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根牙盤錯(上)
第31章 第十六章 根牙盤錯(上)
元宵節過後,鄭德多的基地就算正式投入使用了,基地大門挂牌時,王明祥親自來參加了儀式,令人意外的是,很少和王明祥一起出現的少水鎮鎮長馮玉斌也來了。
長久以來,馮玉斌就像一個透明人,空有一個鎮長的名頭,實際上都是王明祥在主持局面,很多場合王明祥有意不讓馮玉斌參與,馮玉斌一直受到壓制,以後的提拔和晉升也受到很多限制,一般來說,聰明的鎮長都會主動向書記靠攏,争取更多亮相、出鏡、接觸領導的機會,以為日後的晉升鋪路,可這馮玉斌像是本來就無意争取仕途,王明祥架空着他,他也樂得清閑,養養花,種種菜,尤其最喜歡釣魚。
看他站在王明祥身邊黝黑的脖子和手腕,就知道平時确實沒少釣魚,日娃和三美站在人群中,看今天會鬧出什麽名堂,結果一切正常,儀式辦完以後,領導假模假式地講了講句話,就各自分頭走了。
三美怪日娃:“非說有好戲看,這有什麽好看的,一堆老頭站在一起鼓鼓掌,還沒有陳欣帶我去看的海獅拍得好看呢。”
日娃也納悶了,王明祥都帶馮玉斌一起來了,竟然什麽事都沒發生?工人們也安安靜靜的,莫非上回董國華大鬧工地并沒有給鄭德多帶來什麽實質性的影響?他一邊敷衍着三美的話,一邊拽着一根棍子拍打回山路上的花草。走到兩人林地的分岔口時,日娃還在跟着三美走,三美沒好氣地問:“跟着我做什麽?”
日娃這才擡起頭環顧自周:“分心了,走錯了。那我回去了啊。”
三美把他的棍子拿了:“看着點路吧你!”
說完獨自沿着水庫上方的小路往木屋走,走了十來分鐘以後,看到一輛車停在小路上,路本來就不寬,車停在中間看起來很危險,後半個輪子都懸空了。三美走上前去,對着車子喊道:“誰的車啊?不能這樣停,下面的土透了水,危險着哩!”
一個臉圓圓的小夥子從車前面跑過來:“您是仁和村的?”
“不,向羊村的。”
“這兒的地下水一直都這麽大s流量嗎?”小夥子指着倆人下方的野潭,十分有禮貌地詢問。
“這潭子早就有啦,比水庫還早哩。以前水庫的水和這個潭子是連成一片的,後來修水庫堤壩的時候沒把這個潭子圈進去。怎麽了?這潭子有什麽問題嗎?”
小夥子連連擺手:“沒有沒有,我就是看到了,有點好奇,随便問問。謝謝您,我把車挪一挪讓您過去吧。”
三美疑惑地看看車再看看小夥,一邊走一邊說:“不用,我過得去。你還是把車倒出去吧,這路太窄了,前面過不了車子的。”
小夥子鞠着躬感謝三美,三美覺着這小夥年齡不大,倒挺會來事的,回頭多看了幾眼,才發現小夥子不是一個人,就車旁邊的草裏,還站着一個人呢,伸着頭往下看,感覺再往前一步就會掉下去,三美這次不動聲色地站在樹後面,看兩人究竟要幹什麽。
“行了,回去吧,明天再向書記報告。”說話的正是剛才儀式上的鎮長馮玉斌,年輕的司機王洋洋帶着一點情緒地接話:“報了他也不見得批。”
馮玉斌用漁夫帽拍了一下王洋洋的頭:“少說話,禍從口出。”
“這地下水在這兒不是一兩天了,您怎麽偏現在擔心要出事。”
“我釣那麽多魚,見過的潭子比你吃過的飯都多,下面的基地那魚塘養殖,肯定是引地下水過去,這邊水少了,土壤變化,堤壩的穩固性肯定要受影響的。你看那基地挖掉的那些地方,全是地下水撲撲地冒,也虧鄭德多敢把房子蓋在這裏。”
“他跟著書記的指揮瞎胡鬧,您管他呢。”
“我不是管他,我要管下游的村子吧?真決堤了,淹了農田,毀了收成,出了人命,我就能脫得了幹系?”
他一邊說一邊跳上車,嘴裏哼着一首很老很老的曲子,腦袋随着車子晃動搖來搖去,等他們走遠了,三美才回到停車的位置,也站在那叢草裏往下看,确實,潭子的水很明顯地分流了,一股流向水庫,另一股流向鄭德多的基地。
三美懂得植物,懂得天氣,懂得鄉民,但不懂得土壤和地下水,鄭德多在基地挖幾個魚塘,就有可能讓堤壩決堤?三美覺得這兩件事離得太遠了,堤壩可是水泥澆灌的,穩着呢,都修好十幾年了,哪兒就那麽容易決堤的?
