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16

第十九章 16

曲悅的期末考試成績比期中考試進步了些,對比上個學期期末考試,進步更大,雖然老爸依舊是沒說什麽誇獎她的話,但曲悅自己很滿意。

暑假過得還算是惬意,天天都和季真在一塊兒,要麽在她房間裏,要麽都在季真房間裏,一起寫暑假作業,或者季真寫歌練吉他,曲悅就在一旁畫畫。

這樣的生活悠哉恣意,曲悅有時候就在想,要是她們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不過時間在往前走,有些事情該面對,還是要面對,比如七月二十五號,是季真爸爸去世一年的日子。

全家人對于這個日子很看重,一大早他們就出發前往隔壁市的吉莊縣,季真和曲悅還有老爸坐同一輛車,曲悅季真坐在後排,季真從昨天開始就沒怎麽說過話了。

沉默着看向窗外,曲悅擰開一瓶礦泉水遞給她,想讓她喝點水,季真擺擺手表示拒絕。

吉莊縣雖然在隔壁市,但距離新雲市不算遠,車程三個多小時,車子停在山腳下,曲悅下了車仰頭看了眼,這座山很高,這麽看過去有一種威嚴又沉重之感。

新雲市沒有這麽高的山,曲思文一下車似乎有些興奮,剛喊了一聲,就被程姨捂住了嘴。

由老爸打頭,一行人跟着往上走,曲悅一直和季真保持不超過三米的距離跟在她身後,曲悅手裏拎着黃紙,低着頭,一步步往上走。

七月的上午天氣異常炎熱,曲悅的劉海兒被打濕,她扒拉着頭發将劉海兒弄在兩邊。

老爸熱的走走停停,曲茂文邊走邊給自己扇風,曲思文更是咋咋呼呼說好累,程姨在她身邊一直小聲哄着,別讓她太大聲吵鬧。

只有季真,全程沒有反應。

季叔叔埋的很高,在山的三分之二處,據說是季叔叔自己的要求,葬禮當時是老爸一手安排的,季叔叔的墓看起來很宏偉,旁邊還有一個小墓,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緊挨着季叔叔的墓,曲悅看了眼,小墓上沒有照片,只有一行字,季氏愛妻鄭秀秀之墓。

這應該是季真媽媽的墓,怪不得季叔叔會要求葬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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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季叔叔燒紙、磕頭,輪到曲悅的時候曲悅還不忘對着旁邊的小墓也磕了三個頭,老爸站在墓前,絮絮叨叨地說着這一年季真的日子,讓季叔叔別擔心季真。

這還是曲悅第一次聽見老爸說這麽多話。

她扭頭看向山下,高處風光好,能看見下面的縣城風景,這裏位置确實不錯,季真爸媽在這裏安息應該會很舒服吧。

曲悅自己無奈搖頭笑了笑,人死了真的還會有‘感覺’這回事兒嗎,她不信的。

她也不信人死了能保佑活人怎麽怎麽的,要是真的有,媽媽一定會保佑她的吧,可她似乎…沒有感受過被‘保佑’的好處。

死了就是死了,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墓碑、掃墓、祭奠,都是留給活人的念想與寄托,跟死人其實一點兒關系都沒有,死人還能知道這一切不成?

曲悅嘆了口氣,她以後要是死了,才不會想要這樣的東西。

她只想要…有人記得她就好了,有人記得,她就沒有白活。

就像媽媽沒有墓碑,但她永遠把媽媽記在心裏。

從山上下來,又去了一趟季真的家,季真的家距離山不遠,開車十幾分鐘,在一排兩層高的民房裏,房子一年沒入住,灰塵很大,也很潮濕。

房子是水泥地,木頭家具,很古老的風格,曲悅卻莫名覺得親切,她小時候就是跟媽媽住在差不多這種房子裏。

小時候她愛拿着彩色畫筆到處亂畫,媽媽讓她別畫牆壁,她就在畫在水泥地上,然後媽媽用水一沖,就看不見痕跡了。

房子二樓漏水,二樓的地面和房頂有些發黴,老爸表示回頭會安排人過來處理漏水問題。

季真卻說,“謝謝曲叔好意,不用再弄了,這房子以後也不會再住人。”

“這個你不用操心了,”老爸笑笑,“我會弄好的,以後給你留個念想,以後你長大了、老了,會想這裏的。”

老爸好意難卻,季真只好接受。

曲悅看了眼老爸,轉身下了樓,一樓有一個很小的院子,院子裏還有一口井,曲思文蹲在井口往裏面扔石頭,樂此不疲。

曲茂文站在她旁邊,邊玩手機邊看着她小心她把自己扔進了井裏。

這棟房子是季真的童年和成長回憶,在井邊扔石頭的曲思文正在經歷着童年,曲茂文在保護着她的童年,曲悅閉了閉眼,喉嚨有些發顫。

回到曲家,曲悅把自己關在了房裏,拿出繪畫紙開始畫畫,這是她自我撫慰的方法,從來這個家開始,她不管遇見了什麽,都是将自己關在房間畫畫,等心情平複了之後再停下。

一直到第二天,睡了一覺醒來,曲悅心裏好多了。

她向來自我恢複能力很強,不過她發現,季真好像也把自己關在了卧室裏。

除了吃飯的時候季真會出現,吃完飯她就回房,關上門,曲悅在陽臺窺探過,她房間的窗簾也是拉着的,徹底将自己封閉起來。

是因為季叔叔的忌日讓她心情不好了吧。

季真心情不好也愛把自己關起來?

