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第48章

一場工作應聘結束,五個人裏四個吃不上飯,凄慘無比。

好在有公主博士大筆一揮請了所有人一頓午餐,還是最高規格的食堂盒飯,一葷兩素的那種,吃得楊驀和老胡千恩萬謝,再三保證發了工資就立刻把這頓飯錢還給她。

忙碌了一上午,三條小狗都餓了,纏着公主要吃東西。它們正處于斷奶期,除了母乳之外還會吃一些輔食,進食量非常大,所以幫他們買好午飯之後公主就連忙帶着兒女們先行離開了。

秦玥三人一邊吃飯一邊感慨世事無常,擱三年前,誰能想到有一天他們會被一只邊牧出錢請吃飯,混得還不如一條狗好。

解臨淵安慰道:“這有什麽的?說不定過幾年你們還能用上一條邊牧研發的災厄污染疫苗。”

“……”

飯吃到一半,飛鴻的副隊長突然帶人找過來,一行人身着筆挺的黑色雇傭隊制服,胸前佩戴着金色的徽章,從進食堂大門起就非常惹眼,他們目标明确,徑直走到戊寅坐在的長桌前,交給他一個保溫袋,說是他們的隊長的一點心意,為之前下屬的冒犯無禮向十五先生賠禮道歉。

戊寅這個人從來不知道什麽叫客氣與禮貌,愛答不理地用筷子往嘴裏塞了一粒毛豆,嗯一聲:“放這兒吧。”

副隊神色如常,但他身後的幾個人臉色瞬間産生了變化。行走在南營地中,向來只有他們飛鴻瞧不起別人,這還是頭一回他們搬出隊長的名義卻受到冷遇。

桌上的氣氛瞬間變得微妙與尴尬,楊驀三人立刻埋頭苦吃,眼底只剩下他們的飯。

解臨淵暫時還不想與飛鴻交惡,立刻站起來接過保溫袋,并熟練地與副隊寒暄起來緩和氣氛。賓主盡歡的一分鐘之後,他微笑着送走了飛鴻的人。餐桌上把腦袋埋進飯盆裏裝鴕鳥的三人也總算能松口氣。

戊寅又往嘴裏塞了一粒豆子,看着解臨淵打開保溫袋,一個保溫壺,兩枚雞蛋,還有一把手搖小風扇。其他人都在等解臨淵打開保溫壺看裏面裝了什麽好吃的,只有戊寅一人好奇地取走了小風扇,開始呼啦呼啦地捏着機關給自己吹風。

壺裏裝的是香菇雞湯,飄着厚厚的一層雞油,湯勺碾下去,炖得軟爛的雞腿肉瞬間脫骨,香氣撲鼻而來。

老胡看得眼睛都直了,他們之前在野外雖然也能吃到肉,但烹饪方式基本都是烤,還沒什麽調味料,吃得人直上火,像眼前這種明顯拿高壓鍋炖出來,加了料酒、生姜去腥,出鍋之後還撒了把蔥花的驚喜料理,簡直快把他們饞死了。

“這薛鴻意……是不是對十五先生太熱情了?”秦玥相對細心些,想得也比較多,“會不會是……看上十五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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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麽一說,是有這種可能……”楊驀若有所思地接上話茬,秦玥和老胡立刻朝他點頭,三人達成一致。

這幾個人明顯都是記吃不記打的性格,秦玥和老胡之前被“楊驀”那麽威脅折騰,這還沒過兩天,就非常自然地接受了楊驀的性格變化,并且和他有說有笑地聊了起來。至于楊驀,他已經完全把什麽生理鹽水裏會動的肉塊抛諸腦後了,權當是眼花做夢,反正絕不深入思考。

“所以說……誰說在這動蕩的亂世,臉就沒有用了?”老胡意有所指地挑挑眉,“如果沒用,那就是長得還不夠好看,真到十五先生這種程度的,到哪都不愁沒飯吃。你們看,元帥的孫子上趕着倒貼呢……”

在他們小聲聊天期間,解臨淵慢條斯理地用壺蓋作碗,盛了一碗雞湯推到戊寅面前,而後者的注意力則全部落在了小風扇上,愛不釋手地捏來捏去。

解臨淵耐心等待了一會,見戊寅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利落地伸手把壺蓋收回來,自己吃幹淨裏面的肉和蘑菇,又喝完了一整碗溫度還稍嫌燙嘴的雞湯。

他又盛了一碗,瞥戊寅一眼,又看看桌上其餘三人如饑似渴的眼神,猶豫了一下,還是嘆了口氣:“你到底喝不喝雞湯?”

