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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絡腮胡動這麽大的肝火,聲勢浩大地從科研院搶人,戊寅原本以為解臨淵少說要被他關上三四五六天,再把這個不學好的破機器鎖在邊陲監獄裏打個半死。

沒想到僅僅是隔日的傍晚,這家夥就又活蹦亂跳地出現了。

不過轉念一想,解臨淵這麽工于心計的人,不是把這些都考慮進去,準備周全,做事也不敢像前幾天那麽肆意。

他再一次出現在帕爾默辦公室,帶來了一顆大半泛着青色的小桃子,還有兩則消息。

其一是他馬上要跟随先鋒特殊行動組出個任務,大概明天中午左右回來。

臨出發之前,絡腮胡長官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暗示性地問他走之前要不要和情人打個招呼,于是解臨淵就這麽大大方方地開着監控來到了科研院正門口。

事實上,昨天強行把他塞上車帶走之後,絡腮胡長官也沒有對他做什麽。

甚至等到車輛抵達先鋒辦事大樓底下的時候,絡腮胡已經完全冷靜下來,簡單問了解臨淵幾個例如他和帕爾默是什麽關系,什麽時候好上的之類的問題,然後就無奈地揮揮手,讓他愛幹嘛幹嘛去了。

導致解臨淵好些準備充分的答案都沒用上。

“為什麽突然這麽好說話?”戊寅疑惑。

“大概是看我戀愛之後才發現……”解臨淵自嘲地笑了笑。“其實我也是個人?”

“……”戊寅洗了桃子正準備啃,聽到這句話也跟着笑了下:“真慘啊,小可憐。”

說完他就咬下一口青澀的桃肉,果不其然被酸得皺了臉。

消息其二,解臨淵的污染值超過基準線,又開始明顯上升了。這無疑是個糟糕至極的壞消息,嚴重影響他們的計劃。

“方才的監測數據是51%,這回的上漲速度好像格外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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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解臨淵左眼中紅光閃爍,像一只潛伏在陰暗之中向外窺視的瞳孔。

戊寅忍着酸把桃子啃得幹幹淨淨,扔掉核點了點頭,面無表情表示他知道了。解臨淵很滿意于帕爾默的冷靜和情緒穩定,但又被他這副和情侶毫無關系的公事公辦态度逗笑了。他向前一步,主動打破社交距離,雙臂展開摟住了帕爾默,“不行的話就等下次。”

“嗯。”

“我就要走了,”解臨淵講話的語氣倏然變得特別綿軟,溫熱的呼吸貼着帕爾默的脖頸,“你就不再跟我說點什麽了嗎?”

戊寅莫名覺得難受,明明沒有任何痛感,也不是很癢,卻讓他想要躲避。但戊寅還是忍耐着有樣學樣地仿照解臨淵那樣,放柔了嗓音:“你想聽什麽?”

“我想一想……”解臨淵含情脈脈地瞥了帕爾默一眼,“就祝我萬事順遂,得償所願好不好?”

得償所願……

戊寅腦海中倏然閃回了些許模糊的畫面,他輕輕地嗯一聲,無意識地也回擁住解臨淵,手掌順着記憶中的模樣,溫柔地在他後背拍了拍,低聲喃喃:“別害怕,別擔心……你所期待的,你所渴望的,你所憧憬的,你所守候的,全都會實現……”

輕緩低沉的聲音如同落在湖面上的石子,漾開層層漣漪。解臨淵心尖一悸,有些怔愣地擡頭看向帕爾默的雙眼。雖然口吐深情的話語,還是個長排比句,但這對藍色的眼瞳一如既往的平靜無瀾,連戲都沒入。

剛剛絕對是在拿着劇本捧讀對吧?

解臨淵是真沒想到這根爛木頭還會自由發揮,關鍵還發揮得挺好……對視三秒後,他倏爾一笑:“你好會啊,都是和誰學的?……等我回來之後老實交代!”

是和誰學的?

戊寅沒有繼續回憶下去,他退後一步,朝解臨淵揮了揮手:“注意安全。”

……

吃晚飯的時候,戊寅才得知今夜除了先鋒特殊行動組之外,整個先鋒隊外加護衛隊幾乎掏空了家底,全派了出去。這無疑是狼煙庇護所實力最為強勁的一股兵力。一時之間,食堂內吃飯的人都少了很多。

納特的消息比戊寅靈通得多,一邊啃着粗糙的窩頭一邊說他獲得的信息。據說是有一波彙集近萬人的巨型污染者潮從東側浩浩蕩蕩地游來,庇護所的位置正在它們的行進路線上。如果不進行人為幹預的話,第一波污染者會在三日後靠近庇護所的北門,剩餘的大部隊則将在六日後抵達,屆時必然将爆發一場損失慘重的惡戰。

先鋒加護衛的幾十支隊伍小一千人連夜出發,就是為了提前将這群污染者分散,引往其他方向。

戊寅默默地聽着,腦中飛速計算這場意外的災難會給他和解臨淵的計劃造成怎樣的影響。想來想去,似乎也只有好的影響,畢竟這麽多人熬夜出任務,回來一定累得半死,恰好适合他們出逃。

唯一的變數就在解臨淵的污染值上,最怕計劃執行到一半這人混亂了,不分敵我凸着眼一通亂殺,戊寅可不想在那種情況下強行寄生解臨淵。

見他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納特還以為他是害怕了,大笑着安撫道:“安啦帕爾默,以前又不是沒發生過類似的事情,相信我,先鋒隊會搞定的……哦,我忘了,你是擔心你的那位機械男友了是不是?帕爾默你真的變了,我又相信真愛了。兄弟,你盡管安安穩穩待你辦公室裏做科研……”

