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八、饽饽
第8章 八、饽饽
崔泠下了馬車後,便由官員引着來到城門口的小轎前,恭敬地請她上轎稍待片刻,靜等随行的衛士們檢查妥當後,再赴靜苑落腳。
靜苑是京畿的一處莊園,位于大隆宮以西,緊挨着大隆宮的宮牆,是王公來朝時的下榻之所。十年前,先帝大壽,崔泠曾跟着爹娘一同賀壽,所以對靜苑還有些許印象。
銀翠候在小轎邊上,本該激動張望京畿的繁華巷陌,可想到那本《京畿游記》所記的可憐事情,她只覺興致索然,無趣地垂頭踢了踢腳下的碎石子。
崔泠在轎中也覺無趣,掀起轎簾,側目瞧向了銀翠:“去拿本書來。”
“諾。”銀翠轉身,走向來時的馬車。官員們正将書箱從馬車上搬下來,檢查之後,放上另一輛馬車,準備一并送往靜苑。
崔泠沒有放下轎簾,視線落在了遠處的一頂小轎上——白裳女子掀簾而入,跟着她身後的執傘少年收起傘來,那背影似乎在哪裏見過。
夢中?
崔泠腦海裏驟然浮現起那個高喊“刀下留人”的将士,與那少年是越看越像。她想将他看得更清楚些,便走下了小轎。
奈何那少年放下轎簾後,并未往這邊走,而是使喚着轎夫們往更遠處走了。
那人……或許就是她想找的人。
崔泠沒來由地心跳快了一拍,忽覺頂上多了紙傘遮陽,她不由得轉過身來,瞧見身後多了一位文質彬彬的白衣少年郎。
少年笑起來很溫暖,眉目之間透着一股隽秀。細看他的衣着,雖說是白裳,可袖邊以金絲繡了兩只小麒麟。腰間的玉帶上還綴着一塊上好的東海玳瑁玉佩,上面清清楚楚地雕着兩個字“鎮山”。
“你是……”崔泠大概猜到他是三叔鎮山王崔叔泗那邊的孩子,只是一時不知是哪位堂兄。
少年揮扇敲了一下崔泠的腦袋:“崔淞。”
“原來是三哥。”崔泠輕喚之後,故作期待地望向他的身後,并未見到其他鎮山王府的人,“王叔與兩位哥哥沒來?”
崔淞慨聲道:“父王前幾日狩獵摔得不輕,坐不得馬車。大哥去了魏州游山玩水,他若收到飛鴿傳書,大抵來得及趕來京畿吧。”說着,他突然面露羨慕之色,“二嫂近日待産,二哥擔心得緊,一刻都離不得。”
崔泠了然,莞爾道:“沒想到日子過這般快,十年不見,二哥都要當爹爹了。”
“可不是麽?這不,這次來京畿,父王還給我安排了任務。”崔淞倒也不見外,收起折扇後,拿出了一紙紅箋,遞與崔泠看,“工部員外郎劉齊家的七小姐,劉沅,你在靜苑女眷裏見了,可要幫三哥好好瞧瞧。”
崔泠淡然瞥了一眼:“看來,三哥也好事将近了。”
“今年我都十八了,喏!”他指了指自己的發冠,“大雍男子十八歲,可是要行冠禮的,我前幾日剛過了生辰,已經及冠啦!”
崔泠抿唇輕笑:“恭喜三哥。”
“泠妹妹你呢?”崔淞看她的眼神變得心疼起來,“我瞧你面色病恹恹的,身子還是沒有調養好麽?”
崔泠點頭道:“我這病呀,養不好的,只能這樣好死賴活地過一日算一日。”
“胡說。”崔淞立即否決了她,回頭看向不遠處,“君安,來。”
起初崔泠以為那邊候着的青袍少年是崔淞的随行小厮,他近身之後,崔泠便嗅到了他身上的草藥味道。
“這位許先生,單名一個淵,字君安。”崔淞簡單介紹着,“他們許家在齊州可是醫學世家,二叔許志遠你也見過的,十年前還給你請過平安脈。”
“太醫院院首?”崔泠自然記得。
“正是在下的二叔。”許淵接了崔泠的話,“拜見縣主。”他恭恭敬敬地對着崔泠一拜,一身青袍雖說已經漿洗得發了白,卻平平整整的,不見一絲皺褶,想來這位許公子定是位細心之人。
崔淞适時地插了話:“泠妹妹,君安的醫術超群,在齊州也是一頂一的神醫,改日讓他給你請個脈,看看如何調養,如何?”