戊寅還在捏着手搖小風扇,上身卻朝解臨淵傾了過去,半張着嘴,是個等待投喂的姿勢。解臨淵目光落在他開啓的嘴唇上,頓了一下,瓷勺碰過壺壁,他收回視線,舀起一塊酷似雞肉的生姜,遞到了戊寅的唇邊。

就在戊寅即将張口把生姜吞下去的瞬間,這人就像是嘴巴上長了眼睛一樣,倏然閉上嘴後退一截,幽怨地垂眸看了看生姜,又擡眼看了看解臨淵。

“……”解臨淵扔掉生姜,正經地舀了塊肉,“好好吃飯,你幾歲了?”

“可是這個——”戊寅舉起小風扇想要向解臨淵示意這玩意真的很有趣,然後就被硬塞進嘴裏的湯匙打斷了話語。解臨淵抽走了他手裏的小風扇,又搶在戊寅抗議之前将自己的左手橫置到他的面前。

四指張開,一只鋒利的金屬風扇出現在解臨淵的掌心,下一秒,扇片轉動,瞬間達到最強檔,呼嘯的狂風直接把戊寅的全部頭發都吹到了腦後,甚至差點把他嘴裏的肉都給吹跑了。

“……”

炫耀結束,解臨淵矜持地收起他開完屏的孔雀尾羽,将這把小風扇遞還給戊寅,還茶裏茶氣地留下一句:“小玩具罷了。”

“……”

當天下午,解臨淵的整條左臂都被戊寅強行卸了下來,變成立式風扇擱在床頭,為戊寅吹了一晚上的風。

但據說戊寅睡覺期間,一只手的解臨淵身殘志堅,連夜破了先前留下的俄羅斯方塊記錄,從戊寅最高記錄的七倍變成了十一倍。

幼稚、無聊,但有效,隔日戊寅醒來看到新紀錄肺都氣炸了,仗着公寓裏其他人都早起出門工作,口無遮攔地嚷嚷着要反水幫解臨淵體內的寄生物控制他這頭可惡的半機械體。

這反而提醒了解臨淵,他問:“如果我體內的寄生物寄生了我,那你還能寄生我嗎?如果能的話,你是會和他共享我的身體,還是把它趕出去?”

“又想套我的話?”戊寅咽下最後一口昨天剩下的煮雞蛋。

“你完全可以不回答,”解臨淵擰回手臂,笑着說,“我又不可能拿槍抵在你的太陽穴上逼你回答我,對不對?”

“所以你實際上非常想持槍抵在我的太陽穴上逼我有問必答?”戊寅讀出了解臨淵的潛臺詞,順帶也回答了他的問題,“如果它完全寄生了你,那我就寄生不了你了。”

解臨淵點點頭,每天了解一條沒有任何卵用的寄生相關冷知識。

……

早上8點整,二人準時出現在南營地的西南側門。巴爾克大爺的拖拉機早在外面恭候多時,見到解臨淵那頭标志性的銀發,連忙響了響喇叭,高興地朝大門排隊做出入登記的兩人揮手。

戊寅對這個給他吃瓜子的老大爺印象很好,竟然很有禮貌地回招了招手。

巴爾克大爺更樂了,中氣十足的大嗓門擱遠遠的就喊了過來:““小夥子恢複得夠快的啊?昨天還坐着輪椅,今天就下地走了?”

