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35章

真壞啊……解臨淵心想,這人怕不是連身體裏流出來的血都是黑的,殺人之前還要先誅心。

在場所有人基本都知道戊寅這句話的不懷好意,可主動權掌握在這心懷叵測的家夥手裏,求生的本能又促使着他們不得不遵守這個“游戲”的規則,極力地自薦和互相攻讦。

“我,我很會開車。”一名瘦脫相的男人急忙拍着胸脯道,“我以前有A2駕駛證。”

他的話立刻引起了一道嗤笑,角落裏一個戴着黑框眼鏡穿襯衫的男人輕蔑地開口:“你真以為,他們要找的是會開車的人?”

瘦麻稈可不管這些,只急切地往前跪行了兩步:“他們都不會開車,只有我會開,真的。”

死了丈夫的妻子仍舊跪在屍體旁邊撕心裂肺地大叫,她的兒子像是條瘋狗一樣,将這個急于貶低他人證明自己用途的男人的行為,視作對整個團隊的背叛,憤怒地猛撲過去,一口咬上了男人的胳膊。

慘叫的人頓時又多了一個。

院落裏剩下的活人恰好三男三女,除了這對瘋狂的母子、瘦麻稈男人、角落裏的黑眼鏡襯衫男人之外,還有一名圓臉的年輕女生,在她旁邊,一只黑黑小小的女孩怯生生地緊緊挽着她的胳膊。

雖然戊寅昨晚目盲沒看到臉,但他可以斷定眼前這個小黑球就是喝他綠豆湯的那個饞嘴小屁孩。帶她來碰瓷的女人死了,這麽個短腿小姑娘倒是還活着?

“小鬼挺機靈的,”解臨淵看出了戊寅未問出口的話,主動解釋道,“昨晚埋伏在外面的人剛打進來,她一溜煙躲進茶幾下面,然後就找機會跑了,關鍵溜之前還去廚房偷了好幾包巧克力,要不是鍋太重,她怕不是要把剩下的綠豆湯連鍋一起端走。”

戊寅:“……”

“就是可惜——”解臨淵說到一半,緩緩收了話音。

可惜?可惜人、可惜巧克力還是可惜鍋?

戊寅疑惑地看解臨淵一眼,轉過頭審視的目光一一掃過在場所有人,其餘都是一掠而過,只着重在小女孩髒兮兮的手上停留了一會。

他察覺到了什麽,微微挑起一邊眉梢,和解臨淵交換了一個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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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者沒出聲,只是阖目朝他肯定地點頭。

戊寅了然地收回視線,可等他再看向那名小女孩的時候,圓臉女生已經抖抖索索地伸出一只手把小女孩擋到了自己身後,像是在防什麽癖好下流的豺狼虎豹。

這個動作瞬間引起了戊寅的不睦。什麽意思?他審美有這麽差嗎?能看上這麽個身上能搓下一斤泥的醜東西?他的壞心情明明白白顯在臉上,嘴角下沉,鋒利的眼神狠狠地剜了圓臉女生一刀。

女生吓得都快哭了,卻還是把小女孩死死護在身後,甚至還知道自己的行為觸怒了這位喜怒無常的黑發男人,如果再不做點什麽,就只能坐以待斃。

在戊寅出聲之前,她強作鎮定地逼迫自己開了口:“你,你不公平,你只打算在我們這群人裏留一個給你們開車的人,可小雲朵年紀太小,夠不着方向盤,這不就打從一開始就判定了她的死刑嗎?”

說完,她似乎還覺得自己挺機智,一下子就識破了眼前這人制定的規則漏洞,給大家争取到更多活下去的時間。等下這黑頭發的男人肯定會問她那該如何?到時候她就——

正思考着,圓臉女生擡起頭,就見武力值逆天的高大銀發男人和身形偏瘦削的黑發男人都以一副看傻子的表情,欲言又止地瞧着她。

“為什麽要公平?”戊寅疑惑地說,“你們平白無故闖進我栖身的場所,打攪我的睡眠,謀圖我的財産,試圖殺了我,大概率還要吃了我,所以我純粹就是想在你們臨死之前惡心你們一把,根本不在乎誰能活下來,那為什麽還要公平游戲?”