崔泠不好回絕崔淞的好意,不鹹不淡地點頭應允。
銀翠拿了書本過來,擔心崔泠在外吹得久了,會身子不适,小聲提醒道:“縣主,外面風大。”
“嗯。”崔泠拿了書,“三哥,你托我的事,我記下了。”
“那……等中秋過了,我們單獨聚聚。”崔淞笑道。
“好。”崔泠應允,坐回了小轎。
銀翠将轎簾放下,徹底斷了許淵的視線,似是覺察了許淵的放肆,昂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這時,楊猛那邊檢查完畢,帶着二十衛士牽馬走近小轎,先向崔淞行了禮,便示意轎夫起轎,先行前往靜苑。
崔淞目送崔泠走遠後,意味深長地撞了一下許淵:“能醫麽?”
“能。”許淵點頭。
崔淞拍了拍許淵的肩頭,路可是幫他鋪好了,他只須借着醫者身份拿下崔泠,便等于幫鎮山王府拿下了一只左膀右臂。靖海王膝下只有這一個獨女,不可能謀奪大雍天下,所以,誰當那個乘龍快婿,誰便擁有了靖海王府這個強而有力的後盾。
韓紹公與靖海王交惡多年,已然斷了這個機會,與其讓魏陵公膝下那幾個兒子得逞,倒不如讓他們鎮山王府拿下這個後盾。
許淵有青雲之志,崔淞亦有天下雄心,既然一拍即合,倒不如好好謀一謀。
有這個想法的,自然不只崔淞一人。
這次昭寧縣主孤身赴約,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縣主體弱多病,誰能尚之,誰便能得到整個靖海王府的支持。
天子這次沒有構害成功崔伯烨,便動了其他的心思。他忽然覺得蕭灼說的話沒錯,對付一個崔伯烨,搭進去五萬楚州水師,往後誰來收拾韓紹公呢?
想到這裏,天子崔凜不禁笑出聲來。
李妩給他捏着肩,笑問道:“陛下這是怎麽了?”
“喜事,大大的喜事。”崔凜一把将李妩抱坐在膝上,捏了一下美人的下颌,“阿妩,你可真是朕的福
星。”
“陛下如此誇妾,妾惶恐。”李妩低眉羞澀。
崔凜看了心動無比,便在她的頰邊親了一口,自責道:“當年,是朕無能,沒能保護好你,可現下不同了,等朕收拾了那些老東西,把君權盡握手中,朕定允你一個寵冠六宮的後位。”如今的皇後出自京畿名門,崔凜還不能廢後得罪他們。
李妩面露惶恐之色,急道:“陛下真心待妾便夠了,妾不求那些。”
“別怕,朕這次決不食言。”崔凜認真許諾,手掌覆上了李妩的小腹,“你争氣點,給朕生個皇長子,朕也好借機封你個貴妃。”
李妩怯生生地點了點頭,垂眸之下,眼底閃過一抹複雜之色。她确實需要一個孩子在後宮站穩腳,如此,她才能一步一步真正主掌自己的命運。
當年的一杯毒酒,讓她嘗透了絕望與失望,若不是大長公主有心搭救,在毒酒裏做了手腳,她與那些籍籍無名的宮婢又有什麽區別?
“王上為何要救奴婢?”那時候,她最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崔昭昭沒有回答她,而是那位小燕王真摯地答了她:“世上女子,本該同心互助。我們的命運,應當自己做主。”
小小年紀,便能說出這般震懾人心的話。
李妩當時無疑是震驚的。這些平日裏高高在上的王孫貴胄,竟對一個下賤的歌姬說出“同心互助”四個字,她雖然不懂,卻莫名地心酸。心酸自己的幸運,也心酸她們那些人珍貴的“尊重”。
不管這份尊重摻了多少假意,後面那句話,李妩是認同的。
我們的命運,應當自己做主。
所以,眼前這位少年天子只能是她往上爬的繩索,她圈住了他的頸子,笑得妖冶,也笑得“真摯”。
不就是魅惑君王的妖妃麽?她當定了!
崔泠被禮部安置在靜苑最當陽的鳳儀閣,剛把茶煮上,楊猛便拿着好幾張拜帖走了進來。一邊走,楊猛一邊嘟囔:“奇怪了,今日怎的突然這麽多拜帖。”
崔泠搖頭笑笑,自諷道:“我竟成了中秋團圓宴上的香饽饽了。”
銀翠不解:“啊?”
“楊猛,幫我回了他們。就說我染了風寒,得好好休養,不然後日的中秋宮宴便去不成了。”崔泠說完,仔細看了看燒水的炭火,“銀翠,火小了。”
“諾。”銀翠連忙提起茶壺,往爐子裏添了幾粒炭火。
楊猛放下拜帖後,便領命退下了。
崔泠将拜帖拿起,掃過一眼後,便伸入爐子裏,全部燒了。
“縣主您這是?”