一瞬間,周圍的視線都集中在了戊寅和解臨淵他們身上。

在場大部分人的想法都出乎意料的雷同:先是被二人的容貌所驚豔,再認為就他們這樣的絕對活不了多久,最後察覺到他們确實全虛全尾地活到了末世第三年,而且還活得很好,儀容幹淨整潔……結論是他們一定是被有權有勢的大佬包養了。

幸虧戊寅沒有讀心術,不然這邊的許多人都活不過今晚。

自從戊寅回到他仿生體內之後,不是躺着就是坐着,坐姿懶散顯不出身高,所以解臨淵一直以為他和楊驀的個子差不多。直到今天戊寅真正站起來,解臨淵才發現戊寅本人竟然和他一樣高,只是太瘦了,還病态的白。

戊寅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最近沒事就坐在太陽底下,希望能把自己膚色曬得健康一些。

今天太陽毒辣,一路上巴爾克大爺戴着頂草帽在前面哼着民謠突突突駕車,解臨淵眯着眼睛坐在後面,展開一小節太陽能板偷偷摸摸給自己充電,戊寅則是硬着頭皮迎着大太陽給自己美黑。

黑沒黑不知道,皮是全曬紅了,解臨淵看着戊寅猴屁股似的臉,隐隐還有蛻皮的傾向,眉頭皺得快打成中國結。

二人被巴爾克領到農場寬敞陰涼的馬廄裏休息,唯一的一匹高頭白馬正閑散地低頭嚼幹料。解臨淵遞給戊寅一杯清涼的井水,直言不諱道:“戊寅,我勸你最好珍重地對待你這張臉,這兩天好多時候我都是看在你這張臉的份上,才忍住沒有揍你。”

“不,你沒有揍我的原因永遠只有一個,”戊寅喝光杯子裏的水,“你需要我,有求于我,并且還玩不過我。”

“……”解臨淵微微一笑,開始了他百試不爽的招數,“玩·不過你?”

“你又來了,随便找我話裏的一或幾個字加重音,就變成我聽不懂的含義了是吧?”戊寅惱怒,回過頭,直接現場求助在他們不遠處喝水的巴爾克:“大爺,‘玩不過你’這句話,到底有幾種意思?”

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巴爾克大爺放下水杯,“……就,沒你厲害,這一個意思呗?”

戊寅的猜測得到應證,得意地朝解臨淵挑了下一邊眉尾:“還想騙我?”

解臨淵被他挑釁的小動作勾得牙癢癢,心也跟着一陣一陣地發癢,他舔了下犬齒,眼神銳利:“你再這麽嚣張,遲早有一天我會幹·死你。”

“幹死我?有本事你就來啊。”剛剛扳回一成的戊寅放低了警惕心理,結果話音未落,他就看見解臨淵勾起唇角,笑得格外不懷好意。

“……”戊寅暗道不妙,飛速轉過身再次連線熱心群衆,“大爺,‘幹死你’這句話又有幾種意思?”

巴爾克一口水差點沒被嗆死:“呃——”

戊寅見過太多這種欲言又止且略帶尴尬的表情,當即就明白這次是真撞在他的知識盲區了。而且現在有巴爾克這個好心的大爺在場,無疑是一個為他答疑解惑的好時機,戊寅連忙催促道:“快給我解釋。”

“這你叫我怎麽說啊……”巴爾克不知道看着這名黑發青年為什麽要問這種令他老臉一紅的問題,沒有任何前因後果突然冒出這麽一句,真要據實回答了,不是顯得他為老不尊嗎?

他求助地望向解臨淵,而後者竟一早收起了眼底暗藏的輕佻和戲弄,神情正經,口吻嚴厲:“別問這種令人為難的問題,十五,這些事情,你以後自然就會明白了。”

“是啊,懂的都懂。”巴爾克放松地大笑起來,“看來十五年紀還小啊,等到哪天遇見心動的女孩子,就什麽都明白了,想我當年還是個只知道玩泥巴的毛頭小子的時候,有天在早集上啃油條,突然看見了你們大媽,哎喲水靈靈的臉蛋,盤靓條順,紮着麻花辮,拎着竹籃子在和小販還價……”

巴爾克大爺打開了話匣子,一時半會根本收不住,農場外忽然傳來擾民的汽車引擎聲,還有滴滴的鳴笛,打斷了他的回憶。巴爾克敗興地嘿!一聲,開門出去看到底是誰來得這麽不是時候。

一臺裹滿金屬護甲的黑色老爺車就停在農場的大門外,兩把導彈發射器直勾勾地沖着前,分明一腳油門就能把面前的這道木栅欄撞得灰都不剩,但老爺車還是規規矩矩地等在外面,最多狂按喇叭催促主人為他們開門。

巴爾克天天和這些出外勤的雇傭兵打交道,一眼就看出這是飛鴻雇傭隊隊長的車,着急地連連給戊寅和解臨淵努嘴使眼色,但他總不能把飛鴻隊長拒之門外,糾結幾秒之後,只得上前去打開了大門。

老爺車靠邊停穩,薛鴻意立刻興奮地從車上跳了下來,他身着幹練的黑色制服,戴着墨鏡,胸前的金屬徽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十五,解哥!”

