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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如果說,戊寅前面的那句指控還能讓解臨淵眉頭一皺,腦海中瞬間浮現各種巴爾克身上可疑的點,那後面接着的那句話就讓電臺節目瞬間從《今日說法》變成了《天線寶寶》。

呵,報複殺人犯的方式就是吃光他家瓜子,真是一只鳥能有的腦回路。

“是它誤會了吧?”解臨淵撣着金屬手臂上的泥和雜草,“巴爾克确實有可能親手殺了他的妻子,但原因是妻子已經被感染變成喪屍了……你問問它是不是這樣。”

戊寅斜睨金翅雀一眼,雙腿交疊,朝它勾了勾食指。

低眉順眼的變異雀頓時如蒙大赦,喜氣洋洋地跳過來,在男人跟前乖巧地低下頭顱。

戊寅将手掌覆上去,摸了摸她光滑油順的羽毛,指尖往下,觸及她的皮膚。

“巴爾克是不是因為妻女被污染了才殺的她們?”

金翅雀瞬膜眨了眨——污染,喪屍?什麽意思?

“好的,這只蠢貨連什麽是污染都不知道。”戊寅擡起頭對解臨淵說,“大概率是你猜的那樣沒錯了。”

金翅雀好似明白自己的智商受到了質疑,激動地在地上蹦來蹦去,還不停地啾啾亂叫,一副遭受不白之冤的模樣。

“老實點,別吵。”戊寅不耐煩地伸手握住了金翅雀的喙,“你誤會了巴爾克,他殺妻女事出有因,不要再去啄他的向日葵了。”

金翅雀愣了一下,憤怒地瞪向戊寅——你居然幫殺人魔說話,包庇兇手,你們人類果然沒一個好東西!我就要啄就要啄,把它的瓜子啄光光!

真是個幼稚、讨厭,并且不聽人話的煞筆。雖然戊寅向來也操持着類似的人設,但他雙标,寬于待己嚴于律人,所以感到厭煩之後一把攥緊金翅鳥的喙,将它的腦袋拉近自己。

“再廢話我就擰斷你的翅膀,讓你只能在地上滾。”

——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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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着,農場是巴爾克的財産,你吃了它那麽多葵花籽、小米、柿子、黃桃……現在到了你該給他打工還債的時候了。”

戊寅簡單表達了一下讓金翅雀為獨居的巴爾克放哨贖罪的要求,沒想到竟然得到了金翅雀強烈的反對。

——不行不行,巴爾克一定會打死我的。

“都說了他殺的是喪屍。”

金翅雀聽不懂什麽是喪屍什麽是污染,她只自顧自地喃喃着——他打人可兇了,莉莉和妮妮都在哭,我一只鳥就更不行了,嘤嘤嘤……

“它哭了。”解臨淵指着金翅鳥分列腦袋兩邊的黑眼珠道。

他不清楚這一鳥一人究竟靠腦電波交流了些什麽,不過用機械臂想都知道一定是戊寅這個壞家夥在欺負小笨鳥。

戊寅沒有搭理什麽哭不哭的,只面無表情地問:“莉莉和妮妮是誰?”

不待狂掉淚珠的金翅雀開口,解臨淵就率先為他解釋道:“莉娜,伊文妮,分別是巴爾克的妻子和女兒。”

“……”戊寅原本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金翅雀無意透露出的信息中,但思維不受控制地跑偏,他仰頭看向解臨淵,“奇怪,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這只是最基礎的信息收集能力,算不了什麽。”解臨淵自信地笑了下,“機械戰神是北營地的王牌,那個窮鄉僻壤,能在全國各大人類基地中排得上號,全靠自主研發出來的Z系列半機械體,而我,更是Z系列裏的佼佼者,全能,頂尖,出類拔萃。”

戊寅嫌棄地撇了撇嘴。

“如果我沒有主動被污染者攻擊,我這一輩子都會被北營地牢牢掌控,服務到死,甚至不會有退役期。最高指令的歸屬權為我本人,這是我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那你還不對我死心塌地一些,好好為你的恩人服務?”

解臨淵依舊是笑:“我這不就是在勤勤懇懇地為您效勞着嗎?您看,您這一被變異鳥捉走,我連滾帶爬地就追過來了,半秒鐘都不敢耽擱的。”

“你應該不是擔心我吧?”戊寅說,“……你擔心的是不是我這具身體被摔壞了?”

被戳中內心真實想法的解臨淵面色不改,一本正經地反問:“有區別嗎?不都是你?”

戊寅無師自通地開啓‘你媽和我掉進水裏你救誰’的模式:“如果我現在還在楊驀的身體裏,你會這麽急匆匆地追過來嗎?”

解臨淵:“……”

他試圖用玩笑緩解他确實不會救的殘酷事實:“楊驀……太小了,不救就不救了吧?”

如果将在這裏和解臨淵對話的人換成南營地裏其他的任何一位,無論是誰,都不會得出像戊寅接下來這樣的結論——

他甚至還是用一種近乎錯愕的語氣反問:“……所以你救我的原因是因為我身體的生只戚官很大?”