她跳回路上,覺得這個馮玉斌看起來不像壞人,就是有點太邋遢、太随意了,沒有當領導的樣子,哪個領導能和司機講這個?
随後她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司機也是人,怎麽就不能聽這些了呢?
回到木屋,三美把每日例行的小事,比方說破柴、喂雞、檢查圍欄之類的事都做了,轉眼就到了中午,簡單吃點東西、把鳳麗留在家裏的舊棉襖搓了幾下晾起來以後,她刷刷寫了幾張紙,跨上背包往向羊村去。
開春之前,農民就要開始今年的勞作了,聽說今年縣裏有政策,和廣東、江西、湖北的工廠協調好了,包車接送村民進城務工,三美得在年輕人都走光之前,留住幾個女人,來幫她幹撿菌子的活,眼下确定能來的人只有仁和村的芬姐,她得去向羊村碰碰運氣。
果然,村裏現下最熱的話題就是去哪兒打工:廣東的廠子給錢最多,可大家不太願意去,天氣太悶、太濕熱,去年去的那一批,沒幹半年就跑回來了;江西的廠子錢給的少一點,不過吃的口味比較接近,天氣也還湊合,起碼沒有回南天那麽可怕的場景,也沒有巨型蛇蟲鼠蟻,就是錢實在少了些;大家最愛去的就是湖北,不過湖北的廠子對人員有要求,得先培訓才能上崗,大家覺得培訓期間白幹活不發工錢,有點不劃算。這不,村裏時不時就能看到幾個婦女端着飯碗圍在電杆旁邊,議論究竟該結伴報名去哪兒。
三美笑嘻嘻地湊過去:“姐,說啥呢?”
一個婦女手一哆嗦,碗差點掉了:“哎呀你這個楞鬼,差點把我飯吓潑!”
“錯了錯了,你們在說哪樣嘛?說給我聽一嘴撒。”
“你不消
不用
聽,和你沒關系。還是你不想當老板了,要跟我們去廣東打工?”
另一個姐姐接過話茬,逗三美:“三美怕是舍不得劉德成番
語氣詞,“吧”
?”
“劉德成那種男人靠不住,三美你別搭理他,去城裏找個讀過書的,讀過書的才會談戀愛!”另一個姐姐嚼着飯含混不清地說。
三美把包裏的信箋紙拿出來:“要不你們幾個有娃娃的,幹脆考慮一下到我那裏去?活計不多,就是菌季幫我拾菌子,工錢倒是沒有廣東那麽多......不過不用走遠撒,還可以領娃娃,田裏的事情也不耽誤。”
幾個婦女騰出手一人拿了一張,一位年長一些的婦女把碗直接放在地上,豪放地使勁拍了拍粘自己胸脯上的兩粒米飯:“我來望望。老天哦,你這張紙上我只認得‘電話號碼’這四個字,哈哈哈哈,我這種文盲怕是廣東也不要、三美也不要。”
三美把她的碗端起來:“嫂子你亂說話,拾菌子又不消
不用
識字,別拾那些毒菌去鬧
毒害
城裏人就得了,來嘛,來跟我幹算了。”
婦女看起來有點心動,卻稍顯遲疑,另一個婦女打趣道:“她怕是要回去問一下男人。大嫂,晚上把娃娃送來我家看電視,胯張開點、奶甩在他臉上,他就會同意的了!”
三美聽着有點臉紅,幾個婦女跟沒事人似的哈哈大笑着,各自收拾自己的碗筷,互相打趣幾句,再和三美客套兩聲,就各回各家去了。三美看着女人們離去的背影,心裏不太踏實。等到菌季,她到底能不能招到足夠的工人吶?
沒等這件事解決,她就必須先做一件更重要的事,這還是日娃提醒她的——得趁還沒下春雨,把整片森林都走一遍,看有沒有外來入侵物種。
當初包山的時候,她以為只需把圍欄看好,嚴格預防火災就可以了,沒想到現在護林員的所有工作她都要承擔起來:病死樹、病蟲害篩查、野生動物保護、偷伐亂伐預防......全部成了承包人的責任。政府省了一個護林員的開支,倒是苦了三美,又舍不得在非菌季請人,鞋底子都磨通了。
拿着陳欣從省城寄來的今年的外來入侵物種名錄(圖文版)和村委會之前給的老版名錄,三美一寸一寸地走,一株一株地認,看到幾片白化的葉子就擔心得不行,生怕是林子遭病了,幾天下來,人都瘦了一圈。
龍擡頭這天,她終于篩查到了西側邊界,想着來都來了,幹脆去看看日娃在忙什麽。狗子像是知道她要去找日娃,在前面帶路,沒去日娃家裏,倒是把她帶到仁和水庫邊上去了。
只見日娃戴着草帽,撅着個屁股,手握望遠鏡正在到處看哩。三美示意狗子不要出聲,悄悄從他身後靠近,把手輕輕地蓋在望遠鏡的鏡頭上,日娃眼前突然一片紅色,吓得他一激靈,吱哇亂叫着回頭,看到三美笑彎了腰,雙手放在頭上罵道:“老子以為闖到鬼勒,心都要遭你吓停了!”