圓臉女生:“……”

“還有,你也不用為她争取什麽。”戊寅斜觑着那個黑泥似的小女孩,“她本來就沒有活下來的可能,她被污染者咬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落在其他人耳中卻如同一道平地驚雷,炸得圓臉女生都顧不上害怕,轉身飛快地去檢查小雲朵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膚。

小雲朵吓得尖叫,把右手緊緊背到身後:“沒有,沒有被咬!”

看到她這個動作,圓臉女生還有什麽不明白,淚水一下子湧了出來:“怎麽,怎麽會呢?什麽時候被咬傷的?”

“沒有被咬!”小雲朵仍舊在極力否認着,聲音是獨屬于孩童的尖利,她吐字不清,好像說話方面有點問題,只知道拼命搖着頭,不斷重複着同樣的字眼,“沒有被咬,被咬會被丢下,不要丢下!玥玥姐姐!”

圓臉女生哀恸着猛地把她摟進懷裏,“不會,怎麽可能會丢下你呢?玥玥姐姐絕對不會抛下小雲朵的。”

小小的院落草坪上現在完全亂成了一團,哭的哭、叫的叫,吵得人耳朵疼。

戊寅平靜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即使跻身于楊驀這麽一個平凡的男人體內,他的特殊與非人感也極為強烈,和這些人間百态和外放的情感格格不入,就連解臨淵這個銀發紅瞳,充滿非人特征,還能把半邊身體完全展開變成太陽能板的家夥都比他更像個正常人。

他仿佛一個觀察者,游離在人世間之外;又好似一個好學的學生,目不轉睛地記憶、效仿着其他人的行為。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沒什麽存在感的黑眼鏡襯衫男人忽然站了起來,手裏緊緊攥着一把折疊匕首,在陽光底下折射着銳利的光。

戊寅面上神情沒有變化,依舊冷淡驕矜,目中無人,但身體卻非常誠實地站到了解臨淵的身後。他側過臉,壓低聲音湊到解臨淵耳後問:“他為什麽手裏還有刀?你沒給這群人繳械?”

解臨淵莫名其妙地瞥他一眼:“一把小刀而已,能翻出什麽浪花?連我的皮膚塗層都劃不破。”

“……”

出乎意料的是,握着匕首的黑框眼鏡男并沒有将刀尖對準戊寅和解臨淵,他大跨步走到那名死了丈夫的女人身後,一把推開她的兒子,在尖叫和咆哮聲中一把勒住女人的咽喉,刀尖瞬間從她胸口捅入。

似乎猶嫌不夠似的,紅色的刀刃抽出複又沒入,一直到血液浸沒腳下的土地,女人抽搐着徹底沒了聲音,眼鏡男這才長抒一口惡氣,把女人的屍體扔在地上。

然後又反手一刀,抹了正對他又撲又咬的女人兒子咽喉。

他的這一系列動作幹脆利落,胳膊上滿是肌肉,力量值和地上那個手腕被咬得皮開肉綻,嗷嗷打滾亂叫的瘦麻稈男人完全不在一個層面。

戊寅從解臨淵身後探出頭來,這眼鏡男的種種行為已經不限于想要争活下去的名額,還得加上明目張膽的借機殺人洩憤,看樣子團夥內部早有龃龉,根本不是一條心。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聽眼鏡男恨恨地說:“我不在乎最後活下來的那個人是誰,但絕不能是這一家子敗類人渣。”