“這些個歪瓜裂棗,還入不了我的眼。”
“那位許公子呢?”
“他……”
崔泠眸光一滞,忽然笑了:“倒是……能用。”
“啊?”銀翠以為自己聽錯詞了,還是頭一回聽人說公子“能用”的。
崔泠笑而不語,應付那些個朝臣子弟,她自忖游刃有餘。天子那邊可就沒那麽好對付了。若是中秋宮宴,天子突然下旨給她招婿,抗旨可就是大罪了,所以她必須想個萬全之策。
與此同時,蕭灼坐着小轎回到了燕王府,剛在書房坐定,便有探子前來回報。
“鎮山王那邊來了幾個?”蕭灼提筆随意書寫着什麽,沒有擡眼。
探子如實答道:“回王上,只來了一個,三公子崔淞。”
“崔淞。”蕭灼突然擡眼,渾然不覺毛筆已然将宣紙沁開了一大團。上輩子就是這個不起眼的三公子,竟在發簪裏藏了喂毒的細針,在登基大典之上,驟然刺向了蕭灼,成了最後的贏家。
探子訝異于主子的反應:“啊……就……崔淞。”突然想到崔淞身邊還跟了一個,“許院首家的侄兒也跟着來了。”
“哪個侄兒?”蕭灼放下毛筆,緊緊追問。
“齊州的許淵。”探子不敢有遺漏,“今日昭寧縣主也見了此人。”
“呵。”蕭灼冷笑出聲,“打得一手好算盤啊。”
探子不敢應聲。
蕭灼想了想:“去,派人去齊州,把許淵這個人摸透了,我連他家有幾只狗,都要一清二楚。”
“諾。”
“下去吧。”
探子退下之後,蕭灼盯着桌上沁得一團黑的宣紙,自語道:“泠妹妹,你這個香饽饽啊,一旦有第一只蒼蠅盯上了,便會有更多只蒼蠅盯上……我若不幫你,可就沒完沒了了。”
蕭灼重新換了一張宣紙,剛寫了兩個字,便又停下筆來。
“不如……這回試試她?”
蕭灼把毛筆放下,将寫了兩個字的宣紙移近燭臺燒了個幹淨。
十年不見,雖說人好看了不少,可畢竟喝了那麽多年的藥,萬一不如小時候機靈了,後續的策略可要跟着改一改了。
腦海裏,不覺浮現起十年前那場壽宴的場景——
“宮婢也是人,你這般打罵,會要她的命的!”那時候,崔泠只有七歲,奶聲奶氣地站在宮婢與總管大太監之間,身子顯得極為單薄。
總管大太監不敢得罪這位小縣主,翹着蘭花指憤怒地指向宮婢:“她做錯事,就必須挨打!不打傷了,陛下便不會消氣,咱家這是在救她!”
“你這樣說,是把陛下當暴君了麽?”崔泠挺直了腰杆,“傳揚出去,旁人只會覺得陛下殘暴,以娛虐宮婢為樂,你該當何罪?!”
“咱家……”大太監霎時語塞。
崔泠往前一步,牽了他的衣袖:“走!跟我去陛下那裏,說個清楚!”
大太監哪敢跟着去見天子啊,明明就是一件小事,鬧到禦前,遭罪的可是他。
“咱家知錯還不成麽?”
“不成!”
“小縣主,您就饒了咱家吧。”
“放肆!縣主便是縣主,你膽敢妄加一個小字!誰給你的膽子!”
“咱……”大太監不敢再說什麽,只得給旁邊的宮婢們遞了眼色,趁着宮婢們上前安撫崔泠的時候,趕緊溜之大吉。
崔泠只得見好就收,回頭看向那個被打得雙頰紅腫的宮婢,蹙起眉來,遞去了自己的小手帕:“擦擦眼淚。”
“奴婢怕髒了縣主的帕子。”
“帕子就是給人用的,何來高低貴賤?”
“奴婢……”
“別怕。”
崔泠小小的手掌拍了拍那宮婢的肩膀,笑得好似天上的明月,溫婉又無邪。
宮婢紅了眼,低首嗚咽不休。
宮闕的角落裏,小蕭灼探着腦袋看着,悄然記下了那個七歲的瘦弱小姑娘。
兇得可愛極了。
作者有話說:
更文~
蕭灼:啊~~~泠妹妹小時候就又兇又可愛噠!
崔泠:不要總是暗中觀察我!膽小鬼!
PS:
鳶小凝:你們到底多少人在養肥?哼唧!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