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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好消息,丢失的運輸車自己回來了。

壞消息,他們好像誤入了敵營內部。

不等引擎聲靠近,解臨淵就眼疾手快地收起桌上的罐頭殘骸,抄起帕爾默的胳膊往樓梯上帶。瞎眼的戊寅猝不及防被他拽得腳一崴,膝蓋磕在臺階尖端,疼得直接就差跪在樓道上。

這種時候解臨淵可來不及再裝斯文,單臂托住帕爾默的腋下,托麻袋一樣把這個廢物拖油瓶往二樓拐。趙隊就要溫柔得多,因為深知越急越亂的道理,所以他是強行鎮定地攙着辛蓉走,反而是辛蓉就跟屁股仿佛着了火了一樣,瘸着腿還能兩步臺階一跨地往樓上蹿。

等到車燈照到二層小樓長滿爬山虎的牆壁上,四個人已經同時擠進了二樓最靠南邊的房間裏。

解臨淵挑開窗簾的一角,沉着臉朝外看去。

運輸車搖搖晃晃地開過來,又在最後一點距離的時候轉了個直角彎,開向小樓對面的連幢住房,最後在中間的那棟小樓前熄火停下。

黑暗的房間內,所有人都無聲地松了口氣。

隐隐約約的交談聲從遠處傳來,那些人絲毫沒有意識到有人在不遠處窺視着他們,說話都很肆意。過了會,趙隊和辛蓉也都大着膽子把窗簾掀開一點,小心翼翼地向外看去。

只有不合群的戊寅,在他們身後靠牆緩緩坐下,眼睛一閉,意識游離了大半。

一個又一個的黑影從後車廂跳出來,互相傳遞着車上的物資,搬進小樓裏。等運得差不多了,有一個粗壯的大漢跳回車廂裏,強行拖出兩個兩個被捆得嚴嚴實實的人。

這兩人憤怒地掙紮,叫罵着,被粗魯地扔到地上,立刻有人沖上來惡狠狠地踹上幾腳,朝他們臉上吐唾沫,發出粗粝又瘋狂的哧笑。

借着運輸車的遠光燈和七七八八搖晃的手電光,趙隊辨認出躺在地上的兩個人穿的都是先鋒隊制服。他意識到什麽,轉頭望向Z1932,正要用氣音問他是不是特殊行動組的隊友,結果猝不及防和這人猙獰的眼球和已經蔓延到顴骨下方的黑色血管對了個征兆。

其他人的安危瞬間被趙隊抛諸腦後,他掌心生汗,幾乎握不住手裏只剩兩顆子彈的槍,趙隊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只囚籠中的困獸,前有狼,後有虎,到處都是死路。

“Z……你還好嗎?”趙隊下意識側身,把辛蓉擋在自己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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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好。”解臨淵沒有猶豫地回答道,嗓音一如既往的堅定。

“不,我不這麽認為……”趙隊知道他接下來的話有些無恥,但為了包括他在內其他三人的性命,他只能直言不諱:“Z1932,你……”該走了。

忽然,解臨淵微微側過腦袋,擡手打斷了他的話,這是一個代表着傾聽的動作,趙隊下意識止住了聲音。幾秒後,解臨淵用左手輕輕碰了碰自己的左耳,一道疲憊但堅毅的聲音自他喉結下方傳來:“Z,聽到請回答。”

“長官,我是Z。”

“彙報目前情況。”

發出指令的人是解臨淵失聯已久的直系長官,先鋒隊特殊行動組的絡腮胡。

聽到熟悉的聲音,趙隊面上一喜,也不急着催解臨淵離開了,辛蓉更是一副終于得救了的樣子,臉上洋溢着劫後餘生的笑容。

至于戊寅……貼着牆換了個睡姿。

解臨淵立刻向絡腮胡簡要地解釋清楚他們分開之後運輸車受襲,只存活下來四個人,以及他們逃亡的大致方向、距離和躲藏位置,還有方才意外和搶劫運輸車的少數敵人撞上,有兩名隊友在對方手上。

“很好,很好!”絡腮胡哈的大笑一聲,連連稱贊,“我們這就過來!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正惱火被這群渣滓逃了十來個,還被他們把運輸車給開走了,沒想到恰好和你們撞上了,幹得漂亮Z!”

得到了誇贊的解臨淵立刻振奮起來,精神抖擻地說:“長官,請求密鑰解鎖。”

解鎖後的Z1932代表着絕對的武力壓制,是當之無愧的機械戰神。光是聽到他的一句解鎖請求,就已經能夠給房間裏的人帶來無與倫比的安全感。

電流聲中傳來了衣服摩擦的聲音,絡腮胡似乎已經摸出了雨滴型密鑰,但就在下一秒,他忽然矢口否認道:“不行,我不能給你解鎖。”

解臨淵還沒說話,趙隊反而先一步激動地上前問:“為什麽,為什麽不給他解鎖?”