解臨淵:“……”

“你不是喜歡我的臉嗎?”戊寅疑惑,“我理解錯了?你其實喜歡的是我的生只器?”

再結合之前解臨淵講的‘小的排洩會堵住’雲雲,他聯系上下文,得出結論:“你該不會是想切下來裝你身上吧?”

解臨淵:“……”

“也不是不行。”戊寅大方地說,“等我找到了我的本體,這具仿生體就送你了,到時候不管是臉還是生只器,都随便你玩。”

按道理,解臨淵應該在這個時候堅定地拒絕戊寅,并表示您誤會了,我沒有這個意思,您口中描述的完全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變态。

但話到嘴邊,他猶疑了一下,等到說出口的時候卻變成:“說話算話?”

“那是自然。”戊寅笑道。

……

好不容易結束這個淫/亂肮髒的話題,二人終于舍得将注意力重新放回變異雀的身上,戊寅回憶着問:“剛剛說到哪裏了?”

“巴爾克的妻女,莉娜和伊文妮。”

“哦……”戊寅托着下巴,思索了一會。就在解臨淵以為他接下來會聊與巴爾克相關的話題時,就聽戊寅突然沒頭沒尾地說:“解臨淵,就算你沒有靠半污染強行脫離北營地,只要我哪一天去到那裏,遇見了你,到時候我想我一定會把你帶走的。”

解臨淵愣怔一秒,詫異地垂下眸,對上戊寅的翠綠色瞳孔,那雙眼中镌刻的鄭重其事讓他心底一陣異樣。

“所以不管怎麽講,你都不會在北營地服務到死。”戊寅滿意地做下結論。

語畢,他便沒有再說話,只依舊認認真真地望着解臨淵。

直到解臨淵忍不住率先移開視線,抿了抿幹澀起皮的嘴唇,又無奈地嘆口氣:“……謝謝?”

——謝謝你這個明明什麽都不懂,卻總是能知道我需要什麽的可惡寄生物。

“不用謝。”戊寅瞬間露出個愉悅的笑來。

他讀出了解臨淵的欲言又止,但估摸着不是什麽好話,所以直接忽略了這點無傷大雅的話外音。

為了防止戊寅繼續擴散思緒,再說出點什麽讓他胡思亂想的混賬話,解臨淵輕咳一聲,主動引領話題:“莉娜和伊文妮,為什麽突然提到她們?”

“笨鳥說她們都在哭。”戊寅眨眼間就給變異金翅雀取好了代稱,和黑騎士的醜狗相得益彰,“還是被巴爾克揍哭的。”

“喪屍可不會哭。”解臨淵若有所思地說,“難道,巴爾克妻女的死亡原因根本不是被污染,而是……”

話說到一半,他就不再多言,戊寅十分嫌棄這種讓你意會的行為,捏起變異鳥的翅膀,直接問:“把話講清楚,莉莉妮妮到底怎麽死的?”

金翅雀斬釘截鐵——巴爾克打死的!

戊寅如實将話轉述給解臨淵,後者立刻反問:“怎麽打死的?時間,地點?”

金翅雀兩顆黑眼珠裏盛滿了渾濁的愚蠢。

“它說都不記得了。”

解臨淵又問:“殺人工具呢?”

金翅雀激動地拍了拍翅膀,啾啾亂叫。

“……它說巴爾克一巴掌呼在妮妮臉上,把她從家裏拍到大街上,然後妮妮就死了,接着巴爾克又是一巴掌,把莉莉從大街拍到閣樓,莉莉就也死了。”

解臨淵:“……”

解臨淵:“你聽聽它說的是人話嗎?哦,還真不是人話,你聽聽它說的什麽鳥語?”

戊寅也覺得笨鳥的腦子很有問題,五指在石頭上來回敲了敲,“回去直接問巴爾克不就知道了?”

解臨淵冷笑一聲:“這種什麽證據都沒有的臆斷,巴爾克會實話實說?”

“那你說怎麽辦?”

“僞造證據。”解臨淵講得分外理所當然。他從地上撿起一塊趁手的石頭,在掌心裏抛了抛,“跟我來。”

……

十分鐘之後,戊寅和解臨淵坐在變異金翅雀的後背上,如天神一般周身沐浴在烈日強光之中,再次降臨在巴爾克的農場。

當初離開得有多狼狽,現在出現的格調就有多猖狂。

暴脾氣、寸頭和巴爾克三人自盤旋的鳥影重新出現在農場上空的時候,就保持着仰頭目瞪口呆的姿勢。沒一會,在老爺車內動用車載通訊瘋狂搖人的薛鴻意也加入目瞪狗呆的隊伍。一直到金翅雀落地攏翅,戊寅和解臨淵從它後背上跳下來,這四人還是瞪圓了雙眼不敢置信。

“你,你們……怎麽做到的?”暴脾氣男指指用喙梳理翅膀的變異鳥,又指指戊寅。

“你別管,明天中午之前我要看到10個生存點。”戊寅面無表情地越過他,徑直走到巴爾克面前,開門見山,“說吧,你老婆和女兒到底怎麽死的?”

