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她之審判（三）

她之審判（三）

十年動亂，聯邦政府終于妥協，宣布不再強制實施結婚生育政策。

戰後統計，這十年的意外死亡率要高得多，還是聯邦政府最最關心的事情，生育率跌得一塌糊塗。

說是和解，但聯邦政府的臉被打得很想。

這十年裏，小蝶又添了一個女兒。

女兒很漂亮，她總擔心主任會更喜歡兒子，所以就格外對女兒好一點。

好像是在彌補童年的自己，給她買漂亮的裙子，精致的娃娃，房間都是蕾絲和蝴蝶結，像是公主的城堡。

她的女兒的确也像是一個公主，善良，美好，正直，是小蝶這碌碌無為一生最美好的作品。

主任經常說他更喜歡女兒一點，但小蝶知道才不是這樣。他對兒子的要求很高，但對女兒卻不是這樣。他會把小小的女兒抱起來舉過頭頂，然後喊着: “爸爸的小公主，你不努力學習也行，反正爸爸和哥哥會養着你。”

不對，這不是真正的愛。

沒有誰能一直依靠。

養着更像是主人對寵物的說辭。

小蝶一次也沒有和主任吵過，她沒有什麽理由和一個看似完美的丈夫吵架，也沒有底氣。

她能做得，只是平等對待兩個孩子，甚至會不自覺的偏心一點兒女兒。

因為動亂的緣故，兩個孩子都沒有去學校，主任請了牢靠的家庭教師，是個年輕美麗的女人。

她一頭棕發不知道是先天還是後天染得，茂密得垂在腦後，帶着一副精致的眼睛，也依舊擋不住那雙發着光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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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環境女性就業很困難，主任開出的報酬很豐厚，她應該對這副工作很滿意。

但和家裏的保姆不一樣，名校畢業智商超群的教師小姐有種天然的高傲。

她應該是個上等人。

僞裝是上等人的特有天賦，哪怕是嘲諷不屑嘴角也是微微上揚的，小蝶看得出來，這位年輕的剛畢業的教師小姐看不起她。

小蝶很喜歡旁聽課程，但從不會輕易開口提問，她驚訝地發現，原來有些東西可能真的是天生的，她天生就缺少學習的腦筋。

也可能是她今天已經三十四了，不再年輕，想學習也比不上年輕的腦子了。

兒子和女兒能輕易學會的，她要費好大的勁兒才能搞懂。

小蝶覺得自己像是籠中的鳥雀，呆的久了，就消失了飛翔的能力。

教師小姐好像誤會了她，覺得她的旁聽是一種監視。

其實保姆也是這樣認為的，主任又高升了，薪水又漲了一番，像小蝶這樣的富太太，去學習才是真的不可思議的事情吧。

雖然因為動亂不能出去，但在家裏的娛樂方式也有很多，小蝶可以快樂的當全職夫人，不用做家務，只要享樂就行了，這對保姆來說，是夢寐以求的事情。

保姆經常暗暗可惜，為什麽長得好看的不是她呢如果她也長得好看，是不是也能傍一個上等人，過這種神仙似的生活

但她和教師小姐不一樣，保姆的各種小心思，鄙夷和羨慕，都藏在心裏，她現在的恭敬妥帖。

畢竟她沒有教師小姐那樣的資本，萬一真的惹惱了小蝶，她已經上了年紀了，又該去哪裏找這麽一份穩定的工作呢

都怪外面那些女人，強制結婚生育有什麽好鬧的。

她一邊和向機器人下達指令，一邊憤恨地想。

教師小姐的高跟鞋總是很響亮，噠噠噠得不停，小蝶已經算高挑的了，但穿鞋的教師小姐，比她高了近一個頭。

忽略掉她的不屑，教師小姐真是一個很博學的人，小蝶在這裏聽到了很多有趣的思想。

她還記得自己上學的時候，歷史和文學都是被老師們自動忽略的課程。

那所學校是中等人的學校，中等人只要學會如何謀生就夠了，歷史和文學這種事情，不是他們需要擔心的。

小蝶一直喜歡主任的一點就是，他随口說出的話，總會有那麽幾個典故，這簡直讓她自慚形穢，每次都會去網絡上偷偷查找出處，找到了才會恍然大悟:

哦，原來是這個意思呀。

教師小姐對待小蝶的态度不夠好，但學識和能力都是一等一的。

其實也不是對待小蝶的态度不好，充其量沒有那麽畢恭畢敬罷了。

保姆對此有很大的意見，經常為小蝶打抱不平: “她怎麽能和太太愛搭不理的!”