曲悅沒有去打擾她,她換位思考了一下,如果自己不想見人把自己關起來自我撫慰這段時間她也不需要有人打擾,那麽季真應該也是這樣。

好在季真還會出門吃飯,看起來是沒什麽,就是精神不太好,特別像是沒怎麽睡覺。

曲悅好幾次想問問她怎麽了,話到嘴邊還是沒問。

說好了不打擾就不打擾。

曲悅每天都在等着季真能心情恢複過來,這個等待等了時間挺久的,在季叔叔忌日後的半個月時間裏,季真每天都是低氣壓、黑眼圈也很重。

曲悅翻開書桌上的日歷,她的暑假作業已經寫完了,但是得着季真看看有沒有錯題,好想去找季真,她們已經十幾天沒有好好說話了,曲悅覺得這十幾天像是在度日如年。

她打開陽臺門,伸長腦袋看了眼,窗簾還是緊閉着,曲悅嘆口氣,轉身出了房間,想下樓去弄點冰淇淋上來引誘一下季真。

曲悅走出房間,和隔壁正處房間的季真對上,曲悅雙眼一亮,“真真!”

“嗯,”季真點點頭,“你過來一下。”

“找我?”曲悅驚喜,“好好好。”

她鑽進季真的卧室,卧室裏亮着一盞落地燈,靠近陽臺的牆角地上鋪着地毯和靠枕,吉他靠在牆上。

“要不要把陽臺門開一下透個氣?”曲悅說。

季真思忖片刻,将窗簾拉開,打開了一半的陽臺門,她說,“你坐。”

曲悅坐在鋪着地毯的地上,地上散落了幾個五線本、草稿紙,電腦也是開着的。

季真坐到她對面,盤着腿,将吉他拿過來,她清了清嗓子,“那個…我的歌完成了,我唱給你聽。”

“啊?”曲悅擡頭。

季真撫摸了一遍琴弦,“這首歌也是第一次正式彈唱…你随便聽聽。”

曲悅震驚不已,馬上點頭坐直了身體,撈過地上的枕頭抱在懷裏。

季真低頭,指尖撥弄吉他,清脆的音樂聲響起,她看了眼地上的電腦屏幕,輕輕開口:“楓樹葉又黃了

。”

一開口,微微沙啞的嗓音讓曲悅的心跟着揪起來。

“路口紅薯熟了,和我走過它的是飄在我肩頭的楓葉,一圈兩圈,風吹走我的想念。”

曲悅笑着聽着,這首歌聽起來透着悲傷,又透着溫暖,季真唱的也很用情。

她雙眼微垂,夕陽打在她右邊臉上,讓季真身上裹着一層光圈。

唱歌的季真在發着光。

好聽、好看。

曲悅眼睛舍不得從季真身上離開,她十幾天沒好好看季真,恨不得眼神貼在她身上把這十幾天沒怎麽看的補回來。

“你可知道,我在想念,你會知道,我在想~念。”

一曲終了,曲悅鼓掌,“好聽,真的好聽。”

“是嗎?”季真問。

“是的,要不是我知道這首歌是你寫的,我都不敢相信,你完成了一首歌,”曲悅說,“真的很好聽,是不是寫給…季叔叔的。”

季真輕笑,“曲悅,你真聰明。”

“是你厲害,你的歌寫得好,曲也好聽,最關鍵的是你唱的更好,一聽就知道是在思念誰。”

季真說,“我爸在的時候很支持我喜歡音樂,還說以後要當我的忠實歌迷…可惜,我到現在才真的完成一首歌。”

“所以…你這幾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就是在完成這首歌?”

“嗯,要是能再快一點,趕上在他忌日之前完成就更好了。”

季真的語氣挺低落的,曲悅張了張嘴,她不知道向來做事挺較真的季真竟然會相信死人會有“感覺”這件事兒,甚至于耿耿于懷。

曲悅不相信,但不妨礙曲悅會安慰,她說,“只要季叔叔可以聽見,是不是他的忌日又有什麽關系呢,你剛剛唱他也聽見了,難道非得忌日那天才能聽見嗎?”

季真擡眼看着她,曲悅心虛,“怎麽了。”

“沒,”季真搖搖頭,“我覺得你說的挺有道理的。”

“是嗎。”曲悅松了一口氣,她坐到季真身邊,跟她一起靠在牆上,她看見了電腦屏幕,也看見了這首歌的歌名。

《想念》

“真真,”曲悅靠在季真肩膀上,說,“你以後,能給我寫首歌嗎。”

季真微微扭頭看見了曲悅圓潤的鼻尖,夕陽光照耀下,鼻尖的絨毛看得一清二楚,煞是可愛。

“能。”季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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