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 28 章

028

“我兒子怎麽？”父親李威禮貌反問。他只懂得意大利語的個別單詞，一整句話，只聽懂了“兒子”這個詞。

“月松啊，這不是你老師嗎？你給翻譯翻譯。”高家美戳了戳坐在旁邊的李月松。

可李月松也不懂，他又不太擅長撒謊，就說：“在公司裏，老師講課的時候，都是有翻譯的，我也聽不太懂。要麽我們就用手語比劃吧。”

“那多麻煩。”李威命令似的說，“手機上不是有即時翻譯嗎？你拿出來翻譯一下。”

李月松沒有多想，就拿出手機，往大春的方向推了推，說：“麻煩老師了，再說一遍。”

大春目不轉睛地盯着李月松，像是看落網之賊的高高在上，對着他的手機把剛剛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父母探着脖子想及時看到手機上顯示的內容。

軟件識別了語音之後，顯示出中文翻譯來：“你的兒子愛上了一個男人。”

李月松像是手心突然飛來一只蟲子一樣，“啪”地一下把手機扣在了餐桌上。

“老師說什麽了？我和爸爸還沒看到呢。”高家美說着去拿李月松的手機。

就在高家美的手伸向手機的那兩秒鐘裏，李月松心跳加速，腦中像是人生跑馬燈一樣，閃過很多東西。

有葉思存在高中時天真又燦爛的笑；有葉思存第一次跟他打賭失敗時又羞又惱漲紅的臉；有單身夜上葉思存落在他臉上那個虔誠又謹慎的吻；有葉思存在別人婚禮上魅惑的舞步；有葉思存在他神志不清時溫柔的那句：“我帶你走，好不好？”……

葉思存葉思存葉思存……全是葉思存……

就在這一瞬間，李月松更加明确了，他真的很愛葉思存。

而也是在這一瞬間，李月松從小到大對父母的恐懼，全部都變成了保護葉思存的決心。他緊緊按住手機，慌張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不……不行！”

李威看到李月松的反應太反常，馬上起了疑心，橫眉瞪眼怒道：“到底說了什麽？你把手拿開！”

李月松一言不發，雙手緊緊按在手機上，無助地做着最後的掙紮。

“一句話，能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啊？”高家美說着敲了敲李月松的手背。

李月松艱難地搖着頭，急得眼圈都紅了，他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父母看到了這句話，他也決不能把葉思存的事告訴他們，寧願再回去接受電擊治療，也不能讓葉思存陷入他和父母的争鬥裏。

“我說手放開！”李威猛舉起手，作勢要打。

“哎呀哎呀，叔叔阿姨，我來晚了！”葉思存的聲音和“噠噠”的腳步聲傳來。李月松驚慌擡頭，看到一個長發女生穿着白襯衫碎花長裙，踏着步子急匆匆走來。再仔細一看，才發現，正是葉思存。

葉思存微笑着跟高家美打招呼，說：“阿姨，您還記得我嗎？我是葉小思啊。”

李威收起怒意，緩緩放下舉起的手，疑惑地看向高家美。

高家美在李威耳邊小聲說了什麽，李威有點嫌棄地看了葉思存一眼，但沒發作，做了下來。

李月松看着葉思存，擔心地皺眉搖頭，生怕他兜不住，被他父母發現了什麽。

葉思存倒是很自如，自己拖椅子，坐在大春旁邊，說：“昨天月松跟我說叔叔阿姨要來，我就特別期待。你們來，應該我來招待的啊。”葉思存夾着嗓子，聽不出什麽異樣。

“你怎麽會來北京的？”高家美問。

葉思存掩嘴輕笑，作害羞狀，說：“阿姨，您還不知道吧，我和月松現在在談戀愛。當初他來北京也是為了我。”

李威和高家美面無表情地看着葉思存，顯然是對“葉小思”的印象并不好。

葉思存用一根手指扭着發尾，害羞地說：“其實我一開始也是拒絕的，可月松說我跟別人不一樣，就要跟我在一起。除了我之外，其他的女孩子，他都不喜歡。”

李威垂眸，表情和善了一些，高家美臉上也有了微笑。

李月松看到父母的表情變化，心裏松了一口氣，趕緊把手機上的翻譯删掉，順手把軟件卸載。

“叔叔阿姨好不容易來一次，今天就讓我來請客吧。”葉思存沖高家美笑笑，“我現在不跑紅白喜事了，找了個班上，現在在一家公司做行政，管管後勤什麽的。”

“做行政挺好的。”李威點點頭。

“那你這手是怎麽回事啊？怎麽還打上石膏了？”高家美指着葉思存的手臂問。

“這個啊，嗐……”葉思存低頭作嬌羞狀，“就有一天，我穿高跟鞋不舒服，月松非要抱我上樓，結果上樓的時候不小心摔樓梯上了。沒辦法，他就是這麽寵我。”