小蝶倒覺得無所謂，反正她也不是什麽上等人，冷淡的态度她早已經習慣了，沒嫁給主任之前，她的生活就是這樣子的呀。二十多年，不也過來了。

再說了，給教師小姐付工資的人是主任，又不是她。

有才華的人難免傲氣些，教師小姐年紀還這麽輕，不通人情世故也是難免的。

她淡淡翻篇過去，保姆卻還是覺得不夠，擺出一副關心的模樣，壓低了聲音: “太太，您還是太心善了。別怪我多話，您可要放着這個小狐貍精，我好幾次看見，她和先生說話的時候，笑得跟朵兒花一樣。”

小蝶笑着搖搖頭，不發表任何意見。

她突然想到了當初的巫莓，那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當時主任也是這麽信誓旦旦地跟小蝶說，巫莓對他有不一般的想法。

十多年前的小蝶不相信，十多年後的小蝶照樣還是不信。

主任本來就比小蝶還大了十多歲，她現在已經不年輕，主任就更衰老了。

因為保養得當，他看上去要比實際年紀小很多，但那也是跟實際年紀相比，和教師小姐這樣真正青春靓麗的年輕人比，已經不是一個輩分的人了。

他們倆站在一起，不知情的人只會誇贊父親看起來真年輕。

除非教師小姐有那種特別的癖好，要不然小蝶真的不相信，教師小姐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打老人的主意。

退一百步一千步一萬步來說，主任真的要出軌，他有這個思想，小蝶又能怎麽辦呢

她這些年來，除了兩個孩子，什麽都沒有。就算離婚了，法庭可能會分給她一半財産，但兩個孩子，在主任是上等人的情況下，她完全沒有競争撫養權的機會。

一種深深的無力感纏繞住了她，小蝶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藤蔓，沒有支撐物就無法生存。

*****

又過了兩年，終于一切都回到了正軌，倒退了的科技有了回漲的趨勢，那些成為廢墟的高樓大廈的被鏟除了個徹底，很快又有新的鋼鐵怪物從原地突然站起來。

上等人的學校開始恢複授課，兩個孩子都去學校。

家裏一下子空曠下來，只剩下保姆和小蝶兩個人。

小蝶突然讨厭保姆起來，保姆已經年紀很大了，手腳不像以前那麽麻利，還總是很多話。

她每次想自己做點事，總是要被保姆打斷，想給花兒澆水，總是要被她指指點點，想自己做飯，味道不好也要被保姆說。

保姆在這裏工作了很久，好像也成了家裏的一員，她對小蝶也有那種輕蔑的情緒，不過之前一直掩蓋得很好，現在掩蓋不了了。

小蝶是個中等人，不夠聰明也就算了，還不夠勤快，家務總是做不好，還喜歡大手大腳的花錢，真不知道主任娶這麽一個花瓶回家幹什麽。

保姆比主任大不了幾歲，但她認識主任的時間比小蝶長得多，在她的意識裏，她俨然成了小蝶的長輩，站在一個丈夫的角度對小蝶指指點點。

不夠勤快，喜歡花錢，也不會溫柔小意地侍奉丈夫。切，除了臉和身材，她還有什麽

保姆頓時自憐自艾起來，她才是完美的女人完美的妻子，為什麽她卻只能嫁一個整日酗酒無所事事的丈夫，而小蝶卻能嫁給這麽好的主任。

這太不公平了，為什麽連主任這種優秀的上等人不不能免俗，還是只知道看臉，憑什麽，她明明樣樣都比小蝶強。

晚飯的時候，小蝶再次和主任提起，主任只考慮了一下，就飛快的同意了。

他不缺妻子的這點薪水，但小蝶喜歡出去上班，那就出去吧，他作為上等人，自然知道該如何經營夫妻關系。

愛倒未必有多愛，他喜歡小蝶的年輕美麗，因為美麗，愚蠢也成了嬌憨。

他享受着她的美麗，還得到兩個讓她滿意的孩子，當然願意把小蝶當做妻子對待。

他這種人，又不需要妻子去做保姆，整體圍繞着他打轉。家務那種浪費時間和精力的事情，随便買個機器人或者拿錢請個保姆不就行了嗎

他娶進家門是的老婆，保姆和傭人，主任想要幾個都請得起。

所以小蝶很依賴他，人都是相互的，說來也可笑，從小沒得到的尊重，反而在主任這裏全部得到了。

哪怕她從此被釘在了嫌貧愛富，拜金女的恥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小蝶依舊享受這一切，她愛自己當初的選擇。

金錢和尊重是婚姻最好的補品，愛與不愛什麽的，都太情緒化了，就算她和主任，兩個人好像從未有過熱戀期，但不也這麽平平淡淡過下來了。

主任對小蝶來說，不像是純粹的丈夫，好像是成長中缺失的父親角色，和社會中的老師。她很少有情緒大起大落的時候了，永遠平和，這是主任送給她最好的禮物。

她從外表上，看起來是個上等人了，局促不安早已經被打磨得幹淨。她每次在鏡子前看裏面的身影，也幾乎要被騙過去。

她和上等人還有什麽兩樣呢

但測試是不會騙人的，外表上改變了，小蝶還是小蝶，無論多少次測試，她還是成不了上等人。

主任很快動用關系給小蝶安排好了新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