他開局抛下一顆炸雷,成功轉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巴爾克原本還沉浸在驚訝中,聞言倏然愣了一下,臉色産生變化:“你問這個……什麽意思?”

“這只鳥在它的居住的巢穴裏刻了壁畫。”戊寅從口袋裏摸出一部樣貌老舊的手機,是解臨淵調動他的機械數據庫特意選取的最落後型號,說是這樣才更加真實,“畫裏詳細講述了你是如何殘忍殺害了你的妻子和女兒,它之所以時常你農場內出沒,原因正是為了給你的妻女報仇。”

雖然報仇方式是吃光你的葵花籽……也不知道巴爾克的妻女若是有靈,究竟是感到欣慰還是無語。

這實在是薛鴻意想象不到的神展開,他連忙湊過頭去,查看戊寅手機裏的照片。因為手機款式老舊,裏面的相片都不清晰,但勉強也可以看清确實是一個落了不少灰綠色金翅雀羽毛的洞穴。

岩壁上扭曲的塗鴉畫隐隐勾勒出一個男人和兩名女性的外形,腦袋上頂着個英文字母B的男人高高揚起了手,頭頂Y的女人捂着臉飛到了馬路上,然後眼睛變成了兩個叉,示意着死亡。緊接着頭頂L的女人也捂着臉飛到了高處,眼睛也變成叉,也死了。

說實話,解臨淵刻完一整面壁畫的時候,戊寅罕見地體會到了什麽叫沉默。但金翅雀卻是十分高興,興奮地繞着解臨淵蹦來蹦去,仿佛看到了它的知音。

“奇了。”寸頭對着手機屏幕啧啧稱奇,“神鳥複仇?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這年頭,趁着動亂不知道發生了多少冤案慘案,無數亡魂死不瞑目。世道動亂,法治崩壞,殺人者将他們的暴行編造成災厄污染病,推給喪屍,他們即使有心捉兇也無能為力。

巴爾克殺妻殺女推給污染病,這一切确實做得天衣無縫,兩年過去無一人懷疑他的說法,但誰能想到,冥冥之中還有一只金翅雀目睹了全程,還恰好變異有了類似孩童的智商,将一切惡行訴之于衆。

“邊牧都能當博士了,它這算什麽?”暴脾氣說,“變異動物,還當真是無奇不有。”

薛鴻意看完全部照片,神情凝重地問巴爾克:“老先生,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巴爾克同樣震驚地看着這些照片,情緒些微崩潰地說:“不是,我沒有殺我的妻子,她是被喪屍咬了,變異了,我才不得不……不得不動手……”

解臨淵疑惑地抓住重點:“那你的女兒呢?你似乎始終不願意提到她,她究竟是怎麽死的?”

“……”巴爾克兩腮的肌肉抽了抽,咬緊牙關,眼底流露出恨意。

薛鴻意一見他這表情就知道背後一定有隐情,連忙追問:“對,你的女兒到底怎麽回事?”

金翅雀敵視地對着巴爾克啾啾幾聲,非常有話要說。

但奇怪的是之前一直“溫柔”摸着她,“耐心”和她交流的黑發男人,此刻卻對她愛搭不理,還是銀色長發的男人通過她揮舞翅膀的姿勢,若有所思地猜測道:“金翅雀好像是在說,伊文妮是一個非常可愛乖巧的女孩,愛笑,善良,在一個下着大雪的冬天,救了因為長久沒有食物而凍僵在窗臺上的它,給它小米和溫水,陪伴它度過了那個難熬的冬天。”

戊寅、薛鴻意、寸頭、暴脾氣:“……”誰信這破鳥揮下翅膀就能說這麽多話啊?!編故事編得太過明目張膽了吧!

可沒想到的是,巴爾克竟然真的被解臨淵的老土故事打動了,但并非是感動,而是激動,是難以遏制的憤怒,恨意,還有痛苦,酸澀,百般複雜滋味,一股腦湧上心頭:“善良,善良?哈哈,太可笑了,她在一只鳥眼裏的形象竟然是,善良?”

巴爾克深吸一口氣,猙獰了面容:“伊文妮,她這個歇斯底裏的賭徒!吸光了我和她媽媽所有的存款,吸幹淨了這個家所有的價值,還妄圖把農場變賣掉為她償還那深不見底的賭債!她這種,這種敗類,就因為小時候可愛乖巧,他媽就像是個瘋子一樣,無底線地為女兒兜底,兩個人偷偷背着我賣掉了農場償還賭債。如果不是災厄污染,這裏甚至都已經不再屬于我了。”

“就因為施舍了一點小米,就能讓一只變異鳥不分青紅皂白地毀壞我的向日葵田,就能被稱之為善良……”巴爾克死死握着手裏的獵/槍,“而親自種收小米的我,才是那個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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