戊寅和解臨淵的腦電波難得在這一時間達成了驚人的一致:陰魂不散。

“薛隊。”戊寅站在陰涼的馬棚下動也不懂,也沒什麽好語氣。

但薛鴻意就像看不懂人臉色一樣,帶着暴脾氣和寸頭兩名下屬,咧着一口白牙小跑過來:“你們起得可真早。”

等到站定了,他立刻一拍寸頭的後背,嚴肅喝道:“快點,等什麽呢?”

寸頭男連忙苦着臉朝戊寅和解臨淵彎腰道歉:“對不起!昨天我說話不過腦子,冒犯了二位,請二位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這一次,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話音落下許久,被道歉方卻一聲不吭,寸頭只好一直欠着身不敢擡起頭來。

過了會,就聽戊寅淡淡道:“他是來道歉的,那你呢?”

暴脾氣意識到這是在和他說話,立刻挺直了後背:“我當然是來旁觀你們工作的,別忘了咱們之間還有賭約在,我倒要親眼看着你們到底有什麽本事,竟然膽敢宣稱能馴服變異鳥。”

“那你呢?”戊寅又看向薛鴻意,後者嘿嘿一笑,“我來湊湊熱鬧,我也好奇你們能怎麽馴服變異鳥。”

“獨門秘技,恕不外露。”

“別這麽小氣嘛……”

……

不管戊寅怎麽趕客,薛鴻意等三人就是死賴着不肯走,恨得他真想命令解臨淵一個榴彈炮把他們都炸死。巴爾克大爺頭大如鬥,卻也不好得罪任何一方,只能站在中間和稀泥。

糾纏了半天,眼見着已經到了中午,變異金翅雀卻還不見蹤影。唯一還記得正事的解臨淵問:“變異鳥一般是什麽時間,在農場的具體什麽地方出沒?”

“出現時間不固定的。”巴爾克大爺說,“清晨,傍晚,夜間,都有,晌午倒是沒有,它也怕熱……至于地點嗎,最近大多數是在我的向日葵地裏,它很喜歡吃葵花籽,你來這邊看。”

說着他就站到馬廄的大門下,向解臨淵示意不遠處一大片交織着黃綠色的褐色土壤,這處的視野良好,沒有任何遮擋物,可以清楚看到無數垂着頭的向日葵立在地裏,都處于成熟期。

“……您種了這麽多向日葵?”

“哈哈,老伴愛吃,吃得一天到晚嘴邊冒泡,上火,但還是要嗑。”

“那您夫人現在……”

“第一年就去世了。”巴爾克大爺遺憾地嘆了口氣,“讓老老實實躲在家裏門窗緊閉,她偏不聽,死活要去娘家串門,說擔心她爸媽,一來一回,胳膊上赫然一個牙印,沒撐過兩個小時就發了瘋。”

“……抱歉。”

巴爾克大爺低着頭擺了擺手:“都過去了。”

怎麽可能過得去?解臨淵擡眼看向那片灰褐色的海洋,如果真的過去了,又何必在缺食少糧的末世年複一年繼續栽種着無法飽腹的葵花籽,等待那個永遠回不來的趕集姑娘。

……

既然正午時分變異金翅雀大概率不會出沒,一行人幹脆僅留下一人繼續在馬廄值守,其餘都去巴爾克大爺的半地下室屋子裏吃中飯外加午休。

——值守任務理所當然地交給了曬太陽都能把自己曬飽的解臨淵。

薛鴻意等人還是很有不請自來的自知之明,自備幹糧,兩個大餅配一罐蘿蔔幹,只找大爺借了點熱水。

至于兩手空空而來的戊寅,他非常不要臉地搶了薛鴻意的大餅,一邊嚼還一邊嫌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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