昏黃的夜空,方道:“再往東去三五裏便是。”

易長行趕忙回到桌案旁,看起了輿圖,過了一會兒,他面露喜色,道:“那就是要靠近丹陽了。”

“正是。”

“去年丹陽大劫,北燕王他們聯合福昭,陷我們萬千兵将于水火。今年,咱們也給他們來個丹陽大劫,以一雪前恥!”易長行說到這兒,興奮地擡起頭來,沖着營帳外喊道:“來人啊!”

葛成舟和幾個軍侯走了進來,拱手齊聲道:“臣在!”

“分撥出十萬大軍,一同向着東邊行軍三五裏,稍稍靠近丹陽。剩餘的,留在這裏,以做支援。”

“是!”營帳內士氣大振。

“這段時間,投降于我大邺的,共有多少人?”易長行又問。

葛成舟接口道:“三萬五千餘人。”

“讓這些人,作為前鋒,紮根于五裏之外。其餘咱們十萬大軍紮根于四裏之外。”易長行指着輿圖上說:“但是,咱們這會兒,給北燕人他們設個局。”

“什麽局?”衆人忙問。

載着高已的囚車“吱呀吱呀”地,颠簸着向前緩步推去。

高已這會兒已經極其不耐煩了,餓了整整一天的他,這會兒忍不住地破口大罵,道:“原先那地兒待得好好的,父王的兵還沒打來,他娘的福政那個懦夫這會兒在跑什麽?!”

推着囚車的,是這段時間投降大邺的北燕兵,投降之後,易長行安排了最能言善辯的人來,給這些投降的兵将們進行了深刻的思想教育,又給了這些北燕人不曾享有過的好處。

不論什麽世道,能給了真金白銀的,都是爺爺。

因而這會子,推着囚車的這幾個人,對着高已說:“太子殿下,其實,福政皇帝挺好的,這會兒他要求轉換營地不是因為懦夫,而是聽說最近不是小滿了嘛,想尋個雨水少的,相對天氣好的地兒,這樣,讓我們這些當兵的,少受些苦。”

這些人說着,腦海裏想的卻是他們為了攻打大邺,攻打衛國,不論雨雪天氣,北燕王都讓他們徒步行軍。哪怕累了,病了,也要為了趕着時間向前走。

北燕王他們從不體恤兵将們的苦楚,只顧着自個兒騎着高頭大馬。

相比于大邺皇帝,那就不一樣了。

高已一聽,再回頭去瞧這些推着囚車的小兵。聽口音能知道,這些人都是他們北燕人,這會兒都投降福政了。也不知福政給他們灌了什麽迷魂湯藥,這會兒竟一個個為福政說起了好話。

想到這兒,他忍不住地“呸”了一聲,哼道:“那福政也不是個東西,從頭到尾都在利用我。這段時間他一直讓人跟我說,父王不顧我的死活,瘋狂要滅大邺全軍,這種鬼話我會信?!福政那厮,不過是想挑撥我和父王之間的關系罷了!”

話雖這麽說,可這些投降的北燕兵們,卻是知道這是實情,奈何他們都知道高已的脾氣,這會兒,他們只能一個個縮着腦袋,什麽話都不說地推着囚車,向前走去。

囚車颠簸,晃晃悠悠。本是豔陽的天空,不知何時,竟然從天邊滾來濃厚的墨雲。眼見着,陰冷的風便直面而來。

小兵們推着囚車,盡量快地向前走去,奈何他們已經走了一天一夜了,這會兒早就精疲力盡了。

更何況,這條路并不好走。

沒有修過官道的路途,鮮少有人經過。再加上附近的小山,河流,泥濘之處衆多,眼見着,暮色漸濃,再往前走,恐怕會不辨東西了。

正當這些推着囚車的小兵們向後詢問,是否該繼續向前時,突然,天空一陣悶雷炸響,轉瞬間,淅淅瀝瀝的春雨便從不遠處迎風而至。

今兒的春雨竟然很急,周圍又沒有個樹林或房屋可避雨。正當這幫人亂做一團之時,這場淅淅瀝瀝的春雨忽而變大,轉瞬間便是噼裏啪啦地悶頭砸将了下來。

高已破口大罵:“不是說福政要尋個天氣好,雨水少的地兒嗎?他娘的,現在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這場雨來得又大又急,周圍又沒個可躲雨的地兒,這幫人往前走也不是,往後倒退也不是。