“你在這裏偷窺啥?”
日娃不理她,只是接着看遠處,三美踮起腳來,視線卻被日娃的肩膀頭子擋得嚴嚴實實,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真的,給我看一下,我還沒使過望遠鏡。”
日娃沒作聲,把她拉到自己前面站着,雙手幫她拿着望遠鏡,從背後看就像環抱着三美。
“看得清不?”
“有點糊。”
“等等,我調一下。現在呢?”
三美這下看清楚了,日娃在看鄭德多的基地。挂牌那天只放了魚苗和兔子,今天拉來了許多母羊、豬仔、旱鴨,甚至還有七八只猴子和兩只孔雀,孔雀的尾巴被泡沫網結結實實包起來放在地上,要不是日娃說,三美只當那是兩棵樹呢!
好好的養殖基地,養猴子和孔雀幹啥,鄭德多真是荒唐,這甲馬坎山脈可從沒出現過這種猴子。猴子又不像別的動物,要是出啥意外全跑了,恐怕這一帶的生态鏈真的要變化哩!
難怪這幾天不見日娃,原來成日在這裏盯着鄭德多的動向,想必是何雲道那天的話讓他上了心,他想看看對方究竟要搞什麽鬼。
這樣盯着看看又能看出什麽名堂嘛,三美繼續觀望,就看到李芳波又來了,指着猴子叽叽歪歪點頭哈腰的,難不成這猴子是他送的?沒等三美和日娃交流交流,就看到李芳波跑回基地門口,指揮兩輛小型挖掘機開到了基地和水庫中間,又在挖了!
三美挪動望遠鏡一看,他們挖的不就是那天馮玉斌說的水潭下方嗎?難不成鄭德多真打算把水潭和他的魚塘完全連成一片?
“這不是胡鬧嘛!”三美氣沖沖拿掉s望遠鏡還給日娃,作勢就要下山,日娃一把拽住她:“幹啥去?”
“鄭德多這魚塘不能再擴了,再擴要改變地下水走勢,後果很嚴重的,我去找他說。”
日娃沒想到三美還懂這個,讓她趕緊詳細說說,三美就把當天偷聽到馮玉斌說的話轉述了一遍。日娃當然也不懂地下水、土壤和大壩的關系,但是以他對官場和少水鎮政治生态的了解,政黨委書記王明祥肯定不會把馮玉斌的話當回事,更不可能因此來制止鄭德多,他還指望着鄭德多腰包鼓了,能給他多上點供呢。
再者,王明祥極有可能壓根就不曉得李芳波在中間給鄭德多弄這些歪門邪道的東西,可李芳波又為什麽要這麽鞍前馬後的為鄭德多效力呢?回想到何雲道那天的話,日娃的頭“嗡”地一聲,頓時覺得冷汗淋淋:何雲道這是想弄出人命啊!
怪不得吳老師上訪明明能除掉鄭德多和王明祥,對何雲道來說應該是大好事,他卻偏要攔着吳老師上訪,最後導致吳老師喪命。原來他是為了憋一個大招,他要鼓勵鄭德多、助力鄭德多,讓鄭德多背着王明祥把事情搞大,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好來個釜底抽薪,一次性把整個少水鎮乃至世平縣都緊緊捏在掌心。
當時吳老師上訪,勢必就會影響他們養大鄭德多這毒蠱,他們當然要千方百計攔住吳老師了。
所以,董國華手裏那些把柄,說不定也是何雲道授意才讓她拿到的,目的就是把王明祥和鄭德多的關系搞壞,方便李芳波趁虛而入罷了。
如今聽三美說完水庫大壩的事,一切線索都串聯了起來,他突然意識到何雲道已經不是他記憶中傲嬌卻內心虛弱的何雲道了,在沒再見面的這十年裏,他被他的家庭和與之相關的政治、財富,培養成了一個更加麻木的人。
他也許并不是不會憐憫在這種鬥争和利益争奪中犧牲和隕落的陌生人,他只是見得太多、做得太多,已經完全合理化了自己的行為,來逃避內心的痛苦和對自己的鄙夷。
這幾次見面,他依舊覺得何雲道還是那個站在酸木瓜樹下極度想贏且愛哭的小孩,現在看來,他自己大約已經把那個小孩殺死了。
顧不得和三美多解釋,日娃趕緊往山下跑,三美緊緊追上去。
日娃一邊跑,一邊給縣裏的“朋友”打電話,從他的語氣裏,三美聽出來這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必須在縣城裏來人之前,阻止李芳波和鄭德多,否則等他那個魚塘擴建好,仁河水庫就會成為一顆不知道何時會爆的炸彈。
如果沒有那個萬一還好,要是真的出了事,處于堤壩下游的十幾戶仁和村的群衆,恐怕就來不及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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