李月松心虛地喝水，雖然知道葉思存擅長演戲，但他面不改色地随口胡謅能力，還是讓李月松自愧不如。

“高跟鞋還是少穿。”李威說。

“那這胳膊不嚴重吧？”高家美問。

“謝謝阿姨關心，沒事。”葉思存說，“這兩天石膏就能拆了。你看，現在手都能随便動，一點都沒影響。”說着葉思存舉着打石膏的手，靈活地活動了五指。

這時恰巧點的烤鴨上了，葉思存熱情地說：“我給阿姨包一個。”說着翹起蘭花指，捏了一張小餅，夾了幾片鴨肉，把小蔥和黃瓜都沾了醬，包好後輕輕放在高家美餐碟裏。

就李月松去機場接人的這一會兒功夫，葉思存居然還做了美甲，粉嫩嫩的閃着光澤。平時吃個飯都要人喂，筷子都拿不起來，這會兒手指倒是靈活，用筷子、包小餅，都沒有任何問題。

“你的手……挺硬朗啊。”高家美瞥了一眼葉思存的手說。

葉思存顧影自憐似的看了看自己的雙手，輕輕摩挲着說：“可能是因為我在家做家務多吧，家裏一亂我就受不了。這不今天一大早，就去月松住的地方打掃了一遍。”

高家美笑着吃起了烤鴨。

李月松看了一眼父母的表情，兩人似乎都對“葉小思”有所改觀。葉思存是真的很懂怎麽讓他的爸媽開心。

“本來啊，月松是沒叫我一起來的。”葉思存故作委屈，“說是你們這次來，主要是為了見他的老師。可是我想，我不能不來啊。你們跟意大利籍的老師聊天，肯定有障礙。所以我這次沒聽月松的，就自己來了。因為我懂意大利語，可以給你們做翻譯。”

“你還懂意大利語？”李威有點驚訝。

“哎呀，本來是不懂的。”葉思存雙目含情看向李月松，“但月松的老師不是意大利人嘛，為了他，我就沒日沒夜地學了意大利語，現在講的還不好，希望別給叔叔阿姨翻譯錯了。”

葉思存轉頭看向大春，嘴角上揚，但雙目中卻是滿滿的威脅，說：“老師，您盡量說慢點哦。”

“我學藝不精，也要借助一下翻譯軟件的。”葉思存沖李月松爸媽不好意思地笑笑，拿出手機，迅速在手機上打了一行字，拿給大春看：「如果亂說，報酬沒了，我把你不敬業的事傳出去，也不會再有人找你演戲。」

大春禮貌笑笑，對着葉思存的手機說：“Te lo prometto。”手機上馬上顯出翻譯內容：「我答應你。」

葉思存滿意地笑着點了點頭。

李威還沒忘記剛剛李月松隐瞞大春第一句話的事，說：“剛剛老師說了一句什麽，月松還不敢給我們看。”

葉思存把手機放到大春下巴上，說：“那就麻煩老師再說一遍了。”

大春說完之後，葉思存看着手機上翻譯的內容，面不改色地說：“老師說，月松目前的成績有點差。”然後故作心虛地看了李月松一眼，“月松一直這樣，就怕叔叔阿姨失望。”

葉思存馬上胳膊肘怼了大春一下，大春不知道說了一句什麽，葉思存瞎翻譯說：“老師說，但是月松進步很大，是一個很有潛力的學生。”

“老師這麽短的一句，這麽長的意思啊？”李威潛意識裏總是質疑。

“語言不同嘛，多少會有一些區別。”葉思存說着對手機說：“老師，您說是吧？”其實迅速在手機上打字：「說長一點」。

大春的意大利語也一般，讓他說長樂，他也說不好，只能意大利語和俄語混着說。李月松知道他爸懂一點意大利語，但不知道懂到什麽程度，每次大春說話，李月松都緊張得不行，生怕葉思存的胡亂翻譯被李威識破。

但葉思存還是很擅長轉移話題，簡單翻譯了幾句，就開始把話題往他自己身上扯，說：“上次在蘇橋跟月松見過一面之後，他說不喜歡我抽煙喝酒，我就都戒了。”

剛好李月松的爸媽對這種話題也感興趣，便被葉思存帶着走了。

“煙酒，不碰是好事。”高家美滿意地點點頭，“那你的身體……”

“我正想說呢。”葉思存說，“來了北京才知道，我的病其實有得治的。醫生給我開了藥，現在在吃，說是吃個一年半載的，應該就能恢複。”葉思存嬌羞地看了李月松一眼，“也不能讓月松每天晚上白白努力。”

李月松瞪了葉思存一眼，馬上心虛地去看爸媽的表情，發現他們反而是開心的。

大春尴尬地撓了撓頭，悶頭吃烤鴨。

“恢複的可能有多大？一定能生嗎？”李威直截了當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