正當他們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忽而從軍隊的正後方,快馬加鞭地趕來一幫兵将,他們帶來足夠的雨棚,并連聲安慰道:“雨棚足夠,大家稍安勿躁。這會兒皇上正為大家想辦法,他也在淋雨中,大家莫急!”

高已聽了,氣得連話都說不出,其他小兵們都可以進了雨棚躲雨,奈何他自己,還站在高高的囚車上。

雨水傾盆地砸在他的臉上,将他淋了個濕透。

他本就又累又餓,這會兒還遭遇這般天氣的蹂躏,心底的悶氣根本無處發洩。

他所在的囚車後頭,是一大幫尚未投降的北燕兵将。

這些人有兩三千,他們帶着鐵鎖鏈和腳铐,艱難地跟随着囚車一路前行,也早就累得虛脫了。一見有雨棚,個個也顧不得什麽,鑽進雨棚,便是癱倒在一旁。

地上的雨水成溪,泥濘之處遍地都是。

高已回首望着這幫人,氣得沖着漫天大雨,吼道:“本太子還在這兒呢!你們這會兒倒是見不着我了?!”

風聲較急,雨聲陣陣。高已的聲音,就這麽淹沒在無邊的雨夜之中。

正當高已氣急敗壞地瘋狂大罵之時,突然,一匹高頭大馬從後頭急奔而至,騎馬者手握油紙傘,遮在了高已的頭上。

高已凝神一瞧,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罵了好半天的易長行!

易長行呵斥随行而來的其他兵将:“朕說過,要善待北燕太子,你們怎麽光顧着自己避雨,不給他想辦法的?!”

這話一說,一衆兵将趕緊上前,将蓑衣,鬥笠給高已穿戴好,又将雨棚什麽的,高高地撐在囚車上。

高已頓時沒了火氣,他恨恨地瞥了一眼易長行,并陰陽怪氣地道:“呵,好人都給你做了。”

易長行只當做風大雨大,沒聽見高已說話,這會兒他調轉了馬頭,對着身後的一個将領說了些什麽,不大一會兒,那将領疾馳而去。

易長行轉而對高已說:“這段路前後無人,又沒個遮擋,前方再過兩三裏雖是丹陽,但這會兒你父王在丹陽坐鎮,見着我們的人不辨是非就盲目砍殺,這會兒斷然不能輕易靠近。這麽的,等會兒朕讓人把你身上的鐵鎖鏈給拿下來,進了雨棚,舒舒服服地吃一頓熱乎的。”

高已聽得一愣一愣的,直到易長行離開之後,他腦子裏才浮現了一句話:這狗皇帝,到底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不論是真是假,總之,沒過多久,便有好幾個小兵上前,開始解開囚車上的鐵鎖鏈,打開囚車,攙扶着腿腳已然麻木到快要不能行走的高已,下了車。

但是,高已的脖子上,手腳上,還戴着鐵鎖鏈,這個倒是沒人能解開。不過,這會兒他終究是可以鑽進雨棚,倒在地上,精疲力盡地仰面休息了起來。

他疲憊得什麽話都不想說,不知又過了多久,雨棚外傳來熙熙攘攘地喧嘩聲,甚至還有叮鈴哐啷地敲打聲,間或從密集的雨水中,飄來隐約的肉香味兒。

雨棚裏,除了高已以外,還有其他幾個尚未投降的北燕兵。這會兒,他們一個個都睜大了眼睛,向着雨棚外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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