戊寅原本的思緒全被這人叽裏呱啦地鬧沒了,氣得又多吃了一碗飯。

其實他原本想多吃兩碗,但是當他刷飯卡的時候,竟然發現短短幾周時間,帕爾默飯卡上的餘額已經被消耗殆盡了,甚至都已經打不起第二碗雜糧飯。

他花錢向來不知道節制,再加上宿舍裏還養了一個沒有任何收入的辛蓉,兩個人花一個人的工資,應該說帕爾默的飯卡餘額直到今天才變成零,已經算他“遺産”頗豐了。

回到家之後,戊寅難得關心了一下這個和他同處一個屋檐下十數日,卻基本被他當作看不見的同居人:“你以後,好自為之。”

他沒錢再雇傭這個生活助理了,而且他也馬上要離開這間庇護所了。

說完戊寅就進卧室鎖上了門。天已經黑了,他不喜歡眼盲時身邊有第二個人。

殊不知,他這句狠話讓辛蓉胡思亂想了一晚上,焦慮地回憶前幾日自己的行為……好像是有點恃寵而驕了?她暗罵自己怎麽總是這樣容易懈怠原形必露,然後發誓從明天起一定好好表現,重新捕獲帕爾默的“芳心”。

她就這樣安慰着自己閉上了眼睛。

直到天蒙蒙亮的時候,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了她,辛蓉迷迷糊糊地打開門,門外是個都不知道有沒有滿18歲的黑發少年人,自稱是護衛18隊的隊員,來找帕爾默教授。

戊寅只能說感謝這人至少是等太陽灑出一線光的時候出現的,不然他都不想開門。

“教授,東湖觀察區的變異荷花可能要出問題,有部分污染者意外被驅趕到了附近,它目前非常焦躁騷動,指揮局命令我們護送科研院負責相關研究的教授前往觀察區進行緊急取樣,車已經備在樓下了,請快跟我們走。”

戊寅:“……”

戊寅無師自通了喝涼水都會塞牙的俗語。他簡單換身衣服,抓着白大褂就出了門。這個時候,辛蓉匆匆忙忙地追出門,“帕爾默,一定要平安回來,我在家裏等着你……”

“……”

怪不得解臨淵臨走前非要找他讨一句話,戊寅心想,感覺确實不一樣。如果開頭的稱呼能是他真正的名字那就更好了。

生活助理真的不錯,他愈發堅定了以後身邊常備一只的決心。

……

等到上了車,戊寅才發現司機竟然是個熟人,是之前送他去邊陲監獄的姓楊的年輕司機。實在是護衛隊裏所有會開車的都派出去了,只能找其他部門的人員合作。

包括這輛車都不是什麽正經車,紅色的電動三輪,唯一的優點是帶棚。

巧的是,三輪的後排還坐着一位戊寅的熟人,并且是熟得多的那種——趙志勇趙隊長。

他現在已經不能叫趙隊了,自打他領導的護衛6隊取得了全軍覆沒,并把12名研究員中的11位全部護送到地府的好成績,趙志勇痛定思痛,決定重新從基層做起,潛伏進其他護衛小隊中,汲取他們的作戰經驗。

“當慣了隊長,一朝做回小兵,會不會不習慣?”戊寅問。他打開他的早餐袋,裏面竟然有四分之一的煮雞蛋,這是給予所有為了庇護所的安危和利益不顧生死毅然出征的勇士的獎勵。

要知道,戊寅寄生帕爾默這麽久,還從未見過庇護所裏的雞蛋長什麽樣子。

“有什麽不習慣的?真小,怎麽有這麽小的雞蛋,這是從母雞肚子裏剖腹産出來早産蛋的吧?”趙志勇一口吞掉了不夠他塞牙縫的雞蛋,“……再說了,我們這種會出外勤的隊伍人員更替很快的,出一次任務死幾個隊員,再出一次死一個隊長,出三次就又輪到我當隊長了。”

戊寅感覺他在講笑話,于是配合地笑起來,小楊司機也跟着嘎嘎直樂,誇趙志勇真是好心态。

然後副駕駛座上的少年幽森地轉過頭來,給了戊寅、小楊和趙志勇一人一個大白眼。

三輪車嘟嘟嘟開到最後一道關卡時,守衛檢查過他們的身份證明和任務文件,持槍敬禮,高聲道:“敬每一位願為公共利益無私奉獻的英雄,敬每一位願為人類文明延續流血犧牲的英雄!”

在他身後,無數的士兵目送着一批又一批的人遠去,他們重複吶喊着這一句頌詞,聲音洪亮高遠,一直到三輪車遠去,嘈雜的發動機聲音最終掩蓋住了他們的齊聲贊歌。

“……媽的,突然這樣上高度立價值做什麽?”趙志勇笑罵道,“都把我給說燃了。”

小楊依舊是哈哈傻樂,少年也還在翻白眼。

戊寅低頭看向了手中四分之一的雞蛋,已經冷透了,但還散發着雞蛋獨有的香氣。他突然意識到,這一天對他來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一天。唯一要說特殊的話,大概是過了今天他就要和解臨淵一起幹一票大的。

但對于許多人來說,今天或許就是他們的最後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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