戊寅挑起一邊眉梢,沉默地看着眼鏡男一腳踹過死去的兒子屍體,彎腰伸手翻開屍體的褲子口袋,從裏面摸出兩包還沒來及的吃的巧克力,接着将它們一把砸在了草地上。

“我親眼看到他們在半路上遇到回來找你的小雲朵,搶奪她的食物。”眼鏡男咬牙切齒地說,“小雲朵說巧克力是給玥玥姐姐的,死活不肯給他們,就被他們推倒在地上,強行搶走了巧克力,我去晚了,本來想追他們把東西搶回來,卻聽到小雲朵尖叫,這才發現附近有喪屍,小雲朵可能就是那個時候被咬的……”

圓臉女生頓時哭得更慘了,小雲朵小雲朵地喊,什麽都怪姐姐沒保護好你,又說你怎麽這麽傻。

而小雲朵似乎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巧克力,伸長了手着急地想去夠,卻被圓臉女生摟在懷裏動彈不得。

好不容易哭夠了,圓臉女生下定決心抹淨淚水,爬去旁邊把地上的巧克力遞到女孩手裏,摸摸她雜亂的辮子,“小雲朵,放心,姐姐絕對不會抛下你一人的。”

她毅然決然地擡頭對戊寅和解臨淵說:“不勞你們動手,等小雲朵變異了之後,我就殺了她,再自我了斷。”

在女人大哭期間,戊寅已經找了把戶外休閑椅慵懶地坐下,還派遣黑騎士回咖啡廳內給他叼來了游戲機,聽到女人決絕赴死的宣言,戊寅淡淡地應了一聲,眼睫掀起,一雙黑眸撩了不遠處沉默不語的眼鏡男一眼,又垂眸漫不經心将游戲機開機。

“既然小屁孩沒救了,你又主動棄權,地上那個誰被咬斷了右手腕開不了車,看來唯一能留下命給我們……”

話剛說到一半,他突然頓了一下,随後瞪大眼睛發出一聲凄厲的哀嚎——

解臨淵發誓他認識眼前這個不明生物一個多月,還沒見過戊寅反應這麽大的樣子,更沒有聽過他這麽痛徹心扉的叫聲。

像是飄在雲端的仙人忽然失去法術落到凡間,沾染上滿滿的人世紅塵氣息。

——“誰打破了我的俄羅斯方塊記錄!!”

苦大仇深的圓臉女生和眼鏡男:“……”

又暗爽又心虛的解臨淵移開了視線。

“解·臨·淵!”戊寅咬牙切齒地喊着罪魁禍首的名字,但他又不可能在這種時候折騰解臨淵。站在不遠處的眼鏡男可不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從能毫不猶豫殺害二人的行徑來看,這也是個不擇手段的狠人,所有解臨淵必須完好無缺地立在這裏給他震場。

怒火無處發洩在正主身上,戊寅決定遷怒一些“無辜”的人。

“小黑猴子的巧克力真是那女人一家搶走的嗎?”戊寅陰恻恻地擡眸,問眼前這個黑眼鏡男,“你怎麽那麽恰好什麽都看見了,但又恰好什麽也來不及做?還專挑人已經被你殺了之後開始控訴?”

眼鏡男着實被問得一愣,圓臉女生也止住抽泣,呆呆地抱着小雲朵擡起頭,滿臉愚蠢:“什麽,什麽意思?”

“你什麽意思?”眼鏡男先發制人地質問戊寅,“我們就剩下這麽點人了,死的死傷的傷,你還要繼續挑撥離間嗎?”

戊寅冷笑一聲:“說我挑撥離間?你做了什麽,自己心裏清楚。”

對,他就是挑撥離間。

不過如果不是眼鏡男殺了那對母子之後說的話煽動性太強,戊寅也不會多想。能反駁他的人都死了,唯一剩下的小孩又像是語言能力有問題。再通過三言兩句把圓臉女的愧疚心理激起來,兵不刃血逼她自盡。

這樣一來,他順理成章就成為了那個唯一能活下來的人……

那怎麽能行呢?