“老趙。”絡腮胡沉聲道,“密鑰分析顯示,Z他體內的污染值已經達到92%,這種時候我不能冒險給他解鎖。”

“什麽意思?怕他發瘋?”趙隊氣得就差捏着解臨淵的脖子當麥克風噴唾沫了,“你脖子裏挂着的那玩意不是能給他強行關機嗎?讓他處理一下這群人再給他關機不就得了。”

“老趙……”絡腮胡忍了一下,無奈地解釋道,“污染狀态下的機械戰神無法進行遠程關機,并且攻擊性極強,會主動追蹤、襲擊人類,戰鬥力幾近一百只畸變體,混亂持續時間長達三到四天,會給我們造成難以估計的損失。到時候,就只能通過首領手中的最高指令強行命令Z自毀。這一點北幸存地和我們交易的時候再三提醒,說他們在這上面吃過大虧,要求我們在污染值達90%之後堅決不允許解鎖。Z是我們庇護所昂貴的財産,我不能拿他冒險。”

“……”趙隊張了張嘴,沒有再說話。

絡腮胡深吸一口氣,“你們躲好,等我們過來。”

在他挂斷通訊之前,解臨淵急忙追了一句:“可是長官,小劉和阿九他們……”他快步走回窗簾後方,将自己的左眼對準遠處的場景。

閃動的紅點兢兢業業地将實時監控畫面傳到絡腮胡的手中,短短的幾分鐘,他們的隊友被人摁在地上用磚頭一下一下地砸,兩個人早已被打得面目模糊,其中一個右腿呈不自然的扭曲狀态,另一位雙手軟塌塌地垂在身側,明顯都被鋼棍砸斷了。

這些劫匪在和先鋒隊的戰鬥中損失慘重,于是将一腔怒火都發洩在了這兩名俘虜身上,他們不需要逼供,沒有任何圖謀,只是在純粹的宣洩暴力,用最殘暴慘烈的方式。

一開始還有求饒和慘叫聲,逐漸的,地上的兩人反應越來越虛弱,直至一動不動。

辛蓉瞥了一眼就不忍看下去,身體不住戰栗。不知道出自什麽心理,她忽然飛快地轉身撲進帕爾默懷裏,死死摟住他的胳膊,埋着頭瑟瑟發抖。

睡得正香的戊寅:“……???”

“長官,拜托了,請求解鎖。”解臨淵的嗓音微顫,無比誠懇地懇求道,“只要給我五分鐘,不,三分鐘,三分鐘就夠了。”

面對他的請求,絡腮胡沉默了許久,深吸一口氣,再次出聲時口吻也遠不如之前那麽平靜,“Z,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規矩就是規矩,你現在的任務是保護好帕爾默教授和趙隊長,等我們過來……”

“長官!我不能眼睜睜看着并肩作戰的隊友在我面前被活生生打死,”解臨淵情緒激動地低吼道,“您只需要給我兩分鐘的解鎖時間,我就可以救下他們。”

“保持冷靜,Z。”絡腮胡冷酷地打斷他,“服從命令。”

說完這句話,絡腮胡就幹脆利落地切斷了通話。

解臨淵咬牙切齒地握緊雙拳,手背上的青筋起伏,直接将窗簾撕出了一個洞來。

身為末世前的軍人和末世後的一隊之長,趙隊向來容易被這樣真摯的隊友兄弟情誼所打動,他忍不住對Z1932有了幾分共情,伸手感慨地拍拍他的肩膀。

戊寅就無語多了,他寄生在吳小虎體內的時候,被帕爾默動手動腳,現在寄生在帕爾默體內,又被一個女人動手動腳。總歸是睡不了了,他煩躁地将辛蓉一把推開,扶着牆壁慢慢站起來。

解臨淵眉頭緊蹙地思索了幾秒,忽然擡起頭:“你們在這裏藏好,先鋒隊那邊已經獲取了我現在的定位,你們只需要小心點別被發現,等待救援。我要去試着看看能不能把他們救走。”

“你一個人?”趙隊驚訝。

“我一個人。”解臨淵迅速檢查周身裝備,準備行動。

“Z。”趙隊沒有阻止他,而是豪情壯志地将自己最後的武器遞過去,“只剩兩發子彈,但也聊勝于無,能救就救,救不了也不要強求……沒想到,你一個科學院裏長大的半機械實驗體,卻比大多數人類還要重感情,講義氣。”

解臨淵接過手/槍之後沒有多說什麽,只是朝趙隊點了點頭,随後便快步走出房間,反手帶上了門。

就在轉過身的一瞬間,他臉上那要為隊友抛頭顱灑熱血的真誠孤勇瞬間化為冷漠陰鸷,一條條扭曲的黑色血管分出數條細長的毛細血管,如龜裂的幹涸黃土,在他面龐上蔓延出詭異怨毒的圖案。

該死……他無聲地咒罵着,軍制短靴踩過生黴的木地板,一步步走下階梯。

忽然,解臨淵感覺到身後傳來阻力,有什麽東西牽住了他的衣擺。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做出了反擊的動作,但又在看清來人的一瞬間撤力,淩厲的攻擊轉為抓握,扣住了那只不知好歹抓着他的手腕。

陰冷涼薄的神情散去,變成了一個溫和的微笑:“帕爾默教授,你怎麽在這裏?”

帕爾默的面容出現在月華之下,以鼻梁為分界線,半邊臉隐藏在陰影中,半邊臉則沒有任何表情地注視着他。面無表情是戊寅最舒服的狀态,操控那些細微的神色變化,對他來說是一件十分消耗精力的事情。

“解臨淵。”他極輕地喚了一聲,語氣幾乎像是情人之間的暧昧絮語。

解臨淵擡起頭,看見帕爾默站在高一階的臺階上,單手虛伏着欄杆,徐徐傾身,湊到他耳畔:“我說過,我不想死……”

“所以,你最好老實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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