戊寅都說了要惡心他們,當然每一個人都得惡心到,公平公正。

不過眼鏡男的心理素質也很強大,半點沒有被他詐到。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微微揚起下巴:“我問心無愧。你要麽就拿出證據,不然不要在這裏信口雌黃。”

“……”戊寅區區一個夜裏的瞎子哪裏有什麽證據,他吃了癟,悶悶不樂地将目光移到解臨淵身上,後者朝他禮貌微笑,暗示性地瞥了眼他手裏的游戲機。

幫你出氣可以,但游戲記錄這事兒就一筆勾銷了。

“……”戊寅眯起眼睛,幾秒的思索之後,點了點頭。

得到承諾的解臨淵擡起頭,微微一笑:“李銳達,非常不巧,你在淩晨4點39分搶奪賴雲食物,對她進行言語威脅,并致其被污染者咬傷腕部的行為,我都看見了。”

眼鏡男詫異地看向眼前這個怪異的銀發男人:“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圓臉女生更是震驚:“賴雲……?這是小雲朵的名字嗎?我撿到她的時候她只知道自己乳名叫小雲朵。”

“是的,秦玥女士。”

圓臉女:“……”

解臨淵的左眼瞳變為顯示框,不停地切換界面,調出監控錄像,快速回放,最後鎖定在幾段高倍放大錄像上。

銀發、紅瞳,再加上能夠輕而易舉叫出所有人的名字,當解臨淵左眼放出投影,在地面顯現出一段段視頻和圖片的時候,在場衆人甚至都不覺得驚訝了。

在看到眼鏡男為了威脅小雲朵交出巧克力,一臉輕蔑地攥着小雲朵的後頸,把她吊在污染者嘴巴前面逗弄的時候,圓臉女秦玥驚恐地大叫一聲,憤怒地質問:“李哥你怎麽可以這樣?!”

謊言被揭穿,再加上面對未知生物的恐懼,眼鏡男李銳達原本冷靜算計的假面陡然碎裂,他崩潰地瞪圓了眼睛,咆哮的聲音比秦玥還要大:“我為什麽不能這樣!一個智障兒童,給她吃的就是浪費!浪費能讓別人活下去的機會!”

“你這樣想是不對的!”秦玥哭喊道,“孩子也有活下去的權利,小雲朵是無辜的,你這樣做和禽獸有什麽分別!”

戊寅的眉頭快皺成了蝴蝶結:“這女的為什麽還不給那男的一槍?是不會扣扳機嗎?”

解臨淵:“……”

“說我是禽獸?”李銳達獰笑着舉起了滿是鮮血的匕首,一步步朝着秦玥和小雲朵走去,“弱肉強食,我有什麽不對?”

就在這時,躺在地上一直沒有存在感的瘦麻杆男驟然暴起,用胳膊從眼鏡男身後勒住他的脖子,大叫道:“快!快!”

秦玥還有些茫然,小雲朵卻是機敏地大喊一聲,飛撲過去抓咬眼鏡男拿着匕首的那只手,霎時間鮮血淋漓,眼鏡男吃痛松開了掌心裏的刀。

“快啊!我支撐不住了!!”麻杆男和李銳達的武力值相差實在太大,出其不意才獲得了一點優勢,現在眼鏡男李銳達反應過來了,一把反握住麻杆男的斷手,清晰可見的骨骼斷裂聲裏,麻杆男瞬間慘叫着沒了力氣。

下一秒,李銳達又将小雲朵狠狠擲在地上,一腳踩在小雲朵的胸口,小女孩甚至沒來得及發出慘叫,嘴角就滲出大口的鮮血。

李銳達大吼了一聲,心中滿是随意掌握他人生死的快意。但就在這一瞬間,一把尖刀沒入了他的心口,低下頭,他看到了秦玥憤怒的目光和通紅的眼眶。

“你……竟然敢……”李銳達一拳揮在秦玥臉上,直接把女生打飛到地上,捂着胸口的鮮血踉跄倒退,而秦玥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頂着瞬間腫了一大塊的臉又爬起來,兇狠地拔出匕首,